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兩天,整個郡王府上下都是嚴陣以待,慕霆煬親自將整個府上檢查一遍,數不清的人找他談事情,單鈺也同將領們商量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問題的應對之策。

慕霆煬深諳治軍之道,越到關鍵時刻,越是要站在前方才能鼓舞士氣,單鈺也不是縮頭之輩,幾乎整夜都和武將們耗在議事堂裏。

兩人剛把話說透不久,現在卻沒想到忙得不可開交,隻能在短短的照麵中,通過對方的思慕的眼神聊以慰藉。

聖駕自踏入西南,每一步都在慕霆煬的掌控之中。

慕霆煬的臥房裏,單鈺鄭重地將慕霆煬的頭冠戴好,為他整理好麵聖的朝服,這件朝服以黑色為底,金絲為線,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巨蟒,是在慕霆煬還是皇子的時候,在其樣式上做得改變。

盡管花樣有所不同,但他與生俱來的霸王之氣,在歲月的打磨下愈加渾厚,讓人望塵莫及。

單鈺將他的黑發一絲不苟地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大敵當前,不見絲毫頹喪,反倒讓人覺得他高不可攀,讓人低至塵埃。

慕霆煬雙手對外伸開,隻要他收回臂膀,就能將單鈺攬入懷中。

單鈺一絲不苟,全神貫注地為他整理衣襟的時候,真是讓他無比心癢癢,隻有這個時候,單鈺才是全身心地投入在他的身上的,他近乎於癡戀地看著單鈺,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下再來一次。

兩人相對無言,但都從彼此眼裏讀出了那份熾熱的念想,誰都不願意挪開一眼,他們距離離得很近,幾乎都能夠感受到對方的鼻吸。

慕霆煬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了吻單鈺,單鈺閉上眼,淺淺回應著他。

兩人臉上寫滿了眷念,良久,才略微分開。

慕霆煬凝望著單鈺,輕聲道,“以後咱們有時間,又遊山玩水去。”

單鈺點點頭,忽然想到以前的事,忍不住噗嗤一笑,但很快臉上被悲傷所覆蓋。

慕霆煬何嚐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麽,霸道地攬著他的腰,“那次是我追著你的屁股後麵跑,遲了好些苦頭,這次去哪裏,就都得聽我的。”

單鈺溫和地笑了笑,眼波流轉,淺淺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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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聖駕不是小事,在得到聖駕隨行太監的告知之後,慕霆煬率著一眾要員在城外候著了。

單鈺沒有官職,隻有軍務,隻得跟著一眾將領站在一起,倒也站在了前麵。

他不動聲色地一一掃視著西南的要員,其中有一部分都是在這段時間識時務投靠閹黨之輩的“俊傑”,但也不乏有那麽些是同慕霆煬表明心跡,決計不語閹黨為伍的。

細數下來,竟然差不多對半而分。

單鈺眼眸深深,確實歎道比想象中的要好。

冬日的太陽緩緩上升,象征著九五至尊的金色大旗從平地升起,宏偉的細樂之聲從遠方出來,逐漸變得清晰,一對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又有銷金提爐焚著禦香,端的是一派至極的尊貴。

一排排司禮太監從人前越過,一一橫著左右長長地排開,左右兩邊竟看不到盡頭。他們手上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類,神色統一的麵無表情。

待他們全部排列完畢之後,一頂暗黃紋繡十六人轎攆緩緩行來,那象征著東廠的飛魚文案,被精湛的繡功勾勒地十分誇張,顯得有些猙獰駭人。

那轎攆行到眾人麵前,也不見有人出來,執拂司禮太監便匆匆趨步走來,尖聲朗聲道,“眾臣,跪拜沈千歲!”

寒風刺骨,吹得人麵頰生痛,但更加讓人痛心的,居然是閹黨之流敢下令於百官。

一眾要員愣了愣,臉上都有些吃驚,顯然是沒有料到沈昌輝居然會這般給他們下馬威,閹黨有備而來,若是不跪,定會滋生事端,但若跪下,難免失了清流氣節。

單鈺眯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那頂十六人的華麗轎攆,盡管有簾幕遮著,但他也能想象得出坐在裏麵的沈昌輝正在以怎樣囂張的眼神看著他們。

他的目的非常明顯,就是要在最開始的時候,把西南百官的尊嚴狠狠地踩碎在腳下。

除了慕霆煬率領的武將們還站的筆直,其他直屬於朝廷的文官們麵麵相覷,有的要員已然臣服於閹黨**威,眼看著就佝僂著背,要屈膝下跪了。

此時,慕霆煬的聲音宛若一道虹光,驅散了眾人的迷茫。

“不準跪!”

太監們聞言一驚,連那華麗轎攆都微不可差地動了動。

慕霆煬出列一步,神色威嚴,昂首挺胸,“西南百官無一不是鐵骨錚錚的男兒,都是為戰勝南蠻四國作出貢獻,可以跪天跪地、跪聖上、跪雙親,以示忠孝仁義,爾等算以上幾何?”

他的聲音是從胸腔傳出,氣運丹田,聲若洪鍾,穿透力極強,清晰地灌入每個人的耳中,百官之中,屈服於閹黨的臉色不太好看,不屈服的更是挺直了腰板。

雙方僵峙之際,轎中之人似是打了個手勢,執拂司禮太監正是為難,見此連忙跑到轎攆跟前,隻見他側耳傾聽,連連點頭,不過片刻,便躬了躬身子,又跑到慕霆煬跟前來。

他揚起一副討好的笑容,以兩人的聲音小聲道,“郡王大人何苦與廠主不對付,既然都是千歲了,再往前邁一步就差不多是萬歲了,郡王可得知道輕重啊。”

慕霆煬不甘示弱地地回望著他,“那就等他到了萬歲的那一刻,再來跟本王說。”他目露凶光,麵色陰鷙,忽而咧嘴一笑,“當然,得看他有沒有那個命真到了萬歲。”

麵對慕霆煬充滿威懾的氣勢,很少有人能臨難不懼,那太監麵色鐵青,不自覺地躬下了身,額上還滲出了冷汗。

見他已被震得呆若木雞,慕霆煬怒目而視,低喝一聲,“滾!”

那太監連連點頭,又回去複命了,這次他在那轎攆的時間停留較短,很快就往後麵跑去了,看樣子勢必是去禦前告狀了。

不過多時,他有頂著一腦門兒冷汗,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寒冬臘月,他竟然跑得滿麵通紅。隻見,他又在那轎攆麵前停留,低聲說了一句,便退了幾步。

那轎攆起先未動,而後妥協似的,不情不願地緩緩地挪到了一旁,給身後的九五至尊,留下足夠的位置。

眾人見此長長舒了口氣,單鈺不由揚眉,心中豪氣翻湧,慕霆煬果真是個狠角色,從來就不在人前屈服,但也不會給人驕縱專橫之感。

很快,更多的小太監捧著金光閃閃的禦物,徐徐走來,他們向方才的小太監一樣左右兩邊排開,然而畢竟他們身後的人不一樣,方才的小太監紛紛低著腦袋往後退了一步。

單鈺見此眯了眯眼睛,沈昌輝果然心思縝密,他把自己弄得耀武揚威,尊貴無比,忽悠文武百官屈膝於他,此等舉措,可謂是囂張至極,大大的不敬。

可惜,九五至尊的那位早就已經被他迷惑得不知西東了。

不多時,那頂宛若宮殿般華麗龐大的轎攆徐徐出現人們眼前,眾人唏噓不已,快速地瞥了一眼之後,便低下了頭。

那頂轎攆穩穩地停在眾人麵前,且不說那轎攆如何巨大華美,外觀看起來如何流光溢彩,光是那巨大入日光的明珠,便體現出了皇家天子的威儀。

此番看來,必定是慶雲帝親臨無疑了。

停在一旁的轎攆往前一伸,小太監將沈昌輝緩緩地攙扶下來,沈昌輝還是那副垂垂老矣的樣子,走路都有些蹣跚,他眼皮無力地耷拉著,緩緩地從慕霆煬麵前經過。

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停了一下,猝爾猛然抬頭看向慕霆煬,如至毒的毒蛇忽然探頭,眼神陰毒至極,顯然是恨透了慕霆煬方才沒有給他絲毫顏麵,他定定地不發一言,腦子裏不知道又在想著什麽陰謀詭計。

慕霆煬不甘示弱,甚至還挑釁地揚了揚眉。

大約是停留的時間太長,攙扶的小太監悄悄看了沈昌輝一眼,他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走到禦前。

帶著嘶啞刺耳的聲音,似是撕心裂肺道,“眾臣,恭迎跪拜聖上!”

西南百官齊齊跪拜,“恭迎聖上。”

沈昌輝說完之後,掩著嘴用力地狠狠咳著,似是要咳出血來。

在慶雲帝稱帝那天,那便是第一個引領眾臣山呼萬歲的人,因為他急迫地想站在慶雲帝跟前,享受百官的跪拜。

盡管這就是狐假虎威。

他喊了多年,如今嗓子早就啞了,但是此次意義非同凡響,出於對慶雲帝的恩情,他也不得不親自來喊。

那華麗轎攆的簾幕從裏麵左右兩邊掀開,慶雲帝明亮的龍袍飛外刺目,百官甚至都看不清他的樣貌,隻是知道他已經下了轎攆。

慶雲帝往前走了幾步,掃視四周,最後將目光定在眾人最前麵的慕霆煬身上。

他眸光沉沉,凝視良久,最後才緩緩道,“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