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許義將撰寫好的書信交出去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宰龍氏的回信非常傲慢,言辭之間絲毫沒有把大晟放在眼裏的意思,但也正如先前許義說的,含含糊糊沒有確切說法。

沈天順自然不滿宰龍氏這番做法,將回信甩在單鈺身上,便全權交由他辦理。

翌日,單鈺整理衣冠,坐上馬車,帶著侍從,前往宰龍大營。

宰龍氏設在伏牛氏東部,與南鳳氏呈犄角之勢,萬幸的是南鳳氏一直都非常平穩,並沒有任何不利舉動,南將軍在南鳳也受到了格外優待。

對此晟軍上下不由舒了口氣,如果此時南鳳與宰龍一並進攻,那麽大晟將會陷入最艱難的局麵。

宰龍氏作為西南四國最北部,由於地勢較高,現如今已經是茫茫雪原。

單鈺眯了眯眼睛,心道晟軍大營的商議是對的,且不說現在伏牛氏機會成熟,這般天時也不適宜攻打宰龍氏。

原本將士們就已經缺衣少食了,天氣這般寒冷,更是不易攻打不動。

單鈺的眼神暗了暗,宰龍氏都是這番景象,估計伏牛氏那邊也好不到哪裏去,之所以現在發動進攻,估計一方麵是晟軍糧草不夠,另一方麵則是伏牛氏實力也在不斷削弱,也會受到惡劣天氣的影響。

如今就是看誰能夠堅持挺住了。

翻過烈金山,就正式踏入了宰龍氏的疆土了,遠遠看去,平地上都能隱約看到宰龍大營。

單鈺定了定心神,放下馬車簾幕,毅然要求快馬前進。

望著山走看著不遠,實則廢了不少時間,從許義部隊走到宰龍氏,整整耗費了一天。

當單鈺的馬車不急不緩地來到宰龍氏大營前,宰龍首領巴來代率各個部落代表親自出來迎接。

盡管單鈺先前在西南職位不高,但是如今已然是西南晟軍文官最高長官,稍微再探聽詳細些,其豐功偉績不得不令人咂舌,如今更是晟軍總督慕霆煬和督軍沈天順的紅人,怎麽都是怠慢不得的貴人。

單鈺在侍從攙扶下下了馬車,出現在宰龍眾人的麵前,許是宰龍窮山惡水,地處偏遠,偏又單鈺長相俊美,麵若冠玉,極為養眼,他們臉上不由露出訝然之色。

他本就生得玉樹臨風,一身莊重的朝服愈發襯托他清冷而肅穆,他麵色沉靜,眼含笑意,不卑不亢地站在宰龍一眾部落首領麵前,絲毫不見怯色。

單鈺身著代表大晟的玄色朝服,雖然他隻能穿戴正五品的官帽,但是許義將其部隊大劍佩給了他。大劍與帥印自成一體,象征著軍官在部隊第一身份地位。

如今大劍佩戴在身,單鈺自然也就不是區區普通官員,而是能代表晟軍,與之對接的第一長官。

單鈺下了馬車之後,便不卑不亢地就地站定,雙手交放於腹部,好整以暇地看著宰龍眾人。

宰龍首領巴來代微微眯了眯眼睛,側身向旁邊另外一名略微佝僂著身的中年男子附耳幾句,那中年男子連連點頭。

單鈺麵無表情地看著那中年男子麵帶笑意走來,笑嗬嗬地上來作勢就要挽著他,拉向宰龍大營。

單鈺微微偏頭,不著痕跡地躲過他的手,任由他說了照麵好話,也是充耳不聞的樣子。

那中年男子自顧自地說了兩句,卻得不到單鈺回應,臉上的笑容愈發勉強,有些難堪地給了巴來代首領一個為難眼色。

單鈺淡淡一勾唇,淡笑不語。

來使本當由首領親自來迎接,更何況大晟是鐵了心地要將宰龍收納囊中,怎麽可能在這時候還任之拿喬?

巴來代臉上一沉,一瞬間又轉而變得春風滿麵,笑容可掬地就走上前來,“單長史安好。”

單鈺看著他,依舊笑而不語。

那中年男子趕緊向單鈺道,“這是我宰龍氏首領,巴來代大人。”

單鈺長長地“哦”了一聲,含笑點點頭,“原來是首領大人,沒有人提前介紹還真是不太方便呢。”說著,眼斜了那中年男子一年,以詢問的眼神看著巴來代。

巴來代麵上微不可查地一滯,隨即解釋道,“這是我宰龍的龍鱗部落首領費占。”費占聞言朝單鈺笑了笑。

單鈺點頭示意,故作恍然,“原來如此,首領大人莫見怪,先前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侍從上來冒充宰龍首領的,還好沒有認錯人。”

巴來代臉上肌肉明顯抽搐了一下,裝作沒有聽懂單鈺的嘲諷,親切地將他迎進了大營,心裏對單鈺冠上了笑麵虎的蔑稱。

隨行攀談中,單鈺與之周旋,期間巴來代以楚將軍作為主線,盡說楚將軍在宰龍過的怎麽好,雙方友誼情深,怎麽看都是一副與大晟交好的樣子。

單鈺麵上與他友好親切地交談,眼睛卻不動聲色地將其打量,又不著痕跡地飄向其他隨行的其他人。

按照禮節,單鈺代表大晟前來,宰龍氏所有部落首領能夠前來的必定前來迎接。

宰龍氏的管理類似分封。其部落的首領幾乎都是巴來代的兄弟親子。巴來代是他們一輩兄弟中最小的,如今也是年過半百了,在一眾中年男子中,兩位壯年男子便格外打眼了。

傳聞巴來代生性風流,伴有夫人若幹,但其名下卻隻育有兩子,一個是長子占維,另一個是幺子鉤麥,兩人年齡差距近十歲,因此從麵相上是不難將其認出的。

從兩人衣著上看,明顯鉤麥的服飾更加繁瑣複雜,身上是大片瓔珞彩珠,眼中是掩藏不住的不可一世的桀驁,相比之下,占維氣質更加沉穩,麵帶憂色,服飾也不如其弟弟的明亮。

兄弟兩人天差地別,一眼便見出高下。

單鈺心裏有所計較,不著痕跡地收回了眼光,看著巴來代和顏悅色的模樣,怎麽看都覺得所謂的和諧都是浮於麵上,底下水深水淺自然是另一番說的,便麵上與之客套一番,待到營中一探究竟。

被迎進大營,單鈺便迫不及待地問起了楚將軍的情況。

巴來代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朝鉤麥道,“快把人家的楚將軍帶出來。”

一絲難掩的喜色自鉤麥眼底滑過,轉瞬湮滅於他奕奕神采中,他傲然地答了句“是”便轉身退出。

而占維卻是意味深長地掃了他們一眼,目光落在單鈺身上。

單鈺臉上依然保持著笑容,眼裏卻絲毫不見笑意了,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巴來代將他請上了主位,舉手投足端的是一派大首領的風範。

不過片刻,鉤麥便將楚將軍帶來了。

單鈺抬首望去,視線的盡頭,一名身著宰龍氏族服侍的男子邁著沉重的步伐而來,臉上空洞而陰沉,眼底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痛苦,麵容有些憔悴,卻也不是被苛待的樣子。

眾人不由竊竊私語,側目看著單鈺的眼光格外紮眼。

單鈺看清楚來人是楚將軍的時候,臉色驟變,他感覺自己似是五雷轟頂一般,雙目圓瞪,半天說不出話來。

楚將軍身上宰龍服飾的配飾叮叮當當作響,在安靜的營帳裏顯得格外刺耳,他堅定走到單鈺麵前,向單鈺屈身拱手,“末將楚驍澤,見過長史大人。”

單鈺的身體克製不住地顫抖了一下,勉力自持,才不至於被震得後退一步。

巴來代滿意地看了單鈺一眼,臉上露出濃濃的快意,“單長史,楚將軍在我處可是過的好著呢。”

單鈺臉上的肌肉忍不住一抖,勉強才扯出個有些難看的笑容,“多謝首領大人款待。”,話畢,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轉而看向惶惶然宛如喪家之犬的楚將軍。

難以置信,眼前這個眉目垂垂的男人,竟然是當初威風凜凜出征宰龍的楚驍澤。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

單鈺握了握拳,掩下極大的怒意,彎腰將楚驍澤扶起,“將軍免禮。”

倆人的目光隔空相對,單鈺緊緊地抓住楚驍澤眼中一閃而過的難受和隱忍,心裏才稍許有些鬆意。

單鈺將目光移了回來,臉上複而是無懈可擊的笑容。

巴來代臉上卻是微微一僵,沒想到單鈺這麽快就恢複如常,隨即微微一笑,又將身旁的位子一讓,朝楚驍澤笑道,“楚將軍請座。”

在單鈺盛盛目光之下,楚驍澤行了一個宰龍氏的下級禮,麵色坦然地走到巴來代身旁坐下。

單鈺心神一顫,麵上卻頷首保持微笑,隨即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心道還好許義沒有查到的情況含糊不明,楚驍澤這幅樣子,以後秋後算賬起來,怕是怎麽都說不通了。

此時已是夜間,巴來代為給單鈺接風洗塵,早就命人備下了好酒好菜,宰龍的姑娘在大營厚厚的地毯上,笑意連連地載歌載舞,氣氛端的是一派和諧友好。

單鈺遊刃有餘地與其寒暄拜遏,幾杯就下肚之後,便麵色潮紅,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在巴來代殷殷挽留下,侍從將他攙扶出去,臨走前,單鈺再次幽幽看了一眼楚驍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