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詹霽月怔怔的看著沈明赫,忍不住發出聲音。
苦澀的藥汁進入腹中,沈明赫端起碗向大家示意,人群中的聲討聲有片刻的停滯,很快,連翹的娘不甘心的揮舞著手,沒好氣道:“你又沒得病,喝了這個藥隻能證明它不是毒藥,除非你能跟我們一樣不舒服,再喝這個藥,證明這個藥真的有用!”
白色的身影毫不猶豫的舀了一碗帶著毒的井水,詹霽月赫然握住他的手腕,“殿下!不可!”
難道為了證明他們的清白,就要沈明赫犧牲這樣大嗎?
沈明赫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不清有什麽情緒,溫和的眸底凝視著她的臉龐,瞧出她眼底的擔憂,輕輕地甚至是縹緲的聲音從他的喉嚨溢出來。
“霽月,我不會允許你的名聲有任何差錯。”
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詹霽月望著為她抵擋人群的沈明赫,呼吸都在發沉。
“二殿下,你究竟......”
究竟為什麽要待她這樣好?
為什麽,她會覺得他這樣的熟悉!
偏偏,她隻要去想關於沈明赫的事情,心口的蓮花圖騰就會發燙,直到攪亂思緒,方才停息!
手指捂住心口,她的眼眶陡然湧出一層濕氣,她看著麵前這身白袍的男人,腦海裏回**起自己兒時的聲音。
“灰色的衣袍不好看!哥哥你換掉這身衣裳吧,你每次穿這件衣裳你都皺著眉,我不喜歡你皺眉!”
“我喜歡什麽顏色?我喜歡好多好多顏色,但是哥哥在我心底是白色!這世上最純潔的顏色才配得上哥哥!哥哥,你是天上的月,是最最溫和的月光,你看天上的月亮,霽月就是月亮,哥哥就是霽月發出來的光,有哥哥在,月亮才會光芒萬丈!”
“哥哥!你身體這樣虛弱,霽月一定會變的很強大,我一定能保護你!天師府,我不會讓那個老東西欺負你!”
嗡.....
腦子裏的弦忽然斷開,激烈的電流聲赫然充斥在耳邊,詹霽月痛苦的蹙眉。
哥哥。
是誰?!
是......沈明赫嗎?
“殿下!”
詹霽月啞聲開口,差點問出來,對上沈明赫的看來的眼神,聲音堵在喉嚨,幾次都發不出來。
“放鬆,看來,這個位置過近了。”
略帶涼意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眉頭,撫平折痕,耳畔響起的聲音夾雜著難以察覺的哀傷,詹霽月失神的抬起頭,身側的身影卻已經朝前走和她拉開了距離,
沈明赫謫仙一般的麵容露出輕笑,望向圍著的百姓,溫聲道:“你們若是還有顧慮,可盯著我每日喝這裏的水,直到與你們得同樣的病症再喝這碗解毒的藥。”
沈明赫這樣配合,這群人終於停了喧鬧,那名喚絕塵的大師繃不住,冷下臉,裝腔作勢道,“誰知道你會不會耍花招,故意讓自己著涼腹瀉,依照老道看,不如現在接著喝這有毒的水,現在立刻感染症狀才好!”
此話一出,人群紛紛叫好,“對啊,你這樣每天喝可做的小動作太多了,不如今天一次做到位,直接和我們一樣得了!”
“你們不要太過分!殿下千金之體,豈容你們如此逼迫!”
詹恒越忍不住了,揚起手中的長劍,在空中猛地一揮,劍眉星目盛滿怒氣,紅唇泛冷,眉宇犀利,幾乎要將這些人斬殺殆盡。
詹霽月調整好呼吸,望著沈明赫淡漠的神情,心底隱隱覺得怪異。
這位絕塵大師自稱來自天師府,他豈會沒見過沈明赫?
若他根本不是天師府的人,沈明赫又為何不戳穿他?
“絕塵大師可是天師府的人,以後的國師,他隨手就能解了我身上的毒,提出的建議難道還能害我們不成?是皇子又怎麽樣,難道陛下把我們這些子民看的還沒有自己兒子重嗎?”
渾濁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傳來,詹霽月和金澈同時神色一凜,朝說話的方向看過去。
那人佝僂著背,隱藏在眾人之間。
“說的對!殿下!煩請您再多喝幾碗吧!”
這些人躁動不安,沈明赫眸光掠過這些人,伸出手,舀了井水。
“我們給您喂?這麽慢慢喝,要喝到什麽時候?”
忽的,一個人跑了上來,竟是撲向沈明赫的手。
“嘩啦!”
詹恒越手腕一動,冰冷的劍刃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你們這是做什麽!難道都是演戲?不是要喝有毒的水嗎?”
那人登時渾身發抖,噗通跪在地上,明明害怕的要死,嘴裏偏偏不幹不淨,眼裏還迸出不甘心。
詹霽月目光從這些人的身上環視一圈,頓時感覺渾身冰涼。
越看清楚這些人臉上的表情,她就越覺得心驚,像是冬日最冷的湖水從頭澆灌,從頭發,衣裳,肌膚再到血肉都被這冷侵襲,心髒也被寒意包裹,牢牢束縛直到冰封,凍到讓人發抖,聲線微弱。
“你們,怎配得上我們的用心。”
這些人——真的想讓沈明赫和她死!
他們或許並不在意是誰下的毒,這井裏的水是不是真的有毒,他們隻是——第一次可以淩駕於別人之上,可以隨意欺辱他們眼裏平日不可高攀的人,且不會有任何危險!
沈明赫是皇子,她是江南首富的少東家,踩在他們的頭上,肆意踐踏,能讓他們心底產生絕對的滿足,享受一把權利的感覺!
絕塵大師——在借用他們的身份,滋長他們的黑暗麵和野心,將他們的欲望膨脹,直到最高點,再讓他們祈求自己救他們的性命!
這個人,想要北祁百姓的尊重!
等他們欺辱過來自京城的權勢之人,他們對陛下的畏懼和尊敬就會減少,在這種高位之下他們還要求絕塵救自己將自己擺在最卑微的地步,潛意識裏就會將絕塵的地位放在皇帝之上!
如此——他就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江南的民心,再進一步,就能成為江南的土皇帝!
他的行為,竟然和金池老爺子的想法一模一樣!
眸光狀若不經意間在金澈身上掃過,詹霽月望向這水麵,抿緊了唇。
江南這場瘟疫,恐怕不是簡單的有人下毒,其後的目的,極為險惡!
所以——沈明赫遲遲沒有揭露絕塵的身份,是想他們暴露最後的目的?
清明的眸光落在沈明赫的身上,她的身上散出寒氣。
無論如何,她不會讓沈明赫在江南出現任何問題!
“殿下!喝了水,他們也不會信的!您的身體更重要!”
銀針忽然刺入沈明赫的喉嚨,沈明赫微怔,下一刻,將已經咽下的水吐了出來。
“看看!她就是真凶!起內訌了!快通知官府,將她抓起來!”
人群暴動,尖銳的聲音響徹雲霄。
透過縫隙,一個一直沒有露麵的身影朝她展顏一笑。
林烽止!
“快把他們都抓起來!嚴刑拷打!”
人群一哄而上,絕塵輕蔑的拿起手中的浮塵,搭在胳膊上。
就在這時,狂風赫然襲來,一個男人提著劍衝進來,劃了絕塵的脖子。
“天師府,何曾出現你這等人物!”
“放肆!師兄乃天師府嫡傳弟子,未來天師府的掌門,你連他都不認得,還敢以天師府自居,陷害師兄!”
灰袍沾染著泥土的氣息擋在了沈明赫的前麵,男人發髻被一支白玉簪簡單挽起,褐色的眸子譏嘲的盯著這些群人,口中發出譏諷,“愚昧!”
“唰!”
不等絕塵反應,那人幹脆利落的砍下了絕塵的頭顱。
四周,陷入寂靜。
“殺,殺人了!殺人了!啊!”
下瞬,人群發出屁滾尿流的哭喊聲。
“奴婢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秋竹也被嚇到,牢牢抓著詹霽月的手,眼睛盯著那個男人,湊到詹霽月耳邊小聲開口,“來揚州的路上,奴婢看見他坐在殿下的馬上,很快就走了!”
所以,這人是沈明赫的人?
他方才喊沈明赫師兄!
“都站住!誰也不準走!”
詹恒越攔住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掌心湧出內息,劍刃在空中劃出白光,強迫他們停下。
這樣不行!
會引發暴動!
還會讓誤會加深!
“這位.....俠士,絕塵的身份,你當真知曉?”
詹霽月眯著眼看向殺人的男人,正欲上前,隻聽沈明赫朝男人緩聲道:“雲霧,我不曾讓你殺他。”
那名喚雲霧的男人猛地跪下,恭敬道:“此人乃是江湖術士,曾經是天師府的外傳弟子,隻當個雜役呆了幾個月,在外一直以天師府的身份招搖撞騙,在外犯了命案又來揚州害人,師叔去京城途中知曉此事,命令屬下將他緝拿。”
“現在他想害師兄的性命,按照天師府門規,該死!”
雲霧口齒清晰,吐出的話讓原本囂張又恐懼的人渾身發冷,麵麵相視,不敢去看地上的血汙,小聲的交流,“不是天師府的大師?他們才是?這是騙子?”
“但是這個人真的有能力啊!不是解開了我的......哎喲!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大夫!快來救我!”
被點了肩膀解毒的人忽然捂住肚子痛的打滾,詹霽月想上前,被詹恒越攔住。
最近的府醫上前,按住他的脈搏,皺眉道:“體內的毒加深了!”
那人,隻是暫時點了他的痛覺,讓他以為自己痊愈罷了!
“該死啊!”
那人氣的渾身發抖,倒在地上嗷嗷嚎叫。
“但是下毒的是他們沒錯!絕塵大師是假的,可是他們是下毒的凶手!不能放過!”
連翹的娘堅持不懈的和詹霽月作對,大聲的開口。
雲霧從地上起身,眯著眼陰森森的對她看著,連翹的娘猶豫了一下,聲音弱了下去,咬牙切齒道:“至少,先將那程府少東家抓起來!”
“我們親眼見到她在護城河和井水旁邊呆了好久!將她抓到官府,去查到底是不是凶手!我們可是北祁的子民!二皇子,你是陛下的兒子,難道不管我們嗎?還是真的和傳說中一樣是個冷血的會害了北祁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