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死法

傅上星抬頭,漆黑的雙眸中除了詫異還顯出欽佩之色:“人心難測,易公子雖然年輕,竟可看透人情,猜透人心,實屬不易。”

他嘖嘖一聲,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廂泉微笑道:“這未必與年齡有關,隻是見得多了而已。我這種猜測實在淺薄至極,甚至可謂無聊透頂。然而,你們二人的情絲不斷,感情藏不住,疑點處處是。”

傅上星眉眼微動,帶著幾分好奇看向廂泉。

“紅信之名是碧璽起的。這本是預選名,但最終碧璽棄之不用,隻因‘紅信’二字寓意不佳。水娘不明其意,最終還是敲定‘紅信’二字作為名字。紅信、碧璽、鵝黃、湛藍——碧、紅、黃、藍,乍看之下皆為顏色,實則不然。紅信是一種石頭——紅信石,先生有什麽聯想?碧璽給紅信起名字的用意,本想指代顏色,然而紅信石可以製成一種劇毒之藥,民間叫砒霜,也是鶴頂紅。”

乾清聽得瞪大眼睛。逮捕方千那日夜晚,廂泉口中喃喃“砒霜”二字,隻因他看透了紅信名字含義,並非料定方千因此自殺。

自己居然錯怪他了。

傅上星苦笑,垂下頭去:“易公子翻過我的藥石書籍?連這都能被你看見,我實在太小看了你,居然留你住在醫館。”

傅上星此時顯得輕鬆許多。月上中天,冷冷清清。院子看似兩人對談,實則三人。乾清窩在角落,越看越緊張。

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放箭?反正傅上星是壞人,倒不如——

隻見廂泉輕輕將一隻手背在身後,不易察覺的動了動。乾清看明白他此時的手勢:不要輕舉妄動。

好,好!不動就不動!乾清咬咬牙,收回了弓箭。他已經凍的直哆嗦,兩眼冒金星的盯著樹下二人。

“先生的醫書,我這幾日一直在看。顯然碧璽是知道紅信石用途。那麽重點來了——一個青樓女子為何知道這個?也許是湊巧看了醫書得知,也許是有人告訴她的。藥理之類的書籍與知識,她究竟能從哪裏得來?答案當然是郎中。先生博學,碧璽好學,可見先生並不是看完病就速速離開的,二人談論詩詞、藥理的可能性很大。證據太多,如此一來二去更加證明了你們——”

微微起風吹皺一池湖水,粼粼微光,吹上身卻覺寒冷。乾清凍的收了收肩膀,忘我的看著二人對峙。他此時明白一點,易廂泉這瞧人的眼睛毒辣的很。若是誠心給人做媒,定叫這全城媒婆都丟了飯碗。

傅上星也驚訝於廂泉的這種識人功力:“易公子……到底是什麽人?庸城人皆知道公子是睿智之人,卻說易公子的職業是——”

“算命先生。”廂泉坦然笑道。

傅上星驚訝:“早知市井傳聞,但我仍未料到你真的是以算命為生!”

“從微小事物中找出聯係,作出連續推斷。這點到與捕快相似。方才我所言,隻是大局之中最小的一方麵。難道先生以為,我隻是因為懷疑你和碧璽的關係,或僅僅是懷疑你與青衣奇盜勾結才在此地等你?”

傅上星嗬嗬一笑:“聽易公子的口氣,我的罪狀還不少。”

廂泉嘴上笑著,眼裏卻有說不出的寒意。他輕輕的用拐杖戳戳地麵泥土:“罪狀?那麽先生知道碧璽……是怎麽死的?”

傅上星坐在井邊,聽到這輕微的搖晃了一下。乾清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也沒說出一句話。

“當事人全都死了,如果先生想知道真相,那麽隻能從我這裏得知。那麽,主動權是不是又回到我手中了?嗬,放心,我一定據實相告,”廂泉麵色微變,語氣變得冰冷,“據實相告……嗬,我可不想像紅信一樣,染上疾病,最後吸入大麻之類的東西。”

傅上星突然泛起哀傷的笑:“我早就不配做一個郎中。請易公子從頭至尾講述,我……洗耳恭聽。”

他話音落下。露珠無聲的凝結在即將落敗的樹葉之中,悄然滴下。廂泉所站之處被月色洗的發白,如同他不肯脫下的白色孝服一般清冷。他緩慢、略帶沉重的吐出話語:“若我猜的不錯,殺了碧璽的人……是紅信。”

乾清大驚。傅上星安然的坐著,並未有一絲反應。

“碧璽失蹤當夜,乾清他們聽到了碧璽慘叫——源於過度的痛苦或者驚慌。就在短時間內,碧璽失蹤了。她去哪了?湖裏。這是最有可能的,但是卻被認定為不可能,因為湖上結冰了。但是來年金蓮花開放、湖中有她的東西卻沒有屍骨。至少證明了她在湖裏,或者說‘曾經’在湖裏。”

聽及此,傅上星輕顫一下。

“那麽問題就此產生,她怎麽掉進去的?顯然是直接掉進湖心,而且是在短時間掉進去的。除了湖心之外冰麵完好,沒有人為破壞的痕跡——乾清一再肯定過。如果應了水妖的傳說,那麽蛇形水妖會從湖心出來,脖頸很長,叼走岸上的人。從空中掠走一個人,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卻很具有參考價值。”

又是水妖?

被拉進湖裏?

遠處一直按兵不動的乾清有點忍不住了,廂泉的說法太過離譜。傅上星也笑道:“易公子所講未免不切合實際。”

“水妖一定不存在。我想過種種可能,要把一個人扔到湖中,異常困難。速度、高度、角度——要同時滿足這些條件,而且保證人不能亂動,乖乖聽行凶者擺布。我根本想不通!而且,何須用這種殺人方法?恕在下直言,隻不過是一個患病的青|樓女子,她死了就死了,至於怎麽被殺的,不會引來太大關注。而用什麽特定工具將人從空中拋出,太過複雜,沒有實施的必要。”

“既然想不通,於是我換個思路,誰有可能做這件事?紅信的可能性倒是不小,畢竟她與碧璽最常接觸。若是單憑猜測,青樓的一幹人等都有嫌疑。那麽我不妨來假設。如果我假定紅信就是殺害碧璽的人——一個弱女子,怎麽能滿足我的假設?”

“再把思路換回來推斷,我們模擬環境。紅信一定是和碧璽在一起,在哪?房間?院子?恰逢正月十五,圍牆外一派熱鬧之景,女子正是愛玩的年紀,因病隔離,自然也不會呆在房裏,但是一個手腳殘廢的病人能做什麽?”

乾清聞言一震,立刻盯著遠處那棵高大的樹。

“有一種東西深得女子喜愛,尤其是閨中待嫁的小姐。碧璽出不了門,自然可以用此娛樂。正是這個東西,卻把她送進——”

“到底怎麽回事?她到底怎麽死的?”

傅上星突然冷冷的發問。他一掃方才的冷靜,眸似利劍,隱著怒火,狠狠的抓著石板仿佛要捏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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