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們眼中自由到底是什麽?”
“一個可以用來遮掩一切罪行的理由?一個能夠讓全世界都對暴行視而不見的借口?一個不知所雲但是很明顯有著**力的陷阱?還是隻是單純的一個沾滿著無辜者鮮血的殘忍單詞?”
“我懂的,我明白的,你們不會說。甚至還會擺出來一副趾高氣揚的嘴臉來證明自己的勇氣和無辜,同時襯托出敵人的殘暴和恐怖。這種事情我們都很清楚,我們也都很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演戲。自由在一開始隻是為了反抗奴役而創造出來的詞匯,但是隨著後來,時間的變化和推移,這一切都變了。”
“他變得血腥殘酷,他變得冷漠無情。自由可以變成任何你想要的情景和語句。包括你的敵人反對你的時候,你的盟友不聽你的時候,你的孩子不敬畏你的時候,你的家人不相信你的時候,自由已經變成了一副萬靈藥。你麵對任何人,任何東西,任何事物,都可以斥責為這不自由。但是這真的不自由麽?這真的有什麽問題麽?你看,一旦麵對真正的核心的問題,所有人都會顧左右而言他。而就算是咬緊牙關死不承認,現實也會證明這一切。”
“自由,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當你強行把這個概念強加在任何無辜者的身上的時候,自由就已經成為了暴虐的近義詞。而現在,你們的所作所為正是如此。也正因為如此,你們才引來了這一切。”
“這毀滅的一切。”
看著那綁在椅子上早已腐爛的屍首,男人喃喃著,抬頭看向了天空。
這世界早已腐爛殆盡。
在男人的眼中,天穹就像是一鍋沸騰的湯水一樣,無數在這個星球上曾經出現過的天氣接踵而至。這是星球的記憶,是來自星魂的走馬燈。在死亡的壓迫下,就連星球也會釋放出自己久遠的記憶來懷念自己永恒的逝去。
大地已經變成了一片斑斕,人口和建築的影子若隱若現。除了身後這個被男人的魔力所籠罩的房屋之外,萬事萬物都化作了無數巡回的時光。時之蟲已經瘋狂,各種時間包裹的影像開始重疊呈現。就像是男人身後這個人一樣,他雖然已經化作了一團腐爛的屍體,但是同時他還在另一個時間點中飽受折磨,發出不斷的尖叫。
但是這一切毫無意義了,甚至就連男人本身都不知道這個星球究竟是早已經死去了,還是現在正在發出垂死的歎息。因為沒有什麽東西能夠證明時間的存在,也沒有什麽征兆可以證明。在天空混沌的一瞬間,幻影的太陽在天空中高懸,星球在那一瞬間就已經被宣判了死刑。而接下來的自我就已經在混沌的光芒之中消融殆盡。男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思維到底是某種回憶的融合體,亦或者是什麽執念的殘留,就算是他也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強烈情感。
殘留下來的隻不過是一些篆刻著某種感情的,並不算是特別出色的回憶。而這些回憶之中也有著不同的衝突和斑點,像是一個發黴腐爛的畫卷還被人用暴力塗抹一樣,看起來是那麽的讓人不舒服。
“這曾是我的家鄉……”
看著那一片幻象重疊的大地,男人.站在不斷變化著的窗口,發出了一聲歎息。
關於這個星球的回憶,數也數不清楚。男人的印象中,這裏曾經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阿鬆嘉德,意思是祈福之地。眾神讚許之地。這裏曾經寄宿著無數渴求美好和夢想的靈魂,他們在這個星球上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曾經他們也不過是被害者,在惡魔的浪潮之中不斷奔逃,最終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星球上。他們開始封閉了自己的星球,就像是躲起來一樣包裹在虛幻的空間之中,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家鄉的所在地。這些新來的逃亡者們用自己的想法和能力在星球上構築出了自己理想中的樂園。每個人都為著自己的未來而努力,沒有人會對此感到疲倦。
甚至就連外麵的幻象之中也能呈現開拓時代殘留下來的輝煌影子。有些幻影衣衫襤褸,但是每個人都帶著愉快的笑容為自己的生活而努力。他們可能不夠聰明,可能不夠堅毅,並不是那種極端的人,但是他們也有著足夠的善良,足夠的同情心。他們會為了彼此的未來而求同存異,有誰知道他們也曾經是一群追夢的人,他們最開始的夢想也隻是想要讓所有人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法活下去。這是最善良的舉動了,但是同時也是最愚蠢的。
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聲音帶來的是不同的意見。雖然在大環境的壓迫下所有人能夠忍受這樣不一樣的生活,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未來就變得越發的不能忍受起來,各種爭吵開始逐漸的浮現。
有些人會為了這樣的爭吵而退縮,其他人就會以此跟進,所有的環境逐漸變得越發的混亂起來。
所以當欲望的濃度呈現到一定的程度的時候,擴張就這麽理所當然的開始了。
然後這些在宇宙的流浪者們在自己的老巢之中積蓄著力量和不滿,最終有一天決定打開亞空間的閥門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究竟如何,是不是依舊被惡魔所占據。但是真的打開門之後發現,迎接他們的是一個溫暖而又善良的世界。
因為所有的敵人都已經被狂熱的光芒所驅逐了。那些真正的勇士們將善良但是懦弱的人們維護在了身後,用自己的身軀頂住了所有怪物的壓力,將那些虛空之中遊**的惡魔和怪獸一一殺死。而那些很久以前存在的逃亡者們跟在了偉大之人的身後,不斷地解救著那些被苦難折磨的人。肮髒再一次被壓製住,所剩下的是崇高的希望。
下方混亂的場景之中,那些高尚之人的演說依舊在空氣中回**。
‘我們就算不高尚!但是也絕對不能卑劣!我們就算是懦弱,但是決不能背叛!’
‘我們的自由是其他人流了血汗才帶來的,我們的生活是因為有勇者在幫我們承擔這一切!而我們決不能背叛辜負這一切,我們必須要團結一致,我們必須要凝聚成一個整體,我們要用我們自己的方式來支援這場戰爭!’
‘不要忘記和平是從何而來!不要忘記我們到底有著怎樣的責任!我們是被惡魔追殺而來,我們是背棄了自己家園的廢物!我們沒有勇氣去對抗那些人,但是我們決不能去辱罵那些真正的勇士!我們卑微,但是我們不下賤!我們不敢上戰場,但是我們可以去勞動,去工作,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來幫助勇士們完成夙願!’
‘這世界最恐怖的東西莫過於惡魔,我們必須團結一致,必須萬眾一心!我們決不妥協!’
這樣激昂的聲音在那個時代是最為有號召力的聲音。
沒有人對這種事情提出反對,任何反對的人都會被打成惡魔的走狗。而且也確實是如此。聖光和惡魔的戰爭永久而又漫無止境,但是勇敢者們的光芒確實是將那些在苦難中的人群們拯救了出來。
蒼白的遠征在以前是無比慘烈的,每一寸都流淌著那些敢於抗爭的人潑灑下來的鮮血。每一寸土壤都灌溉著雙方殘留下來的靈魂。所以這些星球上的生物們也就變得越發的耀眼,所以這些星球上的人們也就變得越發的聰慧。在這些星球上殘留的人們,被拯救的人們,那些被惡魔折磨的人們,雖然不能成為聖光,但是卻可成為聯邦。
自由聯邦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建立起來的。他們最開始不過是為了聖光的遠征,支持他們的戰爭而成立的。
每一個惡果之前都有一個善行的樹杈,因為隻有足夠的善良才能吸引到更多的人群。
但是在那之後又如何呢?當年屠龍的少年最終變成了惡龍。
聖光還是聖光,勇敢者們始終是勇敢者,前赴後繼的勇士們不斷用血肉抗擊著那看似不可戰勝的怪物,不斷地從他們永生的血肉之中削掉那些焦黑的肉片,潑灑下來一片片血汙。看起來毫無意義,但是確實是有成效。
然而凡人們是不會在乎這些的。因為東西已經足夠了,那些東西已經夠了。星宇已經很大了,所有東西都已經夠多了。為什麽還要進行那漫長的遠征?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也曾經是那個時代被拯救出來的一份子,已經忘記了自己身上曾經的責任,而是心懷不滿,心懷怨念的對待這一切。對於他們來說,這不過是坑錢的東西而已。
自由聯盟已經太久沒有見過惡魔了,因為勇者們幹的太好了,甚至讓卑微的懦夫看不到噩夢的影子。
甚至有些學者已經喊出來,惡魔實際上根本不存在,一切都是聖光的騙局這樣的詞匯。
而對於這一切,聖光並沒有對此駁斥什麽,他們依舊在咬牙堅持。
可這種沉默終究釀成了苦果。
不論是對聖光的也好,對自由聯盟的也好,這終究是最苦澀的果實。
“……你以為折磨我就能得到寬恕?”
在男人身後腐爛的身軀晃了晃,仿佛那肥胖的身影在混亂的時間中合為了一體,讓屍骸重新能夠說話。
在這混亂的時空之中,時間已經喪失了本來的機能。他雖然早就已經死去,但是同時他又活著。這個在生死之間交替的身影摘下了自己身上腐朽的繩子,站起來走到了男人的身邊。
那腐敗的屍體特有的臭氣和某種香料的氣息混雜在了一起,混淆成了一股異樣的味道。然而男人也沒有什麽器官可以反胃了,甚至可以說,這種氣味的印象本來就是他們腦海中的倒影。他們早就不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東西,也早就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空洞,除了彼此,他們誰都不知道是什麽。
“你以為折磨我就能得到救贖嗎?”
腐爛的屍骸勾搭上了男人的肩膀,像是最親密的朋友一樣,用沙啞的聲音說著:
“看看你眼前的一切吧,這就是我們的選擇。忘記了曾經的苦難,忘卻了那些正在為我們奮鬥的人,我們早就已經遺忘了這一切。這難道不像是我麽?你不覺得這個世界看起來是這麽的眼熟麽?不過區別隻在於,這是一個星球,一個世界,而我們隻是一個人而已。”
骸骨指向了天空高懸的幻影太陽,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笑聲。
“我們曾經天真過,我們曾經想要有能力過,我們曾經想著自己有著能力改變這個世界。但是到頭來除了自己我們什麽都改變不了,就算是我在這裏,你在那裏,我們又有什麽分別?”
“……我們不一樣。”
男人沉默了片刻,看著街道上彩車飄飄和混亂的人群混合在一起的時間長河,他一臉堅毅,緩緩的說道:
“我心中有著夢想和理念,我會發誓為了窮苦的人們而奮鬥,我發誓要為了這個世界爭奪出一點光明。就算是我不曾是聖光,也不曾被聖光所眷顧,我依然想要成為那樣的人,我想要為這個世界貢獻出自己的力量。”
“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來到這個星球的權利中樞,我希望用我的能力,我的想法,我的理念來改變這個汙濁的世界。我雖然出身卑微,但是我心仍然有光明存在。我想要完成偉大的事業,為了所有的貧窮和苦難而活動。這裏不應該是我們的結局,如果是按照我的計劃行動的話,這裏不應該落得如此下場。”
“我會對已經腐敗的自由聯盟掀起反叛的旗幟,如果我站在這個位置上,我一定會對自由聯盟發起叛逆。他們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值得人們拋頭顱灑熱血的組織了。我們已經不再是曆史中那樣為了聖光而努力的人們。我們的善良已經消失了,但是如果站在這裏的人是我的話,我會讓自由聯盟,我會讓這個星球再一次偉大起來。至少,我絕對不會成為惡魔的走狗,在聖光的遠征前進之時對自己的盟友做出致命的一擊,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如果是我的話,絕對不會這樣。”
“嗬嗬,是麽?”
腐屍微微一笑,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但是站在這裏的我終究活成了你最討厭的樣子。”
“……”
腐敗的屍骸笑了笑,殘留的麵孔上跟站在窗台邊緣的年輕男人別無二致。
他是這個星球上的守備官,曾經在壯年時發誓要成為這個星球上最出色的男人,他發誓要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麽。但是真正的執掌了一個星球之後卻發現,這一切的一切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卻已經是太難了。這一切在他的眼裏都是那麽的混亂,而所有人的阿諛奉承又是那麽的美妙。
不論是其他人的讚美,貧寒者的叱罵,不斷迂回的政策和命令,明明隻不過是一顆星球上發生的事情卻已經讓男人精疲力竭。他開始尋求幫助,尋找盟友,對一些事情開始妥協,隻是為了更好的實行自己的命令。
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從原本的為了更好的實行命令,變成了實行命令本身。
被阿諛奉承的小人所推薦,開始推行一些禍害人的政策隻是為了更多的支持,能夠得到更多的利益。這一切的變化都是那麽的潤物細無聲。
在被曾經的夥伴辱罵的時候,他沒有醒悟,反而覺得這些人根本不懂自己的偉大構思。他的妥協隻是為了更好的實行自己的理想,可直到毀滅來臨之際他才真正的醒悟到了,自己的妥協帶來的隻是自己理想的毀滅。而真正的理想從來不可能妥協。永遠都不會。
可這一切都已經晚了。在看到自己的過去出現在自己麵前,而本身已經化作腐屍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一切都已經晚了。聖光的戰艦已經抵達,滅世的號角已經吹響。虛幻的星辰從天而落,大地和星球如同書頁般翻卷,而罪人們終究會得到自己的審判。而相比較曾經的溫和,現在執掌刑罰的男人毋庸置疑是恐怖的化身,以至於星球本身都不服留存。
這就是叛徒的結局。
“我們同為一體,但是現在,我們都死了。”
“是啊……我們都死了。”
年輕的男人和被憤怒的民眾私刑千刀萬剮的屍骸相視一笑,最終化作了一團粉塵。
而在一片璀璨的光芒之中,這裏的一切都化作了虛無,就像是不曾存在過任何東西一樣。不論是那交談的男人,亦或者是那變異混亂的街道,還是整個世界本身,都變成了一團漆黑的顏色。
唯有那高懸在天空之上的虛假的太陽不斷地搖晃著,逐漸蜷縮成了一朵花苞一樣的形狀在混沌的空間之中搖曳著,拖拽著一道慘白色的軌跡,在這混亂的虛空之中尋找著自己的下一個目標。它被設定的就是如此,也是這麽做的。沒有人會對這虛空之中殘留著的某種現象感到好奇,也不會有人對此感到任何的意外。
他們本身就應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