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眼下沒有什麽營生可幹, 眼看又到年關,去外頭打工也不太現實,做這個投入本錢不太大, 現今他們手頭的錢就夠支撐。

許妍支持路從去做。

就這樣, 路從說幹就幹,第二天就開始張羅起來,去鎮上的木材廠挑選木材,回來又去老房子倒騰了一些工具,家裏沒有的又去江師父那裏借了些,江師父是老木匠, 而且是家裏祖傳的手藝,家中工具齊全, 昨天和路從說起這事兒時, 江師父就說, 叫路從不要自己買工具, 用什麽都到他那去拿就行,這樣也能省下一筆錢。

新房院子麵積大,路從專門弄出一片空地作為他工作的地方, 那一陣子,院子裏一整天都是工具敲擊木板的叮當聲。

許妍抱著織了一半的毛衣立在窗下向外看, 陽光穿過窗扇落在她的身上, 她穿著去年路從買給她的那件白底紅花的針織裙,那會兒穿時, 因為身材過於瘦弱,是無法完全凸顯這條裙子的優點, 而現在卻完全撐得起來。

一年過去, 什麽都變了。

但大體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以前, 她總覺得未來是很遙遠且模糊的東西,為此有所期待,卻也時而恐懼。

然而現在,她和路從在一起,未來也變得清晰具體。

至於生活的起伏波瀾,她不再是一個人去麵對。

路從就是她麵對一切的勇氣。

男人像是感知到什麽,從疲累中抬起頭看向屋內,與窗下站立之人的目光對上,他抹了一把汗,笑容綴在臉上,許妍也在他的目光下一點點彎起唇角。

從前許妍也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但若是想看到她笑,且發自內心的笑,總是很不容易。

她的臉上時常帶著一種麻木的、淒苦的神情,那是糟糕的生活塑在她臉上的,也許都未察覺,然而已經習慣。

但現在已經不同。

舊時的她在隨著時光慢慢遠去。

那個在晨光午後光腳奔跑,趕路上下學的小姑娘在回過頭衝她微笑。

正午時分餓著肚子在校園裏打轉的人在和她道別。

電閃雷鳴的天氣裏,躲在牛群中央的小姑娘慢慢的抬起頭來。

現在……已經大不同了。

……

時光漸逝。

彈指一揮間,2000年的新春佳節已經來臨。

這是許妍嫁進路家過的第一個春節。

往年路大生和路從的新年過的很簡單,父子倆也不講究什麽新年習俗,最多就是貼個春聯,放個鞭炮,晚上再包頓餃子,菜也沒什麽花樣,四道菜,混個新年。

但今年不同了,路家多了女主人,路大生老早的就去張羅年貨,還特意問過路從,許妍都愛吃些什麽。

路從也帶著許妍去趟蘭市,千挑萬選的,給許妍選了一身新衣。

許妍換好衣服從商場試衣間走出來,站在鏡子前的那一刻,忽然很想掉眼淚。

因為這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次在春節的時候,擁有一身屬於自己的新衣服。

很多年以前,還是孩童時期的她,是多麽的羨慕同齡孩子能在新年的時候穿一身新衣裳啊,可她從沒擁有過,她穿的衣褲都是親戚送的,帶著補丁。

她望著鏡子,恍惚間似能窺看到從前的自己,穿著補丁衣褲,梳著十年不變的兩根麻花辮,缺少營養的幹瘦身材,蒼白的臉蛋,微微幹裂的嘴唇。

都變了,一切都變了。

從商場離開時,路從看到了糖葫蘆,買了一根放在許妍手裏。

許妍仰頭衝他笑,路從不知道她在笑什麽,好像剛才從商場裏出來時,她就一直這樣,嘴角邊浮現出淺淺的笑意。

“什麽事兒這麽高興?”

“很想感謝幾個月前的自己。”

路從疑惑不解,“什麽意思?”

“因為答應和你在一起,我嫁對人了。”

路從唇角輕勾,笑起來,“那你幹脆誇我好了,還變相誇自己。”

“誇我自己怎麽不行?那是因為我眼光好。”

“是是是,你說得對。”路從笑著攬過她的肩頭。

……

從二十六這天開始,路從就跟許妍一起收拾屋子,用掃把掃天花板上和牆上的灰塵,稱為“除舊迎新”,除此外還要各種擦,擦玻璃、擦廚房,從新房子擦到老房子。

二十七,夫妻倆一起拆洗被子,同樣的,從新房子拆洗到老房子。

她和路從蓋的是雙人被,從洗衣機裏拿出來到外麵晾曬時,許妍自己抖落不開,路從忙上前幫忙,結果他還沒等許妍準備好,就自己扯著兩邊使勁兒一抖,手勁兒用的太大,許妍那邊沒抓住,脫了手,被單從許妍手裏掉下去,瞬間沾上了院子裏的土,許妍氣的瞪眼,大吼一聲,“路從!”

路從嚇一哆嗦,連忙從地上拾起來,忙說:“別生氣別生氣,我去洗。”

年二十九,夫妻倆一起貼春聯,照樣要從新房貼到老房子,大紅色的福字高高貼起,象征著人們對生活的美好期盼。

隔著一座院牆,許良和許妙也在家裏貼春聯,聽見這邊院子裏的聲音是許妍在說話,兄妹倆都暫時放下手裏的活走過來。

“再往上貼一點,右邊高一點,好好,就這樣別動了。”

“姐,姐夫,過年好,你倆也貼對聯呢?”

說話的人是許妙,自從許妍小產的事情發生後,許良是覺得這裏頭有自己的原因在,他心生愧疚,很久不敢在路從和許妍麵前露頭,他站在許妙後頭,躊躇良久,才開口跟著拜了個年。

許良的頑劣和不服管教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這幾個月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些變化,路從和許妍都看在眼裏。

到底隻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做錯了事情,其中很難說沒有父母親縱容的緣故,如果全部都怪在他一個人身上,其實很不公平,同在一個家庭裏長大,許妍雖然無法完全和他共情,但至少是可以理解他一些的。

現在他願意改好,許妍做姐姐的,打心底的為他高興,血緣關係有時候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從家人的缺點中窺探優點,捧著這份微妙的優點,原諒、體諒、嗬護與關心。

路從回看許妍一眼,笑著從褲兜裏掏出兩個紅包遞出去,“呐,給你倆的,一人一個。”

許妙驚喜的眼睛都笑彎了,長這麽大,她還沒從收到過除了爸媽之外的人給過的壓歲錢呢。

隻不過她不敢收,怕劉蘭說她。

她抿著唇搖搖頭,“謝謝姐夫,我們不要。”

路從笑了,“這是我和你姐的一份心意,收下吧,過年圖個吉利,媽不會說你們的,她要說你們,你就告訴她,這是姐夫硬塞在你手裏的。”

許妙不知所措的看著許妍。

許妍把目光遞到她和許良身上,露出很溫和的笑容,“收著吧,一家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姐夫的錢,不宰白不宰。”

聽了許妍的話,許妙才有勇氣接過,笑容更燦爛了,“謝謝姐姐姐夫。”

許良在後麵沒動,撓撓後腦勺,低聲說:“我就不要了吧,我都這麽大了。”

路從在他腦袋上揉了一把,“收著吧,多大不也是個孩子,許妙都有,你也得有。”

許良也看向了許妍,許妍朝他笑笑,“收著吧。”

他猶猶豫豫的伸手接過,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突然紅了眼睛,下一秒,突然對許妍說:“姐,對不起,之前是我錯了。”

說完他就跑了,連給許妍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留下。

他走以後,許妍久久沒出聲,眼睛卻悄悄紅了,路從攬過她肩頭,在她發頂親了親,安撫著拍拍她的肩,輕聲對她說:“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年三十,也就是春節這天,路從做的年夜飯。

他跟著許妍一起鑽研了幾個月的廚藝,現在已經鍛煉的爐火純青,許妍在旁邊也隻能打下手。

“你老公現在厲害吧?我覺著以後要是真沒啥幹的,去做個大廚也不錯。”

許妍用袖口幫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笑著說:“你厲害,在我看來,所有男人都沒有你厲害,隻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

路從挑起一邊眉毛,驚訝道:“你這麽崇拜我?”

許妍笑著點點頭,“是啊,我最崇拜你,以前我崇拜劉德華,但現在我隻崇拜你。”

路從偏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的極其臭屁,“這話我愛聽,往後多說幾句。”

飯菜都做好了,許妍和路大生負責往飯桌上端菜。

春節他們是在老房子一起過的,這裏供著老祖宗,路從媽媽也在這。

吃飯前,路從帶著許妍去上了兩炷香。

之後又到外麵放鞭炮去。

路從負責點火,許妍站的遠遠的,她特別害怕鞭炮點燃的瞬間升上天空的那一刻,雖然很美很絢爛,但總覺得危險。

“快回來。”

路從點完了火,許妍急著叫他。

路從笑著跑過來,冰天雪地裏凍得雙手冰冷。

開飯前,家家戶戶都要出來放鞭炮,一時間,各戶人家門前院內都聚集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齊整整的,都出來看鞭炮。

在五彩繽紛的煙花升上天空時,在一陣陣的炮竹聲聲中,路從敞開自己的懷抱,將許妍護在懷裏,幫她捂住兩隻耳朵,也陪著她,看新年夜晚,最美麗的一副畫麵。

刹那的安靜襲來,他們極有默契的看向彼此,然後對對方說:“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說:

最近小說下麵的評論常常會出現被刪除的事情,這個有可能是網站又抽了,也有可能是評論裏有什麽敏感字眼被審核刪除的,就是說我輕易不會刪評論,就算刪除也是刪除那些攻擊作者本人(也就是我)的評論,昨天一個寶子的評論就無緣無故消失了,我找了半天,想申訴回來,也沒搞清楚怎麽弄,跟大家解釋一下,怕你們誤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