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有件大事,紐約世貿大樓被炸,大家對中學時代南斯拉夫大使館事件,包括這一年南海撞機,記憶猶新,男寢裏爭論激烈。

“丫的美帝這就是報應,可惜自由女神沒被炸,否則,我立馬把王母娘娘給送過去,安慰下美國人民!”

“你們忒沒同情心了,那是普通老百姓,都是平民,這事兒不值得幸災樂禍,美國人民也是人民。”

“中東人民就不是人民了,你這是歧視!”

“賀圖南,哎,老三,你小子說話啊!”老大喊他,寢室一共四人,兩個北京當地的,一個南方人,一個賀圖南,他年齡排第三。

賀圖南躺**研究地圖,被喊幾聲,抬頭問:“誰有空去中關村?我還沒去過。”

寢室鴉雀無聲。

“美國世貿大樓被炸了,你知道嗎?”老大問。

賀圖南點頭:“知道。”

“你怎麽看?”

“躺著看。”

“靠,老三你是不是有什麽問題,”老大鬼鬼祟祟說,“你們看啊,談政治他不感興趣,說女同學他像個和尚,哎?你們說賀圖南其實是個機器人混進來的吧?”

“怎麽會,你看他一身肌肉,軍訓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老四是南方人,白白的,長得像個小娘們兒,故意捏著嗓子說,“哥哥好硬,我好喜歡。”

一群人罵他變態。

賀圖南笑,拿枕頭砸了過去。軍訓累成狗,高中體育就不太行的根本跟不上,每天最高興的事情,就是躺下來。

等到國足出線的時候,大家已經投入到繁重的課業中去了,但這不妨礙,男寢裏又一陣鬼哭狼嚎。

老四要買電腦,老大跟他還有賀圖南一起去中關村。

“我跟你們說,我初中時就夢想在中關村賣組裝電腦,能天天愛撫最新主板這輩子值了,哎,瞧見沒,去年這修四環路,四海給拆了,這原來就是四海。”

“太平洋東邊過去是科苑,好家夥,我上初三那年我表哥在一層給人做盜版係統,一小時捯飭好,能掙大幾百,我那會兒聽得都不想上學了!一來這試機就被抱個孩子的阿姨堵著,問我要不要光盤,我可還是祖國的花朵呢!”

“科苑為什麽沒了?”賀圖南問,對老大的青春期往事完全忽視。

“拆了啊,我小時候這片全是參天大樹,砍完了,科苑後來搬矽穀電腦城也有去海龍太平洋的,你們去海龍吧?”

把人帶進海龍,他有事先走,賀圖南便跟老四在大廈裏擠來擠去。

“這就是中國矽穀?”老四問他,又開始抱怨北京天氣幹,他臉疼。

賀圖南輕笑:“剛老大不是說了嗎?他小時候,這地方叫倒爺一條街,你說能不能比矽穀?”

人一進來,就被幾個熱情的導購圍攻。

“你們是學生吧,哪個大學的呀?是想買台式機還是筆記本?”

“筆記本。”老四有錢,他背著巨大的雙肩包,一臉男大學生的氣質。

“筆記本的話,東芝聯想惠普有幾款都能無線接入了,特別方便,同學過來看看吧?”

老四被說得腦子發懵,賀圖南拽走他:“我們先看看。”

來之前,賀圖南給他列了單子,貨比三家,老四鐵了心要在一家報價最低的買,對方見他給了配置單,說:“這個型號嘛,我們是有的,不過要倉庫調貨,小夥子,你要的話先交一千定金。”

賀圖南說:“你先調來貨我們看看。”

老板說:“倉庫調貨我們得忙半天,到時你不要了,我們不是白忙?你們商量好,要就交定金,不要就算了。”

“再看看吧。”賀圖南給老四丟了個眼神,老四說,“我就要它了,看這麽久,都挑花眼了。”

他交了一千定金,老板開始打電話讓人調貨。

又有顧客來,賀圖南靜靜看了會兒,這人花7500塊最終買走了老板推薦的另一款,因為要的這款,拆箱開機就有問題。

兩人等四十分鍾後,老板接電話,說:“不好意思同學,這個型號沒了,不過呢,我們倉庫裏有一款性價比更高的,64MB內存,10GB硬盤,顯示器還大,怎麽樣?再補個一千塊差價,同學,拿這款吧。”

老四愣住,賀圖南說:“不要,既然沒那款,我們先不要了。”

“不要的話定金不退。”

老四急了:“你們怎麽這樣啊?”

老板睨他:“你們學生就是不懂規矩,哪有交定金還退的?”

“可我買的不是這款。”

賀圖南示意老四別吵,說:“我們買東西,你沒有,當然要退定金。”

老板慢悠悠一坐:“要呢,加一千塊給你們從倉庫拿貨,不要定金不退。”

裏頭小學徒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

賀圖南摁住要說話的老四,道:“行,我們買,不過錢沒帶夠,我回去拿,”他暗暗掐了老四一把,“你在這等我一會兒。”

他出來報了警,警察來時,賀圖南一臉沉痛:“警察同誌,我們都是窮學生,買電腦是為了學習方便,您也知道,父母隻要聽是學習的事再苦也要攢了錢給孩子,這一千塊是我們農民半年的收入。”

老四見賀圖南跟警察一塊現身,他吃驚不已。

這一千塊錢,到底要是要回來了。

身後警察還都沒走,老板爆粗口罵得很髒,賀圖南帶著老四快速走人。

賀圖南建議老四不要想筆記本了,把配件買來,花錢看著人組裝。

老四照做,東西買齊全了,組裝的人告訴他,這個不能用,那個不能用,建議他們用自己的貨,賀圖南現場盯著:“哥們兒,既然你不能裝,我們找別人。”

對方鄙夷道:“你這玩意兒找誰都不成。”

賀圖南一笑:“我們試試,不在你這弄了。”說著要走人,對方便換了口風,“我再看看吧。”

跟電腦城的人打了幾次交道,這裏頭的彎彎繞,賀圖南心裏有了譜。

他在校園網發了貼,名曰防騙指南,有給新手的諸多建議。帖子熱了起來,賀圖南在上頭留了自己聯係方式。

陸續有人來找他幫忙買電腦,賀圖南又跑了幾趟中關村。

四樓商戶密集,很吵,他找到一家不大的攤位,店主已經做了六七年的攢機生意,賀圖南客氣地遞上一支煙:“老板,跟您商量個事兒。”

就這樣,他做成了第一筆買賣,電腦是稀罕玩意兒,很多大學生都想買電腦,又不太懂,對有購置電腦意願的校友們,不管是寢室合買,還是個人,賀圖南統一為他們聯係,他跟攤主提清要求:

“東西得差不多,您那價錢也不能太離譜,他們不懂,我懂。”

攤主一嘴大黃牙,說:“狀元才,英雄膽,城牆厚的一張臉,小夥子你太較真怎麽掙大錢?”

“我找您,就是覺得您年數幹得久,目光怎麽也得比旁人長遠些是不是?”賀圖南點了煙,毫不讓步,“您這兒要是不行,我換地兒。”

“別介啊,有事好商量。”

賀圖南微微一笑:“您琢磨琢磨吧,回頭好了,我還得給同學們弄宿舍網,到時還得在您這拿配件。”

開學兩個月,賀圖南除了上課,就是跑電腦城,夜裏熬到三點寫作業。

偶爾得了空,他去找老徐,徐牧遠寢室全是北方人,男生們大都很糙。窗戶上糊了報紙,七零八散的,一屋子裏掛滿衣服。他一進門,必有一人永遠在做俯臥撐練肌肉,也必有一人永遠在打遊戲,從不轉身。

中關村附近有輔導機構眾多,去年又新開華爾街英語,徐牧遠課餘時間,依舊去做家教。

不過課業重,大家每每被逼得跳腳,徐牧遠對賀圖南經常往外跑有些詫異,兩人難得食堂碰到,聊了會,徐牧遠問他:

“你這天天使不完的勁兒啊。”

“我得掙夠顏顏的學費,前幾天,我去建築係聽了幾節課,他們一堆工具模型,還得出去寫生,以後顏顏要真是學這個,我看開銷不小。”賀圖南吃東西狼吞虎咽,他什麽都求快。

徐牧遠提醒他:“慢點,吃太快對胃不好。”

他習慣變了,就是在賀以誠進去之後全然變了。

“多謝,”賀圖南不吃辣椒,把菜裏的挑出來,“我最近打算回去一趟。”他抬頭看看徐牧遠,“老徐,你們係有你看上的女生嗎?”

徐牧遠不動聲色說:“女生本來也不多,況且,我現在也沒時間搞這個,上次老師布置個作業,我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我真懷疑,我當初還是應該學數學的。”

賀圖南笑:“這可不像你。”

“你也不像原來的你,”徐牧遠說,“你回去看顏顏?”

他漫不經心哦了聲。

“你對她,現在是長兄如父。”

徐牧遠的話,跟賀以誠如出一轍,賀圖南心裏沉了一沉,他笑意不改:“這不是沒辦法嗎?”

他回去沒跟展顏說,那時,北京已經很冷,家鄉也冷,賀圖南揣著買的幾本書,在綠皮火車車廂連接處,鋪上報紙,坐了一夜。

外頭有月亮,清冷,皎潔,孤懸於平原之上,他疲憊地看著它,腦子是空的。

迷糊睡去,火車忽大動,有節奏地隆隆著,天翻也好,地覆也好,賀圖南並不睜眼,他抱緊懷裏的書,繼續打盹兒。

展顏在學校省吃儉用,可有些錢,不能少,她得買真題,買模擬卷,賀圖南編的那套習題冊蠻好,書店送她的,封皮都愛不釋手,好像摸著習題冊,就是在撫摸他這麽個人。

她跟蝸牛似的,成績一點點往前挪。

少年人就得這樣過,學習,學習,再學習,因為生命力無窮,有一點閑暇,就忍不住煎餅似得兩麵煎心,想這想那,大家比著這麽過,展顏連蹲廁所都要拿著英語詞典。

沒人說她閑話了,她久攻不破,這座橋頭堡壘,自然被放棄。

周六上一天的課,冬夜那樣短,剛合眼就破曉,黎明微醺說黑不黑,說晝不晝,宿舍亮起燈,大家爬起來幾分鍾洗漱完畢去早讀。

數學試卷發下來,同桌激動湊近,說:“徐牧遠賀圖南編的那套資料真的很適合我哎,每個模塊,出題方向也就是那些,他們總結的好全,真是有條理。”

展顏微笑:“他們弄了一個暑假,當然好,這裏頭有很多個夏天的夜晚。”

同桌不懂:“什麽意思?”

“就是他們熬夜弄這個,很累的。”展顏抿唇,她想起小飛蛾在頭頂撲著燈泡,他坐在光下的剪影。

等到下午放學,大家跺腳說冬天怎麽來的這樣早呀,展顏也搓了搓手。

“展顏,校門口有人找你,快去吧。”班主任悄聲跟她說,她一愣,從老師閃爍的眼中意識到什麽,胡亂收拾好書本資料,背包跑了出來。

賀圖南在出租屋睡了一整天,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大門口。

展顏飛奔過去,燕兒似的。

“嗨!”她瞧見他了,可他卻正扭頭看小孩在路邊顛球。

賀圖南被她撞的一個趔趄,他一轉身,就看見展顏在傻笑,眉眼一下活了,她上一刻還在教室裏像個大姑娘,穩穩當當。

“你怎麽回來了?”她像撒嬌,有點嗔怪的意思,“說好寒假見的呀。”

賀圖南隻是笑,騎車帶她去下館子。

“想吃什麽?”

“哎呀,什麽都想吃,我覺得我能吃下一頭豬!”

她想起家裏喂豬,豬吃食哼哼過來,埋頭槽裏,頭都不抬的,根本管不了別的豬,展顏忍不住哈哈笑。

“你笑什麽?”

“想起好玩兒的事,吃飯時跟你說。”

她跟他連生疏的瞬間都沒有,像沒分開過,他一回來,就那麽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話,故人遠歸,她覺得心裏暖意融融,像被杜鵑鳥馱著,一聲聲叫春。

兩人坐在熱乎乎的小館子裏,賀圖南才真正打量起她,她的眼睛,眉毛,嘴巴,跟夢裏一樣。

他跟她說了很多學校裏的事,展顏就沒辦法像豬一樣,吃的不抬頭了,她有時聽得愣神,嘴巴微微張著,賀圖南便點點她腦門。

“每次打電話,我話沒說完,你就掛,急吼吼的。”

展顏繼續啃骨頭,一嘴油:“長途貴呀,跟你說一會兒一個油餅沒了,再說一會兒,一個炒菜沒了。”

賀圖南看她算那麽清,又想笑,又覺得無奈,他說:“這段時間卷子都帶回來了嗎?我幫你看看。”

“等你來黃花菜都涼了,我早請教老師啦!”她學班主任口吻,笑個不停,賀圖南不讓她老笑,回頭吃東西嗆著。

兩人回住處,展顏一路頂得打嗝。

賀圖南從北京給她買了兩本建築方麵的書,聊了會建築係學生都幹嘛,又把零食拿給她。

展顏洗幹淨手,開始翻書:“好高深呀。”

賀圖南說:“你沒接觸過,乍一看感覺而已,熟悉熟悉就好了,權當消遣。”

展顏托腮:“我上廁所都要背英語呢。”

賀圖南笑:“那倒也不至於。”

展顏唏噓:“我又不像你,那麽聰明,我是勤能補拙,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賀圖南濃黑眼睛裏笑意更深了,他問:“你現在伶牙俐齒的,好厲害呀。”

展顏衝他吐了吐舌頭,惡作劇似的,賀圖南突然發現,她舌頭能從兩邊卷起來,他不能。

“顏顏,你再伸舌頭我看看。”他下意識要求。

展顏卻不肯了,她說:“你好惡心。”

“你剛才吐舌頭不惡心,反倒說我。”賀圖南覺得她現在難以捉摸,高興一陣,不樂意又是一陣。

被褥白天他都曬過了,他回來一趟,要計算時間,要看天氣預報,睡過今晚,明天又得回北京。

他今天到市場買了個取暖器,熱烘烘的,就是很費電。

“好暖和。”展顏把手伸過去,動了動手指,兩人就湊一塊取暖,她說自己的排名,說了一堆學習的事情,賀圖南默默聽著,問她,“你跟同學相處的好嗎?”

她想了想,說:“一般吧,大家都忙學習,也沒什麽時間在一起玩。”

“有沒有什麽不痛快的事情?”

“沒有,沒人能讓我不痛快,隻有你。”她忽然抬眼,一雙眼,水汪汪的。

賀圖南說:“我們這麽久沒見,我怎麽著你了?”

“你咬我,疼大半學期了。”展顏要把衣服脫了給他看,賀圖南製止她,“小心凍著,胡鬧。”

他的態度,讓人心沉沉的不是滋味,展顏知道,他不喜歡她,他隻是對她好,就這麽回事兒,她窺破這個真相,心裏傷感。

可她一見著他,就想試探,像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那樣,一顆心,被什麽搔著,淨是些牽絆。

她不聲響地坐那,沒了話。

賀圖南要求不多,見到她,跟她說說話,聽聽她的聲音,他所有的困倦勞乏全都消散了,這夠他的了,很值。

“我買的烤鴨點心都非常好吃,你回頭嚐嚐。”

展顏安安靜靜烤手,沒反應,賀圖南腳尖輕輕碰她鞋子,她鞋子舊了,他看在眼裏,說,“過年我帶你買新衣服,我們逛街去。”

“你知道女生喜歡什麽嗎?”展顏終於抬了臉。

賀圖南想了想,她平時衣著都是賀以誠負責,爸的眼光好,把她弄得很洋氣,像日劇裏的美少女,她也是高興的。

“知道。”

展顏幽幽瞥他一眼:“你談戀愛了是不是,所以很了解女生。”

賀圖南皺眉:“你這都哪兒跟哪兒,我了解你而已。”

展顏說:“那你有沒有戀愛?念大學大家都想談戀愛,我知道。”

“沒有,我沒時間。”

“那等你有時間了,就會去戀愛,是嗎?”展顏神情是靜的,眼睛卻像野馬一樣咄咄看他。

賀圖南低頭,看著昏黃的地麵:“顏顏,我們說點別的好嗎?你看,剛才我們在飯館裏聊的很好,不是嗎?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們說點開心的。”

是呀,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她並沒看到,他頹唐一夜,把自己拾掇清爽了幹淨了才去一中找她。

展顏人就軟了下來,她把小馬紮挪近了,挨著他:“那我們說開心的,我給你講我以前的糗事吧。”

她說自己一腳踩空,掉進旱廁,臭的要死哭著到井邊衝涼鞋;又說被馬蜂蟄,眼皮腫得像桃兒;還講三年級不小心尿床,嚇死她了,趕緊把被子疊好蓋住……丟人現眼的說了一遍,說著說著,她就把手伸進他敞開的懷抱,來到腋下,那裏暖融融的。

她真是魔怔了,喜歡到一個程度她就有動作,這動作渾然天成,一點雕鑿沒有,她自己都意識不到。

賀圖南本來聽得低笑,忽然鉗住她手,抬眼看她。

展顏臉漲漲的,她也看他,他真迷人,那麽英俊的臉,皮膚的顏色回來一點了。

賀圖南想把她手拿開,她窘得傷心,聲音仿佛哀求:“你給我暖手嘛。”人變得孱弱起來。

“顏顏……”賀圖南覺得事情總是往失控的路子上走,他管不了她,她學習太累,他是她唯一的棲息點,他一來,她暫時鬆鬆勁兒,就想黏他靠近他舍不得丟手。

“冷的話,進被窩睡覺吧。”賀圖南到底還是把她手拿開了,他起身,去給她燒熱水。

取暖器一下跟著冷,展顏洗漱完,沉默地爬進被窩,腳頭那,賀圖南給她灌了暖水袋。

這好她要不要呢?要,他給的,她全都要,可她貪心,還想更多,不一樣的東西。

“你上來睡吧,地上冷。”她披著襖,攏了攏領子。

賀圖南輕鬆一笑:“沒事,我多鋪一層就行。”

“我以後不嫁人了。”展顏突兀冒出這麽一句,賀圖南嘴角動了動,“想這麽遠?顏顏,你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學習啊,我說你這小孩,怎麽老想些亂七八糟的。”

“我不是小孩,我一直都在認真學習,但我知道,我以後不會嫁人。”

她炯炯盯著他,好像總要逼他嘴裏說出點什麽,賀圖南被那目光壓著,他躺下了,“好,你愛怎麽樣怎麽樣。”

“那你會結婚嗎?跟別人結婚?”她還是不死心。

賀圖南翻過身,不看她:“我不想那麽遠,隻想過好當下,睡吧。”

展顏窩了好大一股氣,她把襖一丟,鑽進了被窩。

第二天賀圖南走,他是中午的火車,晚上到。展顏在院子裏曬被,拿著竹棍,打了一遍。她也不提昨天那些蠢話,天一大亮,人多少正常點。

我以後絕對不去北京念書,她很平靜地想到這點。

中午吃的早,賀圖南不讓她去火車站,先把她送到學校。

“有事跟我打電話,吃好睡好學好,但也別太緊了,弦繃太緊容易斷。”他跟長輩一樣,諄諄教誨,展顏聽得心不在焉,她也沒什麽不舍別離的樣子,隻說,“我去教室了。”

“顏顏,你都不跟我說再見的嗎?”賀圖南不想回來一趟,倒跟她鬧僵。

展顏抬頭:“你這麽喜歡聽再見嗎?我不喜歡,我從小就不喜歡,你喜歡你自己說好了。”

賀圖南鎖眉看了看遠處,又看她:“那就不說,我不知道你不喜歡說這個。”

展顏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悲傷,她說:“你要是不能,就別對我這麽好,我煩透了。”

他回來,也在折磨她。

她跑進學校,頭發跟著飛揚,賀圖南看著她背影,他有種深深的挫敗感,怎麽又變成了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