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也就是元宵節這一天,路從和許妍早起一起包了頓酸菜豬肉餡的餃子,那會兒他們這邊的農村不時興吃湯圓, 好多人連湯圓是什麽都沒見過, 而且那個年代,就連能吃一頓餃子都很奢侈,趕在節日這天吃上一頓,已經是無比滿足。

每個地方的節日習俗都是不同的,許妍的家鄉,在元宵節這一天黃昏後, 家中的男丁都要去給已逝親人和老祖宗送燈,送的燈也有不同, 有的人直接去商店裏買現成的小燈籠, 手掌一般大的那種, 而大部分人家都是自己做, 提前好多天用鐵桶凍上冰塊,之後再倒出來,中間鑿個窟窿, 往裏麵放根蠟燭,製作成一個簡陋的冰燈, 還有一種是用每家每戶都能見到的罐頭瓶子, 裏頭灑上羊油,再放上燭撚, 這也能稱為一種燈。

路從是過了十五六歲以後才跟著路大生去送燈,等到他十八九歲後, 送燈的事情, 就由他接替, 路大生便不再去了。

今年也不例外。

太陽快下山時,路從就跟著堂兄弟一起出門去送燈。

出發前他跟許妍說叫她在家裏等著,回來還要帶她一起放煙花,他專門買了那種小孩子玩的煙花,許妍膽子小,玩兒那個正好,除此外,還有一個撒燈的習俗,要在天黑之後進行。

路從出門後,她在家裏百無聊賴之下就打開電視看了會兒元宵晚會。

接近七點鍾,路從送燈回來了。

原本漆黑的天被每家每戶的燈火照亮。

除卻大年夜那天,新年節日氣氛最濃厚的就是今天了。

從早起就能時不時的聽到鞭炮聲。

到了晚上這會兒更是熱鬧。

去送燈要走很遠的路,盡管已經穿的很厚實,可寒風還是往骨頭裏紮,路從進屋的時候,攜帶一身寒氣,臉和手都凍得通紅,許妍摸了摸他的臉,急忙說:“快去那坐一會兒緩緩,捂捂手腳。”她指著炕頭。

路從拖鞋上去,卻沒直接奔炕頭去,反而湊到許妍跟前來,故意使壞似的,用臉蛋貼了貼許妍的臉,許妍被冰的一哆嗦,氣的拍他,“你怎麽這麽壞。”

路從嗬嗬笑,目的達成,乖乖的去炕頭坐著了。

眼下離撒燈的時間還早,每年通常都是八點鍾之後才進行。

夫妻倆就依靠在一起看了會兒元宵晚會。

“我這手怎麽捂不熱呢?”路從自己在那叨咕了一句。

“怎麽會捂不熱呢?是不是凍壞了?”

那時候東北冬天的溫度比現在低很多,盡管穿的再厚實,也抵不過要在冰天雪地裏走那麽遠的路,許妍太知道寒冷的滋味兒了,她在娘家的時候,腳上長過凍瘡,每年一到冬天就犯,又痛又癢的,那滋味兒實在不好受。

她急著詢問路從,擔心他真的凍壞了。

路從“嗯”了聲,說:“你幫我捂捂吧。”

許妍還琢磨著真要是凍壞了就得去問問她媽知不知道什麽土方子能治,她給捂能管什麽用,可話還沒出口,就覺著自己腰間一涼,他那隻還沒完全捂熱的手,正壞心眼的從她衣擺下麵探上去,然後貼在了她的腰際。

“路從!”

許妍臉紅著吼他,男人露出雪白的牙齒笑了笑,然後捧著她的臉直接親了上去,“路……唔……撒燈,待會兒……還要……撒燈呢。”

“……不著急。”

男人手勁兒太大,一隻手就能把她製服,兩隻手,就完全沒有掙紮的餘地。

她在外麵漫天漫地的炮竹聲聲中投降。

許妍被折騰的手軟腳軟,路從卻在這時候放過她,轉身看了眼表上的時間,不到一個小時就要出去撒燈了。

他摸了摸許妍的臉,笑著說:“一小時不夠用,等晚上吧。”

許妍拍開他的手,氣呼呼的整理自己的衣服,嘴裏還嘟噥著,“你晚上愛找誰找誰去,我才不伺候你。”

這段時間他就沒消停過,導致許妍睡眠嚴重不足,恨不得現在倒頭就睡。

路從嬉笑著箍住她的腰往自己身前一摟,齊短的發茬蹭著她脖子上嬌嫩的皮膚,說話的聲音溫溫吞吞的,像是在撒嬌,“說什麽呢,你是我老婆,我不找你找誰。”

許妍哼了聲,去推他腦袋,“做你老婆可真難,命都要沒了。”

“哪有這麽嚇人,你這不活的好好的麽,看看現在,白白嫩嫩的,我把你養的多好。”

他說著話,手上又不消停,許妍眼刀子扔過去,路從就不敢造次了。

時間到了八點鍾。

路從去外頭瞧了一眼,看見已經有人家在外頭撒燈。

他回去先把撒燈用到的東西弄出來。

所謂的撒燈就是在自家院子裏,和院子周圍的路旁點上一小堆一小堆的柴火,普通的柴火很容易就滅掉了,所以每年撒燈用的東西都是用苞米棒子拌著柴油。

路從把東西都準備好,才進屋去叫許妍,“外麵冷,你多穿點出來。”

“知道了。”

聽家裏長輩說,撒燈是為了給神和先人引路,讓先人找到回家的路,也讓神看到院子裏燈火通明,從而來到自己家中,能給家裏帶來福澤。

許妍和路從在自家新房撒完燈後,還要去老房子幫路大生撒燈。

到那的時候,遇上許妍娘家一家人也在外頭忙活著,打了聲招呼,說了幾句話,許妙跑過來和許妍說:“姐,我快開學了,今晚上能去你家看電影麽?等開學之後就沒時間了。”

“撒完燈都很晚了,你不困麽?”

小孩兒精力都旺盛,況且她都已經惦記好多天了,隻不過之前是她媽一直不讓她去姐姐姐夫家裏打擾,說過年過節總去別人家裏招人煩。

許妙覺得她媽就是自己想太多,那是她的親姐姐,怎麽結了婚就好像不是一家人了似的,她心裏不服,又不敢說出口,正好今天碰上許妍,她才過來央求。

許妍笑了笑,“行,那就去吧,你二哥去麽?你回去問問,要是想去,就一起去看。”

許妙興高采烈的往回跑了。

等這邊也撒完燈,許良和許妙就一起跟著回去了。

路從扭頭瞧瞧身後跟著的這倆屁大點的孩子,突然有點鬧心。

他又側頭看看許妍,倆人目光撞上,路從給她遞了個眼神,好像在問他們是怎麽回事,許妍就笑。

路從借著靠近許妍去拉她手的機會,偏頭小聲問了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許妍笑滋滋的,“你怎麽知道。”

後頭跟著的那倆瞧見前麵倆人膩膩歪歪的樣子,許良故意咳嗽了聲,“你倆注意點,這還有未成年呢。”

聞聲路從手臂搭在許妍肩上回過頭,渾不在意的說:“你還未成年呢?也不知道是誰以前還給我傳授經驗呢!”

許良一聽,尷尬的撓撓頭。

“這不是還有小妹麽。”不是很有底氣的說了一句。

許妍的注意力卻沒在這上頭,反而問:“他給你傳授什麽經驗了?”

說到這事,路從和許良都想起了什麽,路從撓撓頭沒說話,許良卻嘿嘿壞笑著說:“姐夫,要不要我告訴我姐啊?”

許妍仰頭看路從,“什麽呀?”

路從轉頭盯著許良,警告說:“你小子別亂說啊,是不是男人。”

許良也沒想真的說,就是故意嚇唬嚇唬他。

他們都不說,許妍卻很好奇,但左思右想,這倆人瞞著她的,無非就是那件事,可那件事情,她早就已經知道了。

她看看路從,男人像是想著什麽事,有點心不在焉的。

回到家裏,沒直接進屋看電影,路從準備的鞭炮和煙花都還沒放呢。

原本給許妍一個人準備的煙花現在是兩個人玩,許良一個皮小子自然對那小女孩兒玩的東西不感興趣,他跟著路從放大個的鞭炮,許妙在路從把那手持煙花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不錯眼珠的盯著了,許妍看見,就想都讓給她玩,結果卻瞧見路從幽怨的眼神盯著她,她又乖乖的從許妙手裏拿出一半來,這才看見男人滿意的眼神。

有時候許妍覺著路從挺小心眼的,可她又很愛他的小心眼。

或者說這不叫小心眼,而是偏愛。

他總是想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她一個人,一股腦的塞給她。

她在路從的眼中可以看到很明確的愛意,而那些愛意,隻給了她一個人。

她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定義幸福美滿的婚姻,對她來說,所謂的幸福美滿,並不在於外在的物質條件有多麽優越,而在於,和她朝夕與共的這個人是否滿心滿眼都是她。

而這一切,路從全部都做到了,並且做到了極致。

無論任何時候,隻要她回頭看,他都會在她能找到的地方等著她,無論任何時候,隻要她回頭看,他的目光裏總是有她。

……

在煙花爆竹升上天空的那一刻,元宵佳節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路從幫著給他們放了部電影,扭頭故意嚇唬許妙,“放的是鬼片兒,你倆敢看嗎?”

許妙一聽就嚇得去抓許妍的手,“姐,我不看鬼片。”

路從在旁邊笑,許妍瞪他,“別聽你姐夫的,他嚇唬你呢,不是鬼片,是搞笑的。”

“真的?”

“真的。”

許妙轉頭噘著嘴瞪路從,“姐夫你咋這麽壞,還欺負小孩兒呢。”

路從坐回許妍左邊,抱著肩膀,半笑不笑的接了句,“我沒嚇唬小孩兒。”

後半句擱在了心裏。

他嚇唬的……是電燈泡。

作者有話說:

寫這兩章的時候,我好期盼過年啊,想聽煙花爆竹的聲音,想看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