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下個緯度,我等你(中)

“嗬,你怎麽知道我放了福娃在車上,就一定得不到獎?”

許嘯鋒頗是不服氣。

鄒俊崎大笑兩聲,立刻又放低了聲音:“你這樣子要是能得獎啊,天都要下紅雨了。”

“才不聽你的呢,我愛怎麽比賽,那是我的自由。”

許嘯鋒說著便騎上了自行車,來到起跑線上,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個姑娘的音容笑貌。對啊,如今他騎的這自行車,不就是當年他第一次遇到珩兒的時候,被撞到過的那台車嗎?自行車在無意間充當了他與珩兒的媒人,若沒有那一次驚險的意外,他恐怕永遠也無法想象,自己能得到天使的愛。

“珩兒,如果這次比賽是你參加,一定可以得到大獎吧……”

他回想著珩兒騎車的樣子。她像一隻敏捷的銀雁,用極為輕巧的力度,駕著車飛馳而來,以最秀美的方式,掀起一陣柔和而涼爽的風。那是一幅自然的畫卷,即便是功力再深厚的畫家,也描繪不出那種靜而雅致的氣質。珩兒的美,需要用愛來欣賞,甚至在一種眩惑般的背景中,也定要仔細去捕捉神韻。

許嘯鋒,你怎麽眼圈又濕了?猛然回過神來,他脫下風衣,用手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臉。淚很快被風幹,他望了一眼天上那明媚的太陽,再看了一眼車上火紅色的福娃“歡歡”,珩兒早就不在了,自己又何必到現在還要流淚?她喜歡的是他最燦爛的笑容啊!然而人生並不完美,人們隻能在有限的時間裏,握住他們心中認為最完美的那一刻,也就獲得了幸福和解放。他弓下身子,終於做好了蓄勢待發的準備。

發令槍“砰”地一聲響了,自行車群如大海中湧動的浪潮一般,翻滾在廣闊的體育場。運動的本質就是生生不息,這群駕駛著車子的人便是勇往直前的激流,或許他們任何一個人,也都和許嘯鋒一樣,用這樣的方式展現著屬於自己的追求。若說這是一場體育競賽,又何嚐不能說成是一場角逐自由的比賽呢?

“加油——加油——加油——”

一波又一波,連綿起伏的鼓勁聲,震響了未來的奧運賽場,久久無法消散。

“許嘯鋒,雄起!”

許嘯鋒一麵傾盡全力騎車,一麵也用家鄉話為自己呐喊助威。或許真是因為車上放了福娃,多少有些影響,他的師兄師姐們都衝到了前方,他自己卻落在了後麵。但是,那汗落如雨的感覺,仿佛火焰在燃燒,火花在綻放,他並未感到疲累,而是升華了那股濃濃的興致。

不過,從開賽後的五分鍾起,他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就在他的身旁,有一輛古怪的自行車,跟他的車行駛速度異常接近,甚至完全一樣。他加速,那輛車就加速;他減速,那輛車也減速。但因為車子在飛馳,他無法真切地看清那輛和他齊頭並進的自行車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而且,那人還戴著帽子和太陽眼鏡,更是讓別人的目光無法識穿他的真麵目。而那輛車上唯一明顯的標誌,就是車前掛著一塊木牌子,上麵是手繪的奧運會徽——“中國印.舞動的北京”。

“那個人怎麽越來越怪了?他到底……是不是來參加比賽的?”

許嘯鋒非常納悶,但越是納悶,他的車速就越受影響,又有一批選手超過了他,他似乎還沒發覺。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仿佛根本就不再是獲獎,而是猜測那個奇怪對手的身份。他有種直覺,這個人有極大的可能是他的某個朋友,但一時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誰。

直到車子衝過了終點線,許嘯鋒才發覺自己的失誤,甚至為這種不可原諒的失誤極度後悔。縱橫紋枰的“大力神”,竟然會在自行車賽場上得到倒數第七名,他的師兄師姐們見到他這副模樣,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笑了個人仰馬翻。鄒俊崎更是放言“都是福娃惹的禍”,許嘯鋒可被這“福娃事件”折騰得夠嗆,他知道自己如果向他們解釋,不是因為福娃,而是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對手,恐怕更要讓他們笑到明天也合不攏嘴。

“嘯鋒,到底是怎麽了?你今天比賽從一開始好像都不太對勁,我看車上多載了個福娃,影響倒不至於有那麽大吧。”

心思細膩的駱岩好像看出了許嘯鋒煩惱的原因,悄悄走到他身旁,湊到他耳邊說。

許嘯鋒沉默了半晌,才轉過頭來低聲說:“你猜對了,不是福娃在影響我,是一個奇怪的對手。那個人和他的車好像是我的影子一樣,從開賽後幾分鍾到結束,都跟我在並駕齊驅,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我覺得那家夥分明就是故意捉弄我的。”

“有這種事?”

駱岩吃了一驚。

“那個選手是你認識的人嗎?他現在在哪裏?”

“我不認識他,不過他就在那邊,你看。”

許嘯鋒指著體育場的一角,駱岩順著那個方向看去,果然見到那輛掛著手繪奧運會徽牌的自行車,以及那位沒露出真麵目的車主。

“趁他還沒離開,我要上前好好問問他,為什麽要故意和我作對!”

“喂,嘯鋒!”

駱岩想叫住他,卻沒來得及,許嘯鋒已經朝著那邊飛奔而去。偏偏在這時候,兒子拉著他的衣袖叫爸爸,他根本無法就這樣追過去。可是,那個奇怪的選手,他看那人的身材,好像是個女子,而且越看越覺得熟悉。但現在的許嘯鋒,大概是被比賽倒數第七名的懊惱衝昏了頭,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樣子,駱岩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可別跟人家吵架才好。

“喂,等等,你先別走!”

許嘯鋒一麵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麵上前拉住那個“怪人”的手臂,果然不出所料,四年前的“渾小子”回來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快,一鼓腦兒全衝那人發泄了出來,鬧騰得對方根本沒時間還口。

“我說這位老兄,你太不夠哥們兒了吧?咱倆是上輩子有怨還是這輩子結的仇?大家都是來參賽的選手,你不也是為了爭取得個大獎嗎?就算不是為了得獎,也用不著拿這種方式阻止別人去得獎吧?馬還分千裏良駒和劣馬呢,自行車叫‘鐵馬’,質量也有好有壞,跟人家的速度完全跑得一樣快,說不是故意的,鬼都不會相信!嘿,不吭聲?你倒是快點給我個說法呀,今天不跟我說明白,你究竟是安的什麽心,你就別想離開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