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我們自願走向她,沒有人逼迫我們。我不知道蘇燦為什麽會這樣生氣,但我想絕對不僅僅是因為那個女人對我們兩個先後講的是同一番話。大抵是戳中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才會惱羞成怒吧。但我沒有把這個疑問說出來,畢竟我與她才第一次見麵。
“我隻是好奇!更何況,她不是吉卜賽女郎麽,說的卻是我們佛家用語!這個騙子!”她頓了頓,忽然輕聲問我:“你抽牌時心裏想的是什麽?”
我低了低頭,沒有回答。我覺得她有點突兀了。
還好她也沒有繼續追問,轉口對我笑說:“我叫蘇燦。蘇州的蘇,燦爛的燦,你呢?”
“盛西曼。”我說。
我常常想,人與人的際遇真的很奇妙,你永遠無法猜測到下一秒將要遇見什麽人,發生怎樣的故事,而你的生命軌跡又會因此有著怎樣的改變。就好像那個時候我以為與蘇燦的關係大概止於旅途中的結伴而行,住同一間旅館,一起到拉卜楞寺曬太陽,看喇嘛們做功課,看心懷虔誠的藏民圍著轉經筒永無止盡地轉下去……然後回到各自該回的地方。可命運之神隻是小小地打個盹,屬於我們的軌道就偏離了。
我在那個小旅館逗留了五天,從敦煌出來之後,原本我隻是想到拉卜楞寺走一遭,看一看九曲黃河的落日,然後回家。但不幸的是,我住下來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出來近一個月,吃得不盡人意,沒有哪一晚睡得踏實,終於使得原本就不太好的腸胃係統崩潰了,嘔吐,腹瀉,身體虛脫,那麽熱的天,我卻冷汗連連。
若不是有蘇燦在,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熬到回家。她放棄了原本的行程安排,在我身邊照顧了兩天兩夜。
半夜裏我忽然醒過來,看到她蜷在椅子裏睡了過去,桌上煙灰缸裏落滿許多支燃盡的煙蒂。我的眼角不自覺地微微濡濕,我何德何能,在異地他鄉,遇見這麽善良的一個女子,非親非故,卻如此細心地照顧我妥帖。
身體恢複之後,我與蘇燦並肩坐在索克藏寺的一個山丘上觀看黃河第一彎的日落時,在那片美麗壯觀的寂靜中,我偏頭輕輕問她,“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我們才認識。”
她沒有看我,眼睛望著前方,說:“我也不知道誒,怎麽想就怎麽做咯,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她忽然偏頭,衝我擠擠眼:“或許是命中注定呢,你想,那麽多張牌,偏偏我們抽中同一張,就連占卜語都是一模一樣。”
“咳,不說這些了。我是真佩服你的勇氣,17歲就敢一個人四處亂跑。我的17歲……”蘇燦沒繼續說下去,又點燃一支煙,我發現她抽得很厲害,吸進去的力度很猛。23歲的女孩子,歲月肯定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故事,我不知道她到底有著怎樣盛大的哀愁的心事,需要用煙草來狠狠麻痹自己,求得心裏的平靜。
偶然一瞬間,我瞥見了她左手腕幾串珠子掩蓋下的淡淡傷疤,隻一眼,卻令我觸目心驚。我也並非看不出來,她哪怕笑著時,也無法掩飾住那無處不在的濃厚落寞。
她其實不太快樂。
03
列車快要抵達終點站時,我將關了一個星期的手機打開。無數條短消息跳出來,滴滴滴的提示音砸在我心間,一聲一聲,仿佛我心底重重的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