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不難受都是假的, 即便是平地上摔一跤還要緩上半天呢,更別說被那麽重的車板壓在身上,許妍現在渾身筋骨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

從屋裏出去時, 路從忽然想起什麽, 轉頭對劉蘭說:“嬸兒,你找個被子之類的東西吧,鋪在馬車上,路遠,讓妍妍躺著能舒服點。”

劉蘭一拍手,也才緩過神兒來, “可不是,那你們先出去, 我回去拿個被子。”

“別折騰了媽, 讓人看見還以為我出了多大事兒呢, 我坐著就行。”

“這都啥樣了, 你還想那麽多,趕緊上車吧,我馬上就來。”

路從扶著許妍走, 上下打量著她,可是隔著衣服呢, 什麽也看不出來, 倒是牽起許妍手的時候,看見她掌心上有一片擦傷。

許妍安慰他說:“皮裏肉外的, 不算什麽,現在都不疼了。”

“針紮一下還疼呢, 破了這麽大一塊皮還能不疼?你當我傻?”

許妍發現他這會兒格外的凶, 板著張臉, 一點笑容都沒有,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上學的那幾年,那時候她不太喜歡路從,就因為他那不太好的名聲,打架、惹禍、還有臭脾氣,可現在呢,又覺得他這脾氣也怪可愛的。

“你笑一笑行不行,這麽嚴肅幹嘛,都嚇到我了。”

路從冷哼了聲,“我還真不知道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許妍就笑了,也不說話。

到院門口,許妍要自己上馬車,路從二話不說直接把她抱起來放上去,手臂難免碰到許妍後背,她那有傷,疼的一皺眉,就那麽極短暫的一個表情變化還是被路從看到了,他急著問:“你哪裏疼?”

許妍指了指後背。

“我看看。”

他說著就要去掀許妍衣服,手都探出去掀起一個邊角,許妍突然按住他的手,臉紅著看他,“你幹嘛?”

路從也突然醒過神來,像被燙到手似的,迅速一收,“對不起,我一著急就……”

“被我拿來了,鋪上吧。”

劉蘭這會兒從院子裏跑出來,許妍又看了路從一眼,發覺他耳朵都紅了,她抿著唇沒說話,慢慢動作著往邊上挪一挪,給他們騰出空間放被。

許妍還是覺得躺著太別扭,路從看她那糾結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隻好無奈歎氣道:“那你先坐會兒,等出了村子,你再躺下。”

許妍這才笑著點頭。

劉蘭轉頭瞥了許妍一眼,看見她還沒收住的笑容,冷不丁的,就覺著哪裏被刺了一下。

這一路上路從總擔心許妍的狀況,隔一會兒便要問一次,許妍也不覺著煩,他問,她就耐心的回答。

將近兩個小時才到市區,帶許妍去醫院做檢查,全程都是路從在來回跑,劉蘭不懂這些,也插不上手,就陪在許妍身邊。

後頭檢查做了,結果還要再等兩個小時才能出來,路從就帶著她們出去找飯館吃飯。

許妍胃口不好,沒吃什麽東西,路從和劉蘭都因為她的事情上著火呢,也同樣沒胃口,最後就把飯菜都打包了。

等結果出來還要一個小時,吃過飯,劉蘭提出說要不去許妍姥姥家吧,這條路離她姥家不遠,總比在外頭等著強。

聽說要去那,許妍趕緊說:“去歸去,你們別提我摔下牛車的事兒,我不想讓我姥跟著擔心。”

去的路上,路從看見水果店,就下去買了點水果帶著,又到旁邊的倉買提了一箱餅幹,畢竟第一次去許妍姥姥家,空著手不禮貌。

許妍姥姥最近正病著呢,其實倒不大嚴重,就是老年病,吃點藥就能控製住,隻不過老年人心焦,總覺得自己歲數大了,隨時都能被病痛奪去生命,在這些子孫後輩裏,她老人家最惦記的就是許妍,所以生病之後,就想讓許妍來陪陪她。

之前,老太太還不知道許妍已經處對象了,見著路從時就高興的合不攏嘴,說自己大外孫女兒總算有人照顧了,還一個勁兒的誇這小夥子長的俊,肩膀也結實,看著就可靠,聽得路從直不好意思。

她們都在屋裏聊天的時候,路從借口去廁所,就到外頭抽了根煙,望著天歎了口氣,心裏堵得慌,像壓著塊兒大石頭似的,那檢查結果一分鍾不出來,他這心裏就一分鍾不能輕鬆。

見路從許久沒回,許妍出去尋他,他在院子裏的那棵樹下站著,許妍走過去時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就知道他剛剛抽煙了。

“你煙癮重麽?”

“還行。”

“那你就每天都少抽一點,說不準哪一時就戒掉了。”

路從笑了,“擔心我身體不好?”

“嗯。”

“那我就把煙戒掉。”

許妍目光中帶著質疑,顯然不太相信,“真的能戒?”

“我煙癮不重,試試吧。”

兩人就都不再說話了。

許妍穿的不算少,可身形仍顯單薄,看著她蒼白的臉,和沒有什麽血色的嘴唇,路從心裏一陣難受,他用手掌去摸了摸許妍的臉,那麽小一張臉就在他掌心裏,他看著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眶便開始泛紅。

這人明明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麵前,可他還是忘不掉今天那會兒,剛聽說她出事時的心情,就好像被人用大錘子猛敲了一下腦袋,又被人在心上掏出個大窟窿。

他活到這麽大,雖然得到過的東西不多,但也很少失去什麽。

細算算,也就是他媽的離世對他來說算作他活到22歲的人生中,唯一最大最痛的經曆。

但他媽過世的時候,他還太小,其實是體會不到親人離世帶來的傷痛的。

可得知許妍出事的時候,他真的害怕了,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當時的恐懼。

如果非要說,那就是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抽空的感覺。

……

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了,許妍福大命大,沒什麽大事兒,醫生給開了點藥,外敷內用的都有。

後來每次回想起這件事,許妍都覺得自己很幸運,這大概是她十九年的人生中最幸運的一件事。

而路從也對她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以後的人生隻有甜,不會再有苦了。”

許妍笑著接受了這句祝福,然而她也覺得,即便往後的人生喜憂參半,可如果這條路上是有路從陪伴的,那似乎也不算太糟糕。

許妍沒什麽大事,幹脆直接留在蘭市在姥姥家住上幾天,路從就先把劉蘭送回村子,走前跟許妍說,他明天就坐早班車來。

“你有事就忙你的,不用擔心我,我這不是沒事了麽。”許妍忙說。

路從也並沒有聽她的話,第二天他就收拾了幾件衣服,又去許妍家給她也捎帶上幾件衣服,然後坐最早的一班客車去蘭市。

那幾天,路從都住在大姑家裏,大姑叫路芳,家裏就一個兒子叫王北年,兄弟倆從小一塊兒玩到大,關係很親,路從去大姑家就跟這個哥哥住在一個房間,他每天往返兩個地方,早晨出門去許妍姥姥家,在那裏陪她一整天,晚上再回大姑家裏住。

許妍身上的傷一天一天恢複,等好的差不多的時候,路從說要帶她出去玩。

兩人吃過早飯就上街溜達,坐公交到街裏,他帶著許妍去滑旱冰,兩人又去看了一場電影。

在外麵玩玩逛逛,吃吃喝喝,回去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從公交車下來走回姥姥家還需要十多分鍾。

其實這個季節的夜晚很舒服,春風和煦,還沒有蚊蟲。

路從牽著她的手,兩人就這麽慢慢的走。

許妍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再看看身邊緊握她手的路從,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填的滿滿的,也是到這一刻,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一段時間,過的真的很快樂,幾乎超越了自己過去十幾年的人生。

而這些快樂,都是路從帶給她的。

她腳步停滯片刻,連帶著路從也跟著站住。

“怎麽不走了?累了?”

許妍點了下頭,“嗯,有點累。”

路從就在她麵前彎下腰,拍拍後背說:“上來,背你回去。”

也不知為什麽,看到他這種有求必應的樣子,就覺得莫名鼻酸,心裏有個角落在悄悄的發生著某些變化,隻是眼下的她還看不真切。

“逗你的,我不累。”

路從笑著起身,“那怎麽不走了?”

“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好到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虧欠你很多,不知道要怎麽回報你才好。”

路從捏著她白淨的臉蛋,“我不是說過麽,會好好對你,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要算數。”

月光下,路從看著她泛起紅暈的臉頰,和剛剛有一點血色的唇,他的喉結輕輕一滾,靠近許妍,牽起她的手,手指與她糾纏,聽著那不像是自己的沙啞聲音,不大自然的說:“如果你一定要回報我的話,我也沒意見。”

許妍稍抬眼皮看著他,卻看見他忽然低頭靠過來,那張過分英俊的臉與她的臉隻有不到三厘米的距離,呼吸逼近,他的目光勾勒著她的唇,聽到他帶著蠱惑的聲音輕聲開口,“我能親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