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從去北京打工的每一天, 許妍都很想他。

這次的分別似乎和從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戀人時期,她和路從還沒來得及建立更深的親密關係,他就已經出去打工了, 那時候的她雖然內心有一點難過, 但不會影響到生活。

之後路從再出去打工,是在他們結婚後不久,那時候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雖然更進一步,但因為相處時間較短,對她的影響也不算深刻。

然而這一次卻不同。

她已經從身到心都將路從視為自己最最親密的人,幾個月的朝夕相對, 讓她早就習慣路從在身邊的生活,每天清晨睜開眼看到他就在自己身旁安靜的睡著, 夜裏入睡時, 他會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

習慣真的很可怕。

它會在她每天早晨睜開眼時, 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左側, 當看到那裏空空如也,連男人的一根頭發絲都沒有的時候,讓她心裏頓時生出一種莫大的空虛感。

也會讓她在夜裏入睡時, 反反複複的回憶著,他在家裏時, 陪同她一起入睡的樣子, 然後想到失眠,輾轉反側。

路從離開家起初的那幾天, 許妍會刻意的控製著自己不要去想,不停地給自己找事情做, 企圖用這些占據她的思維, 占據她的心。

剛開始是有一點效果的。

可到後麵幾天, 就完全沒用了。

就像是現在人們常說的一種戒斷反應。

她開始報複性的去想路從,想他在家裏時的一點一滴,想他們親熱時的樣子,想他是怎麽抱著她,怎麽親吻她,又是怎樣在清晨睜開眼時深情的望著她。

她的大腦完全被思念占據。

無法控製住,排山倒海的向她襲來。

然而,彼時在北京的路從,又能好過到哪裏去呢。

大城市,繁華、車水馬龍、高樓大廈,穿著時髦的人們、遍地的轎車。

這是路從見到首都後最直觀的感受。

作為外地人,又是外地來的農村人,麵對這樣的大城市,祖國的首都,除了已經在這裏拚搏許久的呂鐵子外,路從和趙家康,處處都顯出不適應,不協調。

即便是路從這種天生到哪裏都顯得遊刃有餘的性格,來到這也變得束手束腳。

他第一次對“外麵的世界”產生了不一樣的看法。

對於他們這種土生土長的農村人來說,曾以為蘭市與合市就已經是很大的城市,直到見到了北京的城市風貌。

於是,他在第一次給許妍寫的信中,便說到了這些,說他眼中的北京,以及他來到這裏後的經曆,和所見所聞,信中照舊要省略掉很多不開心和不如意,隻講好的一麵叫許妍安心。

末尾,他寫道:來到這後,我對我們的未來,有了新的期待,妍妍,你之前不是總想著走出來麽?等以後我們有了條件,就搬到城市裏去住吧?為我們的下一代創造出更好的條件,你覺得呢?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努力賺錢,爭取早日實現。

這封信,許妍半個月後才收到,也在第一時間給路從回了信。

路從離開家沒幾天,許妙就在劉蘭的許可下過來陪許妍一起住,有好多個夜裏,許妙都聽到許妍坐在那裏偷偷的哭,很多時候,手裏都拿著一封信。

七月份的一天夜裏,家裏突然來了一通電話,她連忙下地去接,話筒另一邊,傳來路從的聲音。

幾乎是聽到他說話的那一刻,許妍就哭了出來,可又怕他聽出端倪,隻能捂著嘴,努力的隱忍著。

“妍妍……”

“嗯。”

路從笑了笑,“沒聽出來是我?怎麽不說話?”

“聽出來了,怎麽會聽不出。”

“還沒睡麽?是不是我不在睡不著?”

他隻是逗她開心而已,卻沒想許妍竟坦然承認了。

他們通話時,許妙正趴在炕上聽,許妍不敢說的太直白,和他對話,也隻是含含糊糊的。

聊了兩句,路從想起正事兒,就說:“待會兒把收音機打開,就是你常聽的那個電台。”

“現在打開麽?怎麽了?”

“你打開就知道了,先不說了,外麵還有人等著打電話,你好好照顧自己,有空我再聯係你。”

電話匆匆掛斷。

許妍聽了兩聲忙音後,才放下話筒。

轉而按照路從說的,打開她常聽的那個電台。

現在這個時間,電台正在放晚間音樂,都是最近的流行歌曲。

路從離開家後,許妍情緒不好,已經很久沒聽電台了,怕聽到什麽悲傷的歌,會被觸動到什麽情緒,心裏受不了。

電台播放了兩首歌過後,主持人說:“有個聽眾朋友想為他的妻子點一首歌曲,是周蕙的《好想好好愛你》並且留言說,我很愛你我的妍,我不在家的日子裏,要替我照顧好自己。嗯……真的很浪漫,生活中應該是一個好丈夫,那麽接下來讓我們一起來收聽這首歌曲。”

——我口袋裏還有你給的溫馨。

——我的手心還有你吻的氣息。

——低低的雲讓想念的人喘不過氣。

——而你的背影會在哪裏平靜。

寂靜的房間裏,回**著女歌手清甜而又纏綿的歌聲,許妍的淚水糊住了雙眼,獨坐在收音機旁,慢慢泣不成聲。

許妙還小,並不懂這種情感,隻是看著姐姐哭的那麽傷心,她也跟著難過。

她起身下去,拿出紙巾遞給許妍,沒說話,靜靜地,似乎也知道,此時此刻該保持安靜,至少給她聽完這首歌的時間。

後來,許妍愛上了這首歌曲,還特地叫許良去鎮上的音像店裏買回有這首歌的磁帶回來。

路從不在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許妍都反反複複的聽著這一首歌曲。

倒帶……再倒帶……

八月初,路從已經離開家近三個月。

一天夜裏,他下工之後想去電話亭給許妍打電話,路上經過一家發廊,發廊前的路燈下麵,有個燙著卷發的女人倚靠在那裏抽煙,遠遠的瞧見了路從,女人的目光追隨著他。

她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這是個從外地來這裏打工的男人。

果不其然,搭上一句話,聽口音就知道。

女人問路從,“帥哥頭發長了,要不要進來理發?”

路從看都沒看她一眼,搖頭說:“不用。”

他還要急著趕過去給妍妍打電話,再晚一會兒她該睡了。

那女人聽見他說不用卻笑了,目光從他的棱角分明又極其俊郎的臉上一路滑到他的腹部,眼神黏黏糊糊的,透著一股子不正經。

給路從看的眉頭直皺。

“帥哥真不進去麽?”

女人要湊過來說什麽,路從嫌惡的一把將她推開,語氣極其惡劣道:“說話就說話,靠那麽近幹嘛?我都說了不理發,有急事兒呢,讓一讓。”

似乎沒想到這男人長著一副好模樣,脾氣卻這麽暴躁,女人驚的愣了半晌,等回過味兒來,路從已經走遠。

她氣的兀自罵了兩句,轉頭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的回去了。

走遠的路從卻好似還沒從那股惡心勁兒裏出來,渾身上下都透著不自在,感覺方才那女人說話時吐出的氣息仿佛都還跟隨著他似的。

他拍了拍肩膀,嫌棄的直皺眉。

好歹在這裏待上了幾個月,路從早就對某些“發廊”有所耳聞。

之前在宿舍裏就聽到有工友探討過對這事兒的經驗,他躺在那聽的直惡心,誰成想,今天竟然被他撞見了。

想到這,他心裏又是一陣惡心。

隻有在想起許妍的時候,才會好受一點。

於是他加緊了步伐,終於趕到了電話亭前,隻是到那兒時,電話亭裏有人正在打電話,他隻好等著,數著時間,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到北京後,為了省錢,他已經把煙戒的差不多,於是在這種空耗時間的情況下,卻沒有任何打發時間的東西,才顯得格外難受。

終於,電話亭裏麵的人掛斷了電話。

路從鬆了口氣,在那人出來後,他一刻也沒敢耽擱的走進去。

撥通電話,對麵很久沒接。

難道是睡著了?

路從臉上的表情垮下來,正猶豫著要不要掛斷電話時,那邊卻突然接通了。

“喂,是路從麽?”

“是我。”

路從心中一喜,言語間帶著笑意,“剛剛在幹嘛?睡著了?”

“沒有,妙妙肚子疼,叫我陪她去廁所,還好這會兒回來了,不然就錯過了你的電話。”

路從輕笑了聲,“我以為你睡了,怕把你吵醒,正準備掛斷呢。”

“沒有……”

許妍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最近都沒有很早睡,怕你給我打電話接不到。”

她的一句話,很輕易的就把路從說到紅了眼。

“那下次我再早一點,剛剛有點事耽擱了,不然還能更早一點。”

許妍聽後有點擔心的問:“什麽事啊?”

“沒事,一點小事,解決好了。”

怕她在家裏想太多,路從沒有在電話裏把事情說出來。

“哦,那就好。”

沒有通話時,似乎總有很多話想跟對方說,可現在真要說起時,又找不到一個開頭。

電話兩邊都靜默了很久。

半晌,路從才突然開口說:“妍妍,我想你了。”

作者有話說:

——我口袋裏還有你給的溫馨。

——我的手心還有你吻的氣息。

——低低的雲讓想念的人喘不過氣。

——而你的背影會在哪裏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