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載”乍一聽上去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詞, 可往深了想,從年到月,從月到日, 再從日到每一小時每一分鍾, 見不到彼此的日子就被無限的拉長。

夫妻倆結婚前相處的時間短,把年輕人的熱戀期都留在了婚後,熱戀期分別,在那個電話不普及,又沒有視頻通話的年代,這時間聽上去就跟用針尖戳肉一樣, 不讓你死痛快,一點一點的折磨你。

許妍也想讓自己表現的堅強一點, 可是隻要一想到見不到麵的時間是這麽久, 心裏就忍不住的往外冒酸水, 她沒有開口說話, 路從也沉默下來。

他的手臂還圈在許妍的腰間,將她整個人都納入到自己的懷中。

盡管他們誰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可心裏卻都明白, 北京,是非去不可的。

離家的時間已經定下了, 四月底, 與趙家康和呂鐵子,三人一行前往北京。

此去歸期不定, 最快也要半年。

車馬都慢的年代,路從深知想念的滋味有多折磨人, 在合市時尚且能寫信回來, 或是偶爾打上一通電話, 疏解思念,可北京距離小石村,山高路遠,寄信回來,要何年何月才能到,又要何年何月才能寄回呢。

想了又想,路從就自作主張,在家裏安裝一部座機,雖然知道長途話費不便宜,但想念的緊時,哪怕打上一分鍾電話,聊上隻言片語,也比空想要好上許多。

一切安排妥當。

就這樣,到了離家前夜。

許妍幫他收拾行李,這次路從沒有和她爭搶,坐在炕沿邊上抽著煙,目光悠悠的,默默的看著許妍忙碌的身影。

說是抽煙,可那煙也抽的不怎麽認真,連燃出了那麽大一截煙灰都沒注意到,落在地上,散了,他才回過神。

農村的夜晚向來都很安靜,月光清幽的照著院落,在地上拓下一些不太明亮的光影,配上這靜謐的夜,顯得清冷極了。

興許是即將離家的心情在影響著路從,他看著今晚的月夜,心中格外傷感。

“路從,我就給你裝一件棉襖吧,若是天冷的時候,你還沒回來,就直接在那買,太多的也裝不下了,你拿著也重。”

路從點點頭,“行,你看著裝吧。”

“都裝完了,這次比上回帶的東西多,不知道你要走多久,是半年,還是一年,這要是一年的話,從夏到明年春天的衣裳都得帶一些,那可多了,我就每個季節的都給你裝了兩三件,到那要是缺什麽,你再去買吧。”

“嗯。”他顯得格外沉默。

許妍低頭拍了拍那包裹,拎起來放下,感覺一下重量,對她來說是重,路從拿著應該還好,這樣她才放心。

行李收拾完了,又在這屋裏屋外轉悠了好幾圈,琢磨著千萬別落下什麽東西,可一時去想,又大腦一片空白。

她叉著腰在外間屋子歎氣,路從聽見了,扔下煙頭走出去看她,“怎麽了?”

“就是突然想不起來還要給你帶些什麽,這一著急就什麽都忘了。”

她背對著路從,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哽咽,路從聽得心口一緊,想上前一步看看她,她卻怕被路從發現似的,急忙說:“我再走一圈,看一看,說不定就想起來了。”

還看什麽,想什麽呢,無非是想找個地方偷偷哭一哭罷了,路從怎麽會不了解她。

他快走兩步跟上許妍,從後麵將她攬過來摟在懷裏,許妍嬌小的身板被他緊緊的包裹著,後背貼著他的胸膛,快到五月,天氣愈發熱起來,身上衣服的布料也薄,這樣緊貼著,都能感受到彼此身體的溫度。

男人微微低下頭,下巴貼著她的發頂,手掌心托著她的臉蛋,大拇指細細摸著上麵的皮膚。

他在她的頭頂輕輕歎息著,沒說話。

沒有人開口說一個字。

可又好像都能夠明白彼此心裏在想些什麽。

當路從抱住她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故作堅強都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再也無法克製的落下淚來。

感受到懷裏的人哭到輕輕顫抖,他的心就像被揉碎了一樣難受。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在路從之前那二十幾年的人生裏,幾乎不知眼淚是何物,而現在,他卻將為數不多的柔軟都留給了懷裏的人。

今晚,終究是不平靜的夜。

男人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麵對分別時的痛苦,於是都直白的用行動去表明。

而在這件事情上一向矜持而又羞澀的人,在這個夜晚也似乎打開了某種開關。

汗水從他們身上淋漓而下。

不知疲倦,不肯停歇。

就像月亮與繁星糾纏。

這一對年輕的夫妻,在抒發某種情感時,也選擇了最直白的方式。

許妍纖細白皙的手臂脫力的環在路從的腰間,眼前是一片朦朧的黑,睜開眼似乎和閉上眼睛沒什麽分別。

此刻最清晰的感受是熱。

身體上的任何一個部/位都很熱。

“路從……”

“嗯?”

“你走多久,我都在家裏等你,你在外麵,除了照顧好自己之外,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許妍生理性的閉了下眼睛,手指頭使勁兒的按著他的背,一句話也說的斷斷續續。

“最重要的是什麽?”男人喘了口氣才開口問。

“你不要在外麵找別的女人,如果你敢找,被我知道,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我會和你離婚,讓你永遠都見不到我,當然,我也知道,如果你真的找了別人,那肯定也是因為我在你心裏不重要了,所以也就不會在乎……唔……”

她的話沒有說完,路從已經親了上去。

她拍打著路從的背,推著他,想把這句話說完,男人卻發起狠來,用力的吻著她,偏不讓她如願。

到最後,她什麽意識都沒了,要說的話也全部都忘得一幹二淨。

直到結束時,路從自身後擁著她,嘴唇一下又一下的輕碰著她的發、她的額頭,像是怎麽都親不夠。

很久很久,他才溫聲開口,“我不會找別人,我的心裏也裝不下第二個人了,外麵的人再好都跟我沒有關係,隻有你才是我老婆,是我願意守護一輩子的人。”

“你會這樣講,是因為你不了解,在我心中,你到底有多麽重要,如果你知道,你就會明白,我比任何人都珍視你,珍視我們的婚姻。”

“妍妍……”

“嗯?”

他捧過她的臉頰,偏頭從眉心一路吻下去,最後停留在柔軟的唇瓣上研磨,開口說話時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又摻雜著細細的哽咽。

“我愛你,特別特別愛你,從年少起,就已經把你放在心裏,多少夜裏,我的夢境裏,都是你作為我妻子的模樣,我不知道這輩子除了你,還能對誰這樣愛慕,這樣傾心相待。”

眼淚順著她泛紅的眼角流淌下來,沒入路從的口中,他嚐到了苦澀的味道,於是加深了這個吻。

“千萬不要懷疑我的愛,好不好?”

“好。”

已經是深夜。

兩人都已經疲憊到極致,卻又都舍不得入睡,因為知道天一亮就要麵對分別。

“路從……”

“嗯?”

“北京真的很遠嗎?”

“嗯。”

“那真的要去那麽久麽?”

路從輕笑了聲,捏了捏她的手指,“應該是吧,火車票很貴,總不能兩三個月就回來。”

其實許妍都明白的,隻不過有那麽一點僥幸心理,自我欺騙罷了。

然而眼下聽到確切的回答,心裏又忍不住失落。

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路從低下頭看她,與她抵著額頭,輕聲說:“別這樣,我怕我會不忍心走。”

許妍輕輕搖頭。

“我知道這些話說來說去沒什麽意思,但還是要叮囑你,在家照顧好自己,一旦有個頭疼腦熱,早一點看病吃藥,不要忍著挺著,我不在,沒人照顧你,小病也容易拖成大病,當然了,我還是希望你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等我回來的時候,最好比現在胖一些,我才高興。”

許妍眼睛一熱,抿著唇不說話。

路從捏了捏她的臉,“說話啊,答應我。”

“嗯。”

“真聽話,等老公賺錢回來,你想要什麽,我都買給你。”

“我什麽都不要。”

路從輕笑,“傻不傻,有人給買還不要。”

“不要。”

“行,你什麽都不要,我就把錢都給你,讓你往後,再都不用為錢發愁。”

後半夜,兩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

雖然已經眼皮打架了,卻也努力抵抗著睡意。

“路從……”

“嗯?”

許妍挪蹭過去,摟著他的脖子,主動的親了他一口,在臉頰上,親完臉紅的就要撤退,卻被路從壞心眼的摟住不讓動。

“親一下就完了?”

“那不然呢?”

“還有這。”他指了指自己的唇。

許妍抿著唇湊過去輕輕碰一下,再碰一下,最後卻被他含/住唇瓣。

吻著吻著,唇瓣上突然傳來短暫的痛感,是路從輕咬了她一口。

許妍氣的打他,“你怎麽那麽壞。”

路從嗬嗬笑,把她攬入懷中,輕拍她的頭頂說:“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好。”

房間裏靜悄悄的,不久,耳邊的呼吸聲漸漸有了平穩的節奏。

許妍從他懷中慢慢抬起頭來,在他唇上又落下一個吻。

“路從……我愛你。”

之後,她心滿意足的躺回到他的懷抱中,卻不知黑夜裏,有個人悄悄彎起了唇角。

作者有話說:

在當今社會,愛情極度奢侈的年代裏,說實話,“我愛你”這三個字好像已經很難在人心中掀起波瀾,可是,我寫今天這一章的時候,卻被他們口中的“我愛你”感動到了。

路從和許妍所處的,是一個車馬很慢,而又紙短情長的年代,所以我願意相信,這三個字,在他們心中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