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

看到許妍眼底的濕潤, 路從顯見得慌起來,他手足無措的,忙亂中將東西都拿在一隻手上, 空出另一隻手去擦拭她的眼睛。

許妍小幅度的偏過頭去, 她不太習慣在人前表露自己脆弱的地方,方才是一時情緒的脫控,有點沒掩藏住,眼下隻覺得尷尬。

“我沒事,可能是風吹的。”

“風?哪有風?”

路從瞧見她抿著唇不敢與他對視的表情,一瞬間就了然了。

“可能是剛才外麵太冷, 凍的,把圍脖再往上圍一點。”

他說著就動手去做, 態度的認真, 叫許妍感覺自己尷尬之下找來的借口, 也不是那麽不足以讓人相信, 於是便心安了些。

“嚐一下這個麵包,我之前在合市打工的時候,路過一家蛋糕房, 那個香氣真的太吸引人了,我當時就在想, 如果你……”

路從話說一半, 忽然噤了聲,摸了摸鼻梁沒再說下去, 許妍好奇,就問:“如果什麽?”

“沒什麽, 你快嚐一下, 好不好吃。”

“別在這吃了。”

人來人往的, 她不是很習慣。

路從就點點頭,說:“那去看電影吧,看電影的時候吃。”

電影院距離商場還有一段距離,外麵寒風獵獵,路從怕許妍冷,就打算再叫個拉腳的車送他們過去,他往路上張望,被許妍看出目的,“我們走過去吧,也不是很遠。”

“但是冷啊,坐車快一點。”

路上正好經過一輛出租車,路從要招手叫停,被許妍拉住了胳膊,“我不冷,就當是散步了,我在這打工,也沒怎麽出來逛過。”

“那也行,但你要是冷的話,就告訴我,咱不差這個錢。”

“知道了。”許妍笑笑。

路從左手上拎著那些吃的,空出的右手就自然而然的去拉許妍的手腕,兩人慢慢的在街上走,雖然穿著不算時髦,但因為兩人姣好的顏值,走在街上,也蠻吸引人的注意。

路從22歲,身高已經有一米八八,骨骼長的結實,卻沒有一絲贅肉,他肩寬腿長,雖然穿著臃腫的棉衣,卻也不難看,這樣的他,在許妍麵前,就跟棵大樹一樣,她的身高隻到路從肩膀往下一點,每次和他說話都要仰著頭。

說是散步就真的是在散步,他們走的很慢,每次看到什麽新奇的東西,路從就指給許妍看,最初相處時的那點緊張與忐忑已經慢慢消失。

雖然是隔著袖口的布料去握著她的手腕,可也隱隱約約能夠感受到她骨骼的纖細,盈盈一握的,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他那幹體力活養出的力氣,一不小心給她捏斷了,於是心緒就變得複雜,握得緊一點怕她疼,握的鬆一點又怕抓不住她。路從側頭低垂著視線看過去,目光瞥向自己握著許妍手腕的寬大手掌,又再看看她戴著手套也比他小兩號的手,心思更加活泛了一些。

他抬頭看看天,又看看腳下的土地,再轉頭看看街景,然後……佯裝不經意的手掌下滑,路從感覺到許妍在看他,他也下意識的轉頭看過去,心髒劇烈一跳,下意識就是放手,可心裏卻有更喧囂的聲音鼓舞著他直接握緊了那隻手。

北風呼嘯,陽光刺眼,冰雪覆蓋著街道,路人擦肩而過。

所有的畫麵與感受都是縹緲的,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一下比一下熱烈,一下比一下迅猛,是海浪拍打礁石,是沙鷗潛入水裏,激起的浪是他心中的濤聲,是他綿綿絮絮的心事,也是他三緘其口卻不能訴說的愛意。

分明剛開始執手,他卻已經幻想白頭。

許妍並沒有拒絕,卻也不夠從容,隻那麽呆愣愣的被路從牽著,他手掌的力度紮實,隔著手套傳遞著他的溫度。

那一刻,她很難得的,生出了一絲安定的感覺。

選擇和路從在一起,或許不是最好的決定,但也不算糟糕。

人這一生能遇到幾個願意珍視自己的人呢,她並不敢抱以太多的期待,眼下有路從,似乎也夠了。

那就這樣吧,往後的路還長,他們慢慢走,穩穩的走,喜歡與愛都不重要,好好的在一起,相知相守才重要。

這是許妍第一次來電影院看電影,這和之前在村子裏看露天電影感受完全不同,她本來就是一個喜歡看書,喜歡看劇和電影的人,對故事的世界充滿著好奇,哪怕從電影院走出來的那一刻,也能感受到她有多開心。

路從看著她臉上難得一見的笑容時,也跟著笑起來。

他很喜歡看許妍笑,她一笑,他的世界也跟著明朗了。

“再過幾天我和師父又要去合市了,有一個新的活,可能要走一個月。”

返程的客車上,路從和許妍說了這件事。

許妍沒說什麽,隻是點點頭。

“如果你有什麽事,可以給我寫信。”路從說。

“知道了。”

“我也會給你寫信的。”

“好。”

對於路從即將要外出打工這件事,許妍並沒有太大的感覺,有時候她難免會想,是不是自己的心太冷了,就像那時候和鄭家偉分開,她心裏是有難過,但似乎這種難過本身並不是因為她對鄭家偉有多深的感情,她的情緒更像是憤怒和不甘,憤怒母親總是幹涉她的自由和選擇,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可深究到底,她似乎也沒有多舍不得這段感情。

明明這件事才過去沒多久,可她現在回想起,竟覺得恍如隔世。

對一個已經相處了幾個月之久的鄭家偉都是如此,更別提她和路從剛開始接觸,甚至都不夠半月,要讓她生出多麽濃烈的不舍之情,也是空談。

在這天回去不久後,路從和他師父就要啟程去合市了,走前,路從特意來到許家,單獨將許妍叫出去,拉住她的手,反複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如果有事情一定要寫信告訴他,他也會想辦法打電話回來。

許妍嘴上答應,可心裏卻想她應該不會有事要特別告訴路從的,畢竟這些年,她爹不疼,媽不愛的長到這麽大,早就已經習慣什麽事情都自己解決,明明也長得結實,活的很好,怎麽可能一朝和他談個對象就成了一個大事小情都需要勞煩他的嬌嬌女呢。

不過這些話是許妍心裏想的,自然不能說出來,她知道路從一片好心,所以點頭答應下去。

“明天什麽時候走?我去送你。”

路從搖頭,“我們要坐最早那趟客車,天太冷了,你別折騰,好好在家等我回來就行。”

許妍想了想才說:“好吧。”

“出去走走吧。”路從說。

原本兩人是在許家院子裏說話,聽到路從的提議,許妍也就點點頭。

兩人肩並肩走出去。

陽春三月,南方這個時候應當已是微風漸暖,滿眼綠意盎然了,然而東北卻還是一副蕭條的景象。

沒有什麽風景可以看,卻還是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單獨的和她相處,這是路從眼下的心事。

出了門,走在村子裏,他沒有再去拉許妍的手,雖然他總是蠢蠢欲動,但猜想以許妍的性格,應當是不喜歡被人瞧見的。

就這樣一直走到村尾的大壩上,這裏眼下很安靜,沒人。

離別在即,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隻是對於那個通訊並不便捷的時代,一個月就不能單純的用時間的長短去衡量。

而是思念。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那樣肩挨著肩看著遠處光禿禿的田地,雖然遼闊,卻沒有生機。

路從偏過頭看許妍,她的頭發在這一年多已經長的很長了,到肩膀以下的長度,被她的一雙巧手編成兩個麻花辮,在村裏很多小姑娘已經學著港星開始燙頭的時期,她卻還和學生時期一樣,質樸、青澀,好像也沒有什麽太多的變化。

可是路從的眼裏裝不下什麽時髦和流行,他偏愛這股青澀。

就像上學的時候,每次從她身旁經過,都能夠看到她整潔的麻花辮,隨著她走路或是跑步的動作揚起一條優美的弧度。

如果可以,他真想帶著她一起走。

那股念頭,衝動著,叫囂著。

可路從也知道,此時此刻的他,還沒有那個能力。

“妍妍。”

“嗯?”

“我不在,你要照顧好自己,千萬別累著。”

許妍笑起來,“這話你已經說過一遍了。”

“我知道。”

知道已經說過一次了,可還是想說,說幾次也還是不夠,因為真正想說的話,被這句話覆蓋在心底,妍妍,你聽得到嗎?

可能是站著太久了,許妍有點凍腳,路從發覺到了,雖然還是很想和她單獨相處,卻也不舍得讓她凍著。

“我們回去吧。”

許妍點點頭,隻是剛轉身要走,卻有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攬入到一個懷抱中去。

路從心跳顫抖著,一隻手扣著許妍的後腦勺,另一隻手扣在她的腰間,下巴貼在她的發頂,清晰的聞到那股不知名的花香,很緊張,很忐忑,怕她掙脫,怕自己的勇氣突然就消失,於是幹脆抱得更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