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從是在八月五號那天才從合市回來的, 許妍記得很清楚,因為先前路從在信中提到約摸就是這兩天回家,她知道後就不怎麽能夠靜的下來, 白天的時候隻要聽見外頭有車的聲音, 或者有人說話,她心裏都是重重一跳,朝外麵跑,去看,還是沒人。

直到五號這天,她正在屋裏炕上坐著織毛衣, 忽然聽見院子裏有人和劉蘭說話,這回準沒錯, 那聲音真真的, 總不會再聽錯, 可真知道是他回來了, 她反而坐著沒動,隻不過手上織毛衣的動作變得緩慢,有一針還織錯了, 還要拆下來重新織。

路從就是在她低頭拆線的時候進的屋,手裏拎著行李包, 含笑的一雙眼看著盤腿坐在炕上的姑娘。

她沒變, 還是梳著慣常的兩根麻花辮,那頭發編的一絲不苟的, 隻有額頭和鬢角處有些絨絨的碎發,人就坐在窗下, 外頭陽光正好, 金色的光灑在她身上, 襯得她的麵目十分柔和。

姑娘抬起眼看過來,因為太久沒見,第一反應竟是臉紅,“坐什麽車回來的?怎麽沒提前打電話叫我去接你?你先坐下來歇歇。”

路從把行李包放在炕沿邊上,隨後坐過去,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回答,“在合市坐的大客,到蘭市打車回來的,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間到,就不叫你去接了。”

許妍就點點頭,抿著唇沒說話。

好像太久沒見的原因,之前建立起的那點親昵關係也變得有一點生疏,路從也顯得局促,分明沒見到人時有好多話想對她說,現在人就在自己麵前,一時間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他注意到許妍在織毛衣,看毛線的顏色和毛衣得樣式很像男款,就問:“這是給許良織的毛衣麽?”

許妍搖搖頭,回答時竟有點羞澀,“給你織的。”

路從自小沒媽,在那個年代,很多人家都是女主人自己給丈夫孩子做衣服時,路從卻從沒穿過自己母親親手做的衣服,他穿過大姑二姑做的衣服,也有關係好的親戚偶爾會在給自己家孩子做衣服時給他捎帶著做一件,就連劉蘭也在路大生的拜托下給路從織過毛衣。

那些衣服固然是好的,也無可挑剔,但最終還是少了些隻為他去做的那一份心思和關愛。

許妍覺著路從對她這麽好,她總得為他做些實質上的事,趁他不在家的時候,她思來想去,決定給他織一件毛衣,其實也不隻有毛衣,還有手套、帽子、圍脖,許妍手巧,技術也好,以前織這些都是拿去賣的,現在其他的都已經織好了,就差毛衣還有一半沒織完,她也沒著急,畢竟離入冬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呢。

路從聽她說這毛衣是織給他的,心裏就暖的不行,他抬頭從窗口瞥了一眼屋外,見沒人往屋裏瞧,就突然雙手撐著炕,湊過去快速在許妍臉上親了一口。

許妍似是沒料想到他會突然過來親自己,眼睛都驚訝的睜圓了,卷翹的睫毛輕輕眨動著,紅暈就從臉頰一直爬到耳朵上。

路從端看著她羞怯的樣子,就很像再過去親親她,抱在懷裏親,靠的近些好,再抱的緊一點,才好疏解這積壓心中許久的相思之情,可是轉念又想到長輩們都在外頭呢,一旦進屋來,他個大小夥子倒是沒啥,許妍臉皮那麽薄,肯定會生他的氣。

他忍了忍,壓下心裏的念頭,就說:“先別織了,我給你帶了禮物,你看看。”

“怎麽又帶禮物了?我不缺什麽,你出去賺錢不容易,以後別給我帶了。”

路從笑笑,“女孩子哪有不缺東西的,你放心,我賺的錢都攢著呢,給你買東西是天經地義,不算亂花。”

他說著已經打開行李包,從上頭的一個口袋裏掏出一條連衣裙,許妍眼睛微微睜大,那是一條紅色帶碎花的連衣裙,布料看著就很涼快,小v領,裙擺的長度大概到膝蓋以下,中間有收腰的設計,袖口一圈是白色蕾絲邊。

她沒怎麽穿過連衣裙,是因為總有很多活要幹,穿裙子就多有不便,況且拋開這些不談,她以前也是沒條件去買這麽好看的連衣裙的,即便現在條件稍微好那麽一點,她也不敢亂花一分錢。

“師父也要給師娘買禮物,我們就一起去逛了商場,當時看到這條裙子在模特身上,就覺得你穿上一定很好看,你試一下,我先回家放個行李,待會兒過來找你。”

說完他要起身離開,走前又忽然想起什麽,從行李包最底下,掏出一個塑料袋,裏麵是幾盤磁帶。

“你不是喜歡聽歌麽,這裏麵的歌都不錯,你聽聽看。”

說完他朝許妍笑一下就抬腳向外走,走兩步突然想起什麽,又回頭說:“你試一下裙子,穿上先別脫,等我過來要看看你穿上它的樣子。”

路從走了,屋外有他和劉蘭說話的聲音,劉蘭叫他一會兒過來,把他爸也叫過來,中午在這吃。

許妍從炕上下去,拿著裙子去裏屋,把簾子一拉,將裙子換上,之後才下地,站在鏡子前一照,也覺著這顏色和樣式很襯她,雖然這麽說有點自戀,可她也覺得她穿這裙子很好看,想著想著,就自己抿著唇角笑了。

這會兒劉蘭進屋,正準備要說什麽,一下看見許妍身上的連衣裙,就笑著說:“路從給你買的?”

許妍沒說話,隻是抿著唇角點點頭。

“這孩子每回出去幹活回來都惦記著給你買東西,行啊,當初我還不放心,怕他從小跟著他爸長大,性子冷再不知道疼人,現在看看,他對你也是真上心,媽也就放心了。”

“他對我是挺好的。”

這是實話,可是說出口後許妍自己又覺得害臊,好像她還沒嫁給路從,就開始為他說話似的,可她去看劉蘭時,發現她媽隻是笑著看她,也沒要說什麽。

過了片刻,劉蘭忽然想起什麽,拍手說:“上回路從回來是他家準備的飯,於情於理,這回也得叫他們來咱家吃一頓,你去幫我到園子裏摘點豆角回來,我看看還能做點什麽。”

許妍在園子裏摘豆角的時候路從來了,看見她身上沒穿那條裙子,就問:“你沒試一下裙子麽?”

“試了,挺合適的,我也很喜歡。”

”那怎麽換下來了,我還想看看呢。”

許妍繼續手上摘豆角的動作,笑著說:“這不是摘菜麽,不方便,又怕把它刮壞了。”

路從笑著摸摸她的長辮子,從她手裏接過竹筐,說:“我來摘,你在邊上等我。”

“我來吧,你坐那麽久的車,累了,應該歇歇。”

“不累,看見你就一點都不累了。”

許妍臉頰一紅,就覺著這人總喜歡說這些話逗她,她想了想,故意轉移話題問:“路大爺呢?怎麽沒來?”

路從手上動作一停,心裏想著事兒,半晌才說:“他等會兒就過來了。”

許妍點點頭,沒再說話。

隔了一會兒,路從忽然開口,“妍妍。”

“嗯?”

“我爸說待會兒來吃飯的時候,要提一下咱倆的婚事。”

許妍一愣,她還沒怎麽往結婚的事兒上想過,她爸媽也沒提起過,之前隻有許妙偶爾會提一下這個事兒,但語氣裏都是對她的不舍,隻是她覺著自己跟路從處的時間也不算久,感覺結婚的事兒還挺遙遠呢。

見許妍一時沒說話,路從看她糾結的表情,以為她不樂意,就趕緊說:“我提前跟你說,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沒事的,你別有心裏負擔,如果你不想那麽快結婚,我待會兒就跟我爸說,讓他先別提。”

路從頓了頓又說:“我爸其實也不是催我們結婚,他的意思是,如果咱倆的婚事定下來了,他準備把我爺爺家空置的老房子扒了蓋新的,等咱們結婚後就住那個房子,畢竟蓋房子還需要一些時間呢。”

許妍還是沒說話,她這會兒腦子裏也是亂的,可能還是因為歲數小,再有主見,在婚姻大事上,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路從見她這樣,就覺著心裏發毛,感覺自己可能突然提起結婚的事兒有點嚇到她了。

“妍妍,我隻聽你的想法,如果你不著急結婚,那咱們就再等等,你不用考慮太多,我也不會多想,我隻是想知道你心裏的真實想法。”

許妍咬了咬嘴唇,抬眸去看路從,一排豆角架將這一方空間攏出一片陰影,他就站在那片陰影裏,說這些話時麵目表情看著很輕鬆,可實際上還是泄露出了少許的緊張。

其實路從對她真的挺好的,剛決定和路從在一起的時候,她沒有那麽多想法,或者說想法很俗氣,也很踏實。

就是覺得路從是自小就認識的,知根知底,雖然那幾年名聲不太好,但他也為自己做過了好些令她感動的事,她對路從雖然說不上喜歡,但也不討厭,不抗拒,現在更別提已經相處這麽久,路從對她的好,她都是放在心裏去仔細感受過得,也不是沒想過,若是換一個人的話,是否能比路從對她好,答案是未知,也許會,也許不會,她不願再去冒險,對自己未來的人生也沒有太多期待,隻求著兩人能踏實過日子,做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就好,既然是這樣,似乎也就沒什麽顧慮,而且她早就厭倦了現在的生活,厭惡極了父母隔三差五的爭吵,早點逃離這個家,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既然想法已經這麽明確,還有什麽是需要猶豫的呢。

所以當路從再看到她慢慢抬起頭對上自己的視線時,她的目光變得很堅定,然後聽見她說:“我沒有心理負擔,如果你也想早點結婚的話,那我沒意見。”

作者有話說:

就是說,他們先婚後愛的生活終於要開始了。

先婚後愛指的是,妍妍……畢竟從從早就已經淪陷了。(咳,不管是大從從,還是小從從都瘋狂的渴望著妍妍。)

我在說什麽……我什麽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