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調查
?乾清氣急了,自己抱怨了這麽久,他卻不為所動!於是按捺不住大聲道:“我不想指責你!可是既然你已經猜到了青衣奇盜的計劃,甚至提前做好了防範準備,可是為什麽不和我們說一聲?如今的局麵你是不是料到了?你不覺得如今的僵局,你自己占了很大一部分責任?”
廂泉答的緩慢:“我行事一向謹慎,塵埃未落之前向來不隨意下結論。我隻能盡量保證以後不再發生這種事。”
乾清譏笑道:“這種事千年難遇,自然不再發生。”
廂泉先是沉默一下,道:“如果我說,在這幾年的遊曆中,我幾乎每個月都遇到這種事,你會相信嗎?”
“不可能,你胡扯。”
廂泉衝乾清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的無知。
“我四處行走,以看相為生,你覺得我沒有其它的謀生本領?嗬,乾清你也笑了,我知道你為什麽笑。你當然知道,我不是一個單純的算命先生。看相,不僅僅是算命而胡亂猜測。”
“怎麽不是算命,你師父不就是喜歡擺弄卦象嗎?”乾清說完這話,頓時覺得廂泉臉色“唰”的一下難看了。
乾清想扇自己一個嘴巴,自己瞎提什麽不行,非提廂泉的師父。
“對,他是喜歡,”廂泉的話語裏聽不出感情,“包括在他生命的最後幾日,仍在研究象數。但是他未曾教導過我我。”
乾清覺得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於是好言勸道:“節哀順變……”
廂泉隻是抬頭又看窗外的盤旋的鴿子,輕歎一聲,浮起一絲苦笑。
“人悲哀在不能長守,師父也好,恩人也罷。分離最是苦痛,但也不可避免。”
廂泉這番言論把乾清一驚,隻恐他是腦袋壞掉了——易廂泉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矯情。
廂泉抬頭看向乾清,轉移話題笑道:“案子不難破。其實最難解的是人心。人心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卻也是最智慧的。智慧之人遇到難題,居然還要去詢問算命先生,豈不可悲?他們相信遇到怪人、怪事、怪病和難以解決的困難,隻能求助於上天。這些事件光怪陸離令人難以相信,最終卻可以得到解釋。這些看似不可能發生的事,我想知道它如何發生、怎麽發生,於是四處借算卦之名打聽怪事,順便幫幫別人。”
乾清翻個白眼:“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能看出什麽,隻是想證明自己的想法罷了。就如同這次事件,看似雜亂無章毫無線索,如果慢慢把它們聯係整理成一件連貫的事,就會突然發現,它有因有果,有自己清晰的脈絡,在某種機緣巧合之下造成了一係列悲劇。”
話題終於轉回案子上,乾清剛才的擔心一掃而空,驚道:你已經知道了真相?真的知道了?這怎麽可能!”
“我說過,隻有三分之二。隻等待你把剩下的三分之一帶回。事不宜遲,速去速回。”
廂泉又把一封信扔給乾清,與昨日如出一轍。
乾清把廂泉的信收進懷裏,冷笑一聲:“你自己心裏的想法不說也罷,一意孤行,希望你不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他狠狠的攥緊了信,恨不得這是易廂泉潔白整潔的衣領。
“望你前去,以朋友之名。”廂泉這句說的誠懇,倒是說到了乾清的心坎上。
乾清心裏舒坦幾分,卻也抱怨道:“反正現在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你幾乎知道一切,但僅你一人而已。若我是凶手,巴不得將你一棍打死,一了百了!”
廂泉依舊微笑,好像什麽話也不能氣到他。
乾清吐沫星子橫飛:“第二種可能,你什麽也不知道。依我看,你也不可能知道——因為線索太少!我上次去西街之時什麽信息也沒帶回,何況你根本沒有親身經曆過!一個沒見過現場、隻聽他人描述事情經過的人,怎麽會在短短幾天裏知道事情的真相?別說我看低你,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這種人。”
廂泉歎氣:“我們當真是幾年不見了。”
廂泉每句話都答的甚短,什麽都不說。乾清看他嘴硬便赫然轉身打算離開。
“但是我還想再信你一次。我去一趟,也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此次之後,休想讓夏大公子替你跑腿!”
廂泉無所謂的看他:“你若是好奇,把它當成看戲,大可以不參與此事。人命非同小可,事實真相永遠比戲文中所唱的更加令人悲痛,豈能兒戲?”
廂泉這話說的不痛不癢,乾清聽得蹊蹺,也分外刺耳:“你這話是何意!你看不起我——”
廂泉笑著搖了搖頭。
“你就不怕罪犯是你認識的人?”
乾清怔住,半天反應過來,把信往桌上一甩,雙手叉腰,眼睛瞪得溜圓:“你說著罪犯我認識?開什麽玩笑!”
“我可沒這麽說。”廂泉放慢語速,這六個字的語調拉的長長的。
“好,好!”乾清氣急敗壞,抄起信一下推開了門要走,怒喝道,“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就想讓我跑腿——”
廂泉突然叫住了他。
“乾清,你相信有人可以不用釣鉤和魚餌,隻用蘆葦做編製和打結,就能釣起魚嗎?”
乾清又聽得他說胡話:“用蘆葦釣魚?你又在胡說什麽,怎麽可能?”
他幹笑了一聲,頭也不回的離去,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是嗎……”廂泉溫和的笑了。就在他的佩劍的邊上,係著一個不起眼的草繩,上麵打著很多細小的結。
這麽細軟的草,要係上這樣的結是異常困難的。草繩的末端被精準的劈成了一絲一絲,和小繩結組成了奇怪的樣式,細看倒像是個精美的藝術品。
“再想不到的事也是可能發生……”
廂泉喃喃,放下草繩,又拿起手邊的書籍慢吞吞的翻開來看。
而乾清出了醫館,深深歎了一口氣。不得不說,廂泉的話對他產生了影響。易廂泉話裏有話,暗示整個事件都有人參與其中,而且是乾清認識的人。
究竟是誰?
乾清一概不知。如此細細想來,庸城府衙的事過於蹊蹺了。
就以乾清與廂泉碰到青衣奇盜那日為例。青衣奇盜是有意騙方千調開守衛的,布置精細,調配的當——這顯然是內部人員才能做到的。青衣奇盜定然是早已混入庸城府衙踩點,亦或者衙內有奸細。
廂泉早就說了,衙門裏有內鬼。
乾清覺得冷汗涔涔,心裏暗暗安慰自己“不會是這樣的”。然而,幾十名守衛均來自邊疆,舍生忘死,浴血沙場,為何會跟青衣奇盜聯係?再轉念一想,不論是誰,定然不是平日住在庸城的人——好端端的庸城老百姓,誰去勾搭青衣奇盜?
乾清想到這點,更加肯定那易廂泉不過是胡說八道戲弄自己罷了。狠狠的舒了口氣,溜達到東街去了。
今日陽光甚好,休息休息再跑腿也不遲。
他去小館子用了點石髓羹,著實吃不下,又聽得旁邊小二絮叨:“那風水客棧的周掌櫃早就回家帶著啦,誰現在還做生意?也就我們還開著掙點小錢!”
乾清一聽這話一臉嚴肅“咳咳”兩聲,敲敲桌子,小二趕緊湊過來,一臉媚笑。
乾清眉頭一皺,又舀了一勺湯羹進嘴:“周掌櫃什麽時候不做生意的?”
小二不敢胡言:“青衣奇盜偷竊的下午就急忙回家了。”
乾清覺得奇怪,但他想不起來哪裏奇怪。甩下幾個銅板大步流星的走了。待走遠了,幾個跑堂的趕緊過來數錢,點清之後就開始嬉笑閑聊。
“嘖嘖,真是發了!還好這夏大財神今天沒拿我們開玩笑,否則可就被整慘了。”
另一小二冷笑:“可不是,他找誰,誰倒黴。誰知到他問那周掌櫃幹什麽?周掌櫃那日丟下風水客棧就走了,店裏誰也沒留。”
“沒人看店,不怕丟東西?”
小二搖頭:“哪有東西可丟?大賊不偷小物。”
乾清自然是沒有聽到這席話的,也已然忘記,自己當初去風水客棧尋廂泉之時,看見過一個尖聲尖氣的、醜陋矮小的店小二。乾清並未掛心這個不起眼的角色。他並不知道,此人是解開庸城事件的關鍵。
幾個月後,當這個店小二與乾清在汴京城相遇,乾清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這都是後話了。
現下,乾清正懶散的走著,借著午後陽光跑到西街。廂泉信中指使他要他問楊府尹一些事。
楊府尹此時正一個人在房裏喝茶。這間廂房是為楊府尹專屬布置作休息之用的,樸素卻舒服,掛著上好的青白色柔軟紗帳,**是蘇繡牡丹花被子,桌上一套建窯黑瓷茶具,低調的盛著微熱的人參須茶。楊府尹喜歡舒適富貴的生活但是不敢鋪張奢華。乾清看著他,他也滿臉疲憊。
乾清承認他不是什麽好官,可是也不壞。楊府尹是沒什麽作為,但庸城總算是太平。
他胖墩墩的坐在烏木太師椅裏,見乾清來,顯得局促不安。乾清跟他寒暄幾句,看的出楊府尹也是緊張的,乾清指著茶隨意笑道:“白露時用些參茶當然是好的,隻是用了好的茶匙豈不更好?”
他從懷裏掏出一隻金色的茶匙來,繼續禮貌道,“對不對,楊府尹?”
那金茶匙精致小巧,但泛著金光顯得與黑瓷極度不搭調。
楊府尹咳嗽一聲,歎氣道:“夏公子想知道什麽就問吧。既然現在毫無進展,到時候反饋給易公子,讓易公子幫幫忙也好。”
乾清攤開廂泉的紙條看了一下,道:“呃……大人您常來西街嗎?”
楊府尹雙目一瞪,臉上的肉一顫一顫:“我?我怎會沒事來這種煙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