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空間扭曲, 時間停滯。

金魚出現的一瞬間,蘇淮安差不多就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不是仙府的主人,就是類似於分身或者代理人之類的角色。

他們似乎用熬的方式將仙府的主人熬得也不耐煩了。

將這種說出來有些缺德的念頭壓下去, 蘇淮安咳嗽一聲,直起身來, 與金魚打招呼。

“容詡和崽崽之前遇到的, 就是您吧。”

一個“您”字, 可謂是將客氣二字發揮到了極致。

但顯然,金魚本魚並不在意這語言上的文章, 沒好氣道:“不是我是誰?”

……脾氣還有些暴躁。

但蘇淮安本人也並不是一個在意說話方式的人,相反, 這條與仙府主人關係緊密的魚越是這樣直截了當, 越容易交流出蘇淮安所需要的東西來。

果然, 金魚沒有辜負蘇淮安的一番期望。

在蘇淮安沒有說話的間隙, 它已經嘰裏呱啦地抱怨起了對於蘇淮安等人的不滿:

“你們太過分了!整天吃吃喝喝不說,還不努力通關,為了維持這個仙府,我天天都要耗費大量的靈氣。”

“我都餓瘦了!”

聞言,蘇淮安下意識看了金魚一眼。

確實如金魚所說,幾個月之前他第一次看到對方時, 對方還是一個肥碩的大魚,相比之下, 今天已經是瘦成魚幹了。

而且, 按照金魚的說法, 他們三人最近吃的、喝的、住的, 甚至是見到的一切, 都由金魚來維持。

也就是說, 金魚承包了維持仙府運行的所有開支。

這不由得讓蘇淮安想起了上輩子的一句話:在你輕鬆前行的時候,總有人為你負重前行。

……雖然為他們負重前行的是一條魚。

話雖如此,蘇淮安心中確實因為金魚的一番話產生了些許愧疚感,但也隻有“些許”。

他也有不同意金魚的地方。

“在上一次見麵的時候,您要是肯提示兩句,豈不是會快上許多。我們也不用如無頭蒼蠅一般浪費時間了。”

那時候,蘇淮安與容詡確實不知道這副本的目的是什麽。

這一點,絕對與他們擺爛無關。

“你還說!”瘦金魚聽到這句話,生氣得眼珠子都瞪出來了,看上去直冒火。

“上次我隻是來看看,誰知道被小崽子差點捏死。”

“而且,你以為我是不想說嗎?”

不是不想說,是不能說。

從金魚這兩句話裏,蘇淮安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話外之音:對方除非特殊情況無法與他們直接接觸。

而且,金魚本身似乎並不強大。

除此之外,對方現在出現在他麵前,顯然是仙府已經到達了某個臨界點,無法再維持。

金魚隻是發泄著自己心中的不滿,根本想不到自己隻是隨口幾句話,便被蘇淮安分析出了許多信息。

但它不清楚,於是仍然氣呼呼地瞪著蘇淮安,看上去竟然有幾分可愛。

“對不起。”

蘇淮安幹淨利落地道歉。

金魚:“?”

由於蘇淮安不按常理出牌,金魚一時間忘記該如何反應,瞪著眼睛看他。

“那個,你能吃東西嗎?”

蘇淮安主動打破了沉默:“上次我看你吃了崽崽扔的零食,這次還能吃嗎?”

“!”

金魚不曾想,自己上次的窘狀竟然被蘇淮安盡收眼底。

確實,遵循不與外人相見原則的金魚之所以能夠被崽崽發現並且拿捏,歸根到底是因為貪吃。

“不吃嗎?”

金魚默默地解開了禁製。

一瞬間,蘇淮安發現了眼前的景色又回到了原先的樣子,而容詡似乎發現了什麽,正在門外等他。

“沒事。”

麵對容詡的疑問,蘇淮安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起身去了廚房,煮了一碗麵。

廚房裏的水缸裏,一條金魚慢悠悠地飄著。

“吃飯。”

雖然蘇淮安明白這金魚本身大概率不是魚,但他仍然細致地考慮了對方的忌諱。

魚肉當然是不行的,凶獸的肉在沒有確認之前最好也別弄,蔬菜和靈果可以考慮。

最保守也是最安全的,就是碳水。

換句話說:大饅頭和麵條。

金魚本身確實不挑嘴——或許對於它本身來說,所在意的根本不是吃什麽,而是能夠“吃東西”這件事。

一碗麵消失不見,金魚在水缸裏打了個滾,看得出心情相當好。

“怎麽樣?”

蘇淮安蹲下身,與水缸內的金魚齊平。

“不好吃,沒意思。”

不好吃還將最後一點麵條吸溜幹淨,那隻能說這金魚是前所未有節儉的好魚了。

蘇淮安對此心知肚明,根本不打算拆穿金魚的心口不一,換了個話題:

“靈石要嗎?”

“……嗯。”

不光是靈石,蘇淮安將容詡狩獵回來,並且沒有動的獸肉、鄰居們送的禮物,全都一股腦塞給了金魚。

對於這些物品,金魚當然不是用“吃”的方式來消耗,相反,在蘇淮安確認將它們送給金魚後,全部化成了靈氣,飄進了金魚體內。

蘇淮安借此,又明白了另外一條仙府的規則:金魚無法未等到別人允許的情況下擅自動別人的所有物。

由此,蘇淮安徹底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仙府目前的代理人。

是代理人而不是主人。

這廂,蘇淮安已經將金魚的身份了解個七七八八,另一邊,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掉馬的金魚還在樂滋滋地消食。

因為蘇淮安的投喂,它恢複了一點狀態,整條魚看上去不是那麽幹癟,鱗片也重新有了光澤。

“吃飽了?”

察覺到金魚心情好,蘇淮安趁機說。

“吃飽了就好好來聊聊天吧。”

吃飽喝足的金魚愣了住。

它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因為仙府靈氣告罄,即將無法維持而出現的。

但能量問題得到了一定的解決,自己卻已經暴露了。

……它能現在就消失嗎?

此時此刻,金魚從蘇淮安的臉上看到幾分促狹。

上當了!

人類怎麽這麽狡詐?!

午後,陽光正好。

蘇淮安打發了崽崽去睡午覺,同容詡一起坐在小院裏,同金魚一起“聊天”。

當然,這“聊天”隻是蘇淮安兩人看來。

在別別扭扭的金魚心中,它是被狡猾的人類算計,被迫不得已才要交待自己的來曆。

蘇淮安對於金魚的想法不置可否,他也不去試圖改變對方的想法,而是簡單地擺事實、講道理。

其中擺在眼前最簡單的邏輯就是,仙府撐不到多久了。

哪怕金魚回了一口血,也仍然改變不了眼前的事實。

除此之外,從完成仙府主人目標的方麵來講,他們找到了域外天魔相關的資料,應當就是完成了任務。

“誰知道你們會這樣!”

說到這裏,金魚又忍不住想要瞪眼。

仙府當然不會是簡單的教學關卡——事實上,仙府內部的設計充滿了隱形的陷阱。

比如說變幻莫測的時間線。

仙府裏所呈現的時間節點,完全是由進入者自己的潛意識所決定的。

回到自己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時間,是否能保持本心,是仙府給予進入者的第一個考驗。

除此之外,與村民一起抓捕猛獸也好,在陌生的地方養活自己也好,對於平庸者來說都是需要解決的問題。

當然,最大的陷阱是焦急的心態。

如果說,在仙府中的生存是篩選掉弱者的辦法,那極度放慢的節奏則是專門為強者設置。

“不會那麽快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對於強者來說,並不是一件讓他們舒服的事情。

隻是,這些隱形的設置似乎都沒有對蘇淮安一行人起作用。

想到這裏,金魚又忍不住哀怨地看了蘇淮安等人一眼。

由於容詡修為很高,有著充足的與域外天魔分身對抗的經驗,對於他來說,狩獵本來就不是難事。

能夠狩獵,就保證了在仙府中生存的基本盤,算是解決了基礎的生存問題。

最讓人想不到的是蘇淮安。

他在明知道仙府中的人是假的,都不是真實的“活人”的情況下,仍然選擇了成為一名村塾夫子。

如此一來,村民的威脅徹底消失,與此同時,仙府也不得不為他開放閱讀藏書的權利。

如果不是還有語言問題,恐怕仙府會在蘇淮安拿到書的那一刻徹底停止運轉,宣布三人通關了。

總之,雖然說仙府的關卡並不難,一開始並未打算消滅入侵者,但像蘇淮安這樣用一種奇葩的、前所未有的方式通關的畢竟還是少數。

這也讓金魚格外鬱悶。

金魚的這些想法蘇淮安當然不知道,隻是憑著金魚的反應,猜到其中或許擁有一些內情。

他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將金魚逼得太狠,想了想,隻簡單地問了一個問題:

“你知道如今仙府之外是哪一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