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別人抱在懷裏是什麽感覺呢?

她曾經一定是感受過的, 但大概是在很小的時候,實在過於久遠的記憶,腦海中甚至沒有留存下一個模糊的影像。

對於許妍來說, 擁抱代表著嗬護和濃濃的愛意, 打從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用自己不夠寬厚結實的身板去擁抱弟弟妹妹,甚至是媽媽,將他們的脆弱、恐懼、委屈都護在自己的心房,然而她自己卻成了擋風遮雨的那一個,纖薄的脊背去麵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她甚至都不曾幻想過, 有一天,她也會被人抱在懷裏, 盡管這也許隻是一個離別在即, 並沒有太多意味的擁抱, 可她心頭的震撼卻不亞於這十幾年來任何一次使她心跳加速的場麵。

隔著厚重的衣服, 她感受到了另一具身體裏同樣蓬勃的心跳聲,是那麽的強烈。

沒有更多餘的舉動了,隻是一個簡單至極的擁抱。

很久很久, 當她聽到耳邊風聲呼嘯而過時,路從才開口說:“等我回來。”

隻有四個字, 她不知道這簡單的四個字是否還有更深的含義, 隻是習慣性的點頭回應,然而當她深呼吸一口周圍清冽的空氣時, 胸腔裏的沸鳴在提醒著她,剛剛那四個字落下時, 似乎還帶著哽咽聲。

可當她抬起頭去看路從的雙眼, 他眉目清越, 像冬日天空白雪一樣素潔,除踴躍著又壓抑著的某種情緒外,看不出還有更多的東西。

……

原本許妍打算路從走的時候去送他,可昨天和路從在外麵待太久,她有點著涼,第二天頭昏腦漲的,起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她趕緊穿好衣服往外跑,一路跑到通往村口的那條鄉路上,那裏一個人影也沒有,顯然,路從已經走了。

許妍頹然的歎口氣,裹著圍脖往回走,路上才發現,自己脖子上戴的竟然是路從的那條,那天回來都忘記還給他,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多餘的,眼下雖已是初春,可這天卻還寒意甚濃,不知道他會不會冷。

想著想著,心裏竟添了幾許惆悵,她自己都驚訝竟然會產生這樣的情緒,但仔細想過後,應該隻是因為沒有送到他而有點內疚吧,畢竟他們現在不是普通朋友或者鄰居的關係,從感情上出發或許還不至於對離別產生難過的心理,但從關係出發,就會有點內疚。

……

路從出去打工的這段時間,許妍的生活又恢複到以往的狀態。

原本許妍想過要跟劉蘭商量再去蘭市找一份工作,閑聊時有意無意的提過一句,劉蘭態度很明確,不許,在劉蘭的思想裏,女孩子不上學不讀書就應該安守本分在家裏等著出嫁,以前是因為沒遇到合適的對象,現在既然和路從已經在談,就好好待在家裏,等兩人再處一處,差不多穩定下來就能談婚論嫁了。

許妍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劉蘭,她這個媽就是個油鹽不進的人,向來隻聽自己的,她本來也沒報多大希望,也就不想再鬧什麽不愉快。

好在家裏的牛都賣掉了,她在家裏就日常做些家務活,去割草喂一喂雞鴨鵝,平時做做飯。

眼下許妙也已經十二歲,家裏一般的家務活,許妙也能幫些忙,雖然許妍不願意讓她做什麽,但這丫頭懂事,知道心疼她,能做的都搶著去做。

許家近兩年生活比從前強了一些,一是因為家裏現在隻需要供讀一個學生,二是因為許妍之前打工賺的錢都攢下來,一部分交給了劉蘭,雖然也不算很多,但許家開銷本就不大,這錢也算是一份積蓄,再者,鄉裏近兩年不再漲水,地裏收成好,也能攢下一些。

如果說這個家還有什麽是不省心的,那也就剩下許長龍的好、賭,和許良的遊手好閑。

……

路從在外打工的這一個月,總共寄回三次信,第一次寄回大概是在他離開小石村的一個星期,許妍估摸著時間,估計他寫信寄出的時候也就是剛到合市落腳,畢竟信在途中走著還需要幾天。信中隻言片語,大概就是這次要和師父學什麽新的手藝,要幹什麽樣的活,此外又留下一個座機號碼,他說是東家家裏的座機,如果有急事,就打電話給他。

後麵兩封信都是每間隔一星期或是十天左右寄回來,這上麵內容就多了些,會寫一些最近的日常,就像隔著封信件和許妍閑話家常一般,可大多數時候,在他的信裏隻能看到對未來的期盼,和對生活的樂觀態度,偶爾的會夾雜一兩句工作的辛苦,但也不是直言,不過是許妍通過他的描述而分析出來的。

前兩封信倒也沒什麽,都很平平淡淡的,唯獨第三封,叫許妍在深夜的燭光下悄然紅了臉。

“工期比預計的要延長幾天,這可把我愁壞了,師父說我傻,延長幾天就是延長幾天的工錢,我哪好意思告訴他,我是急著回家見你,28天沒見,也不知道你是胖了還是瘦了,我的意思是,我其實有點想你,你不要回信了,再等幾天我就要啟程返回,你有什麽話,記得當麵告訴我。”

她輕輕把信折好放回信封裏,再將其壓在枕頭下麵。

深夜寂靜,家人全部都睡去,隻她一個卻精神的很。

看過了信,就趕緊將蠟燭熄滅,她躺回被子裏,又將被扯過蓋住頭,整個身體縮進被窩裏,良久,才抑製不住的輕聲笑出來。

……

隔壁村有個叫馬振東的最近跟許良走的很近,這人和許妍年歲差不多大,許妍對他有些印象,因為以前小學初中都在一個學校,且和許妍是同屆不同班,按說這人比許良大上四五歲,怎麽玩也玩不到一塊兒,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最近許良又總帶他回家。

許良自稱是哥們朋友的人一大堆,這事兒許妍也沒怎麽放心上。

直到後來他每次跟許良來家裏都想著法兒的和許妍說上兩句話,更有甚之,他有一天給許妍帶了幾本書,說要送她。

無功不受祿,這個馬振東跟許良興許算得上朋友,但跟她卻八竿子打不著,許妍自然不會要。

可是馬振東很堅持,還說:“我老姨家就是開書店的,這書都不貴,我聽良子說你喜歡看書,你就拿著唄。”

許妍也不知道怎麽拒絕,幹脆說:“我最近也不太看書了,謝謝你,心意我收下了,書就算了。”

馬振東一聽,卻也沒直接放棄,倒是直接將一本書往許妍懷裏一推就撒了手,眼看書就要掉在地上,許妍就彎腰接了起來,那一瞬間,有張紙從書中掉了出來,她還沒看清,就聽馬振東說:“那是我寫給你的,你看看。”

許妍又不是傻子,早在剛才他執意要送書的時候就知道他有啥想法,這會兒被馬振東強迫著去收他的東西,心裏隻是一陣的反感,也沒有之前的禮貌態度,隻說:“我不要,你拿回去。”

就在她把地上掉出來的那張紙原封不動的夾回書裏,又把書遞到馬振東手中時,院子外麵有人喊她,“許妍……”

是路從。

他在信中說工期會延長幾天,具體是幾天許妍不清楚,但掰著手指頭算,也就是這幾天,隻不過沒想到這麽快。

“路從。”

身旁的馬振東跟著看過去,眉心皺了皺。

路從的目光在許妍和馬振東之間打轉,笑容仍舊掛在臉上,隻不過有一點僵硬。

他連行李都沒回家送,就直接走進許家院子,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放,走到許妍身邊,一把扯住了她的手,當即問了一句,“想沒想我?”

許妍愣住了。

打死她都沒想到路從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即使他們是在處對象,可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加起來也沒有半月,更何況她也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小姑娘,臉皮子一向很薄,當著外人的麵,她哪裏扛得住這個。

一旁的馬振東在看到路從去牽許妍手的時候臉色就不對,直到聽見這句,臉都綠了。

見她沒吭聲,路從又輕輕的捏了下她的手背,笑著問:“說啊,想沒想我。”

“我……”

說沒想是假的,可她也不知道自己這種“想”到底算不算那種喜歡的“想”,愛的“想”亦或是牽掛的“想”,可是眼下他這麽問了,還能怎麽說呢。

許妍往旁側看了一眼,低低的聲音說:“想了。”

路從像是吃到多甜的蜜一樣笑起來,他捏捏許妍的臉蛋,旁若無人的打量她,繼而又搖頭說:“是不是飯吃的太少?怎麽沒見長肉呢?”

“不少。”

“那就是想我想的。”路從極不要臉的說。

許妍臉一紅。

沒人搭理馬振東,他自己倒是沉不住氣了,問許妍,“他是誰啊?”

這是連傻子都能看出來的關係,馬振東怎麽可能不明白,隻是他原先並不知道許妍有對象,怪就怪在他之前沒問過許良,眼下卻還不死心。

許妍還沒回答,路從卻搶了先,“我是她對象。”

然後路從又轉過頭看許妍,“他是?”

“許良的朋友,最近總來家裏玩,剛剛他要送我幾本書來著,不過我不太看書了。”

她不知道剛剛路從看到那一幕時會不會誤會什麽,但覺得還是早點解釋清楚的好。

路從卻說:“我也給你買了幾本書,都在行李袋裏,除了書,還有一條裙子。”

“什麽裙子?”

路從笑了下,將她的手牽住,“走,去我家,拿給你看。”

作者有話說:

路從的不要臉和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