平日裏的單府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左右兩邊都站滿了看熱鬧的老百姓,而今日,單家似乎是為了掩蓋什麽早早地將老百姓驅逐,往日裏格外氣派莊嚴的朱牆綠瓦此時黯然失色,黑雲沉沉地壓下來,一絲人煙也無,空留一片奢華。

單家老爺早早地就出來迎接,兩行宮人神色肅穆,遠遠走來,那象征著皇室的金色的八人華麗軟轎,向在場的眾人昭示著轎中人無比尊貴的身份。

“拜見殿下。”

眾人跪了一地。

轎子裏傳來一道強硬而不容置疑的男聲,“帶路。”

單家老爺哆嗦地起身,殷勤而小心地引著一眾宮人進入。

行至大堂,轎攆停下,侍從撩開轎簾,攙著轎中之人下轎,一行人左右有序地簇擁著下轎之人進入內廳。

內廳正中,正跪著一名青年。

他渾身血汙泥塵,身上布滿了張牙舞爪,觸目猙獰的血色鞭痕,纖長手指因被夾棍所傷汙血未幹,周身上下散發著令人作嘔臭味。

然而他身姿挺拔,即便是跪著那脊梁也挺得筆直,盡管如此狼狽,眼裏依舊閃耀著不屈的明光。

若不是衣服上那個大大的“囚”字,那一定是個意氣風發的好大兒郎。

眾人垂首,連呼吸都格外地小心謹慎。

男人臉上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踱步至青年麵前。

青年微微將目光抬起,男人衣著依舊華麗耀眼,腰間紮條金絲紋帶,黑發束起以鑲碧鑾金冠固定著,他身形高大頎長,一身黑金色朝服格外顯得雍容華貴。

與之前不同的是,朝服上鏽著的不再是栩栩如生的蛟龍,而是象征著其他身份的蟒。

青年嘴角扯出一絲冷笑,盡管身上的大小傷痛讓他苦不堪言,但他依然目不轉睛與男人四目相對,明明是跪在地上,眼裏卻分毫不減銳氣,一字一句朗聲道,“罪臣見過郡王!”

這聲郡王,可是他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在朝廷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向聖上逼出來的。這聲頭銜來的如此艱辛,怎麽也得多喊幾聲。

三天前,這位郡王還是多年征戰沙場,收複邊疆,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皇長子,慕霆煬。

當初西北韃子屢犯邊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囂張氣焰越發膨脹,打得鎮守邊境的將士束手無策,且戰且退。

正值朝廷上下焦頭爛額之際,不想剛過了束發之年的慕霆煬偷了宮裏最好的汗血寶馬,晝夜不停趕至邊疆,親自帶著一批人馬深入韃子,在韃子出其不備之時生擒韃子首領。

此舉震驚朝野上下。

許是天生的帥才,慕霆煬趁熱打鐵,一舉收複邊疆,立下赫赫戰功,一時威名遠揚,無人能及左右。

若說光憑借戰場上的威名還不足令慕霆煬定為儲君的不二人選,那麽其母妃封後的聖旨更是給慕霆煬加上了足夠分量的籌碼。

然而,昔日最得意、最受寵的皇子,此時淪落成了郡王,唾手可得的九五之尊寶座被他硬生生地給奪走,此刻前來,怕是恨不得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碎了他的骨吧?

“豎子放肆!”單家老爺怒吼,趁著男人尊口未開,抖著身喝道,“還不趕緊給殿下磕頭謝罪!”

單鈺充耳不聞,看著慕霆煬眼裏全是濃濃的殺意,他顫聲道,“是你害死了我的恩師。”

相比起慕霆煬的風光無限,單鈺這短短的二十年可謂受盡屈辱。

他庶子出生,不受待見,沒人管吃穿,瘦弱矮小跟隻流浪貓似的。

在單府,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日日苦讀。

那年,單家祖宗墳冒了青煙,庶子高中狀元,嫡子中了榜眼。

有人攛掇著單家老爺給內閣遞點子,讓庶子把狀元的頭銜讓給嫡子,左右都是單家的孩子,落不到其他人家去。

這等餿主意讓當年作為主考官的閣老勃然大怒,賡即便將單鈺從本家帶出,親自教導,待他如師如父。

後來的單鈺,金榜題名,平步青雲。

那天本是他迎親的大好日子,然而閣老卻遭遇不測,被人刺殺。

單鈺滿眼通紅,恨得出血,“刺殺恩師的箭頭刻著‘煬’字,那箭頭是用鎢鋼鍛造,所有鎢鋼兵器皆由兵部鍛造統管,世人皆知你慕霆煬掌管兵部,統領三軍,除了你!還能有誰!!”

“你給我住口!”單家老爺聽著越發心驚,正要開罵卻見慕霆煬抬手製止,把剩下的話生生地卡在喉嚨裏。

“爾等,下去。”

單家老爺一窒,雖然至始至終,慕霆煬就沒給過他正眼,但是他仍然深深地感受到了男人那份沉甸甸的威壓,那是銘刻在心頭的一種恐懼,讓人不得不臣服。

眾人退下,整個內廳落針可聞。

慕霆煬抬起單鈺的下巴,眼中的神情堪稱是溫柔,卻讓人不寒而栗。

“所以,你便設計讓我母妃蒙受弑殺皇子的不白之冤,汙蔑我在抗敵之時私吞軍餉,慫恿朝廷眾臣質疑我的皇子血統,甚至不惜對著聖上死諫,降我為臣籍。我這個郡王,拜你所賜啊。”

單鈺咬牙,“皆是你咎由自取,難消我心頭之恨。”

慕霆煬貪婪地看著單鈺,嘴角始終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用眼神仔細描繪著單鈺的麵容,像是魔怔了一般。

他的手撫摸著滑到單鈺的後腦,隨後猛地朝單鈺覆去,單鈺大吃一驚,嚇得冷汗都出來了,他激烈地掙紮,然而身上的的繩索將他捆得死緊,他腦中一片空白,唯有唇齒之間的柔軟。

大概時間過得很長,亦或是很短。

這荒唐至極的吻,終於結束。

單鈺那幹澀的嘴唇被這一吻得濕潤光澤,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潤,眼角甚至添了些許旖旎羞澀,眼裏似有水光盈盈,本就是那長得如白玉般的人兒,如此煞是好看。

單鈺氣急,欲起身與他衝撞,但由於長跪的緣故還未站起就歪到下去,隨即被擁入一個懷抱中。

單鈺冷汗直冒。

“你喜歡男人嗎?”

男人渾厚的嗓音來自頭頂,單鈺意圖掙紮卻被他死死地摟在懷裏,他惡狠狠地吐出兩個字,“惡!心!”

男人卻仿佛遇上個非常好笑的事一般,捏著單鈺的下巴迫使他抬頭對著他,緩緩道,“我原本也不喜歡的,直到我看著你一步一步把我緊逼。逼得我,不得不對你如此上心。”

“你放開我!”單鈺依舊掙紮不停,見男人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扭頭朝門外呼救,男人識破他的意圖,一隻大手便覆蓋了他半張臉,令他吐不出半個字。

男人欺近,眼裏閃著危險的光芒,“你的老師不是我殺的!”

單鈺一窒。

“但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急著殺你嗎?”男人貼著單鈺耳邊,吐出的溫熱氣息極其溫柔,卻極其危險,“我要讓你自己查出,真正殺你老師的人是誰,讓你真正體會到,什麽叫做認賊作父!”

單鈺死死地盯著慕霆煬,眼裏充滿著驚疑。

此時,慕霆煬從懷裏不緊不慢地掏出一顆棕色的藥丸。

“這顆藥,是我千辛萬苦為你求來的。”慕霆煬輕撫把玩著單鈺腮邊的發絲,如同愛侶一般,“服下之後,你會忘記發生的所有,記憶和真相,你自己去找回。”

單鈺瞪大了眼睛,他想發出聲音,但是慕霆煬死死地摁住他的嘴。

“我即將去統領西南邊軍,這次你就隨我一同前往吧。”慕霆煬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

他將棕色的藥丸放入口中,再次覆上了單鈺的唇。

那種苦澀的混著黏糊唾液的濕吻,很長一段時間,都將是單鈺揮之不去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