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再逆轉

易廂泉深吸一口氣,皺皺眉頭,理理袖子,準備開口。

乾清瞧那架勢,立即察覺出,這正是易大仙準備開始長篇大論解釋之時的特有姿態。乾清心裏立即敲響警鍾——此時無聲勝有聲。不說話、不提問方能早些結束。

“傅上星、碧璽、方千、紅信,這四個人的事兒發生在水娘的地盤,水娘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她在碧璽出事的那日攔住官兵。很奇怪,對不對?如今事件明了,我們要肯定一點,就是水娘的立場。她雖然容易意氣用事,但是成熟老練且更懂得顧全大局。為了整個西街的生意,她編造的水妖的故事,替紅信隱瞞。至於她知道多少、隱瞞多少,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她定然明白紅信與此事有關係,明白傅上星的怨恨,明白方千的負心。”

乾清一聲不吭,趕緊點點頭。

“傅上星固然聰明而且狠心,但是他不如水娘會處世。也許風月女子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厲害。”廂泉又抿了一口茶,冷笑一聲,“死掉了四個人,她水娘也逃脫不了幹係。一條西街,真的比人命重要?”

乾清趕緊搖頭:“不重要,不重要!”他轉念一想補了一句,“我困了……”

夏乾清這個人一向是沒心沒肺,吃了就睡。如今出了事,竟然不出幾個時辰,又嚷嚷要睡覺。廂泉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平淡如水,卻帶著些許輕蔑,些許責備。

夏乾清永遠不成才,別指望著他能頂天立地。

乾清被他一瞪,心裏立即不快起來。

“你為何瞪我?我困了,我是凡人,不行?誰像你易大公子,多有本事啊,”乾清有些酸溜溜的,不管是心底還是話語之中都帶著幾分怒氣,“說是什麽‘易廂泉能頂一個軍隊’,結果呢?賊跑了,傅上星死了。若我看,城禁七日你不出現,事情沒這麽糟糕。傅上星之事,也不過是落個自盡結果。繞來繞去,你看破真相卻無力回天,不過是竹籃打水,整個事件回到原點。還不如不去管它!”

堂堂夏乾清若要真心指責誰,誰就能被罵個狗血淋頭。他一字一句,分明是想打廂泉的臉。

廂泉見他帶著怒氣,自己卻緘默不語,從腰間掏出一根幹枯的蘆葦草繩,纏繞於手上玩著。他像是醞釀良久,才緩緩開口。

“荀子雲,製天命而用之。縱然天道在此,人不可逆,但是我們活在當下,有渴望做的事,渴望去改變的命運,所以我們能夠改變未來。生老病死,時至則行。若要以天看人,命運早已被書寫完畢,若要妄想改變,這是人的愚蠢;以人看人,命運都是未知的,渴望改變,這是人的智慧。”

乾清讀書少,討厭說教。聽聞長篇大論之後更加厭煩。

“所以?”

廂泉輕輕的說著,看了乾清一眼,目光之中盡是鄙夷:“既然為人而非豬狗,自然要去改變。你若還算是個人,出了事,就得管。”

乾清氣得差點掀了桌子:“你罵誰呢,你才不是人——”

誰知廂泉立刻補了一句:“早已破曉,下人都剛剛起床。若是倆人爭吵起來,全府上下都要睡眼惺忪的拉著你。夏夫人會說什麽?‘逆子!屢教不改,是應該娶妻好好管管他——’”

乾清眼睛通紅,啞口無言。

幾聲清脆的鳥鳴傳入耳中。廂泉將門推開,雨後秋日的空氣撲麵而來,並不寒冷,異常清新。陽光是溫和的橘色,穿破雲層,穿過樹梢,照在廂泉的雙眸之上。再向遠看去,庸城古老而又厚實的牆壁站立在朝陽之中,似是熬過七日長夜,要安靜的聽完這段故事的結局。

“你真的不後悔管這閑事?”

廂泉微微眯眼,笑了。他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氣。頓覺清爽。

“不悔。”

“如果你前功盡棄呢?比如青衣奇盜再不出現,或者,你關於他的推斷全部錯誤。”

“那就重新開始。”

聽到他堅定的回答,乾清覺得思維有點混亂,站到門前,伸個懶腰。院中的銀杏沐浴在陽光裏,染上了陽光的顏色,卻有點打蔫了。

乾清向遠處看去,翠綠滿園。這份寧靜掃除了他七天的疲憊。

“喂,今天可是第八天。”

廂泉“嗯”了一聲。

乾清轉身道:“今天開城門。”

廂泉不再理會他,乾清便又轉過身去。他看見窗外,吹雪在大理石凳上懶懶的曬著太陽,周遭堆了滿地落院銀杏葉。它慵懶的搖搖尾巴,眯著眼。不遠處,穀雨喚了它一聲,吹雪慢步過去,那樣子真有幾分像廂泉。

愛答不理的樣子,真是什麽人養什麽貓。

乾清看著吹雪,一掃方才不悅。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道:“你居然把吹雪給穀雨照料,是不是不想養了。”

“當然不是。”

“你可別給她養,”乾清回頭笑笑,“穀雨這丫頭不敢告訴你,托我傳達。你給吹雪脖子上係的鈴鐺丟了。你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弄丟。但是她還是丟了。”

“什麽?”廂泉猛然抬頭,雙目變得空洞。

“鈴鐺啊,”乾清笑著擺擺手,嘖嘖一聲,”你一個大男人居然還給吹雪係鈴鐺。還不許弄丟!簡直歪理,貓脖子上的東西能拴住嗎,一玩不就掉了,都不知道能掉哪去……喂!你——”

廂泉突然衝了出去,喚了吹雪。吹雪立刻蹦過來,雪白的脖子上空無一物。

廂泉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

乾清見了廂泉的臉色也嚇了一跳,他趕緊叫來的穀雨。他本來以為是小事的,誰知是這種局麵。穀雨一見廂泉,立刻難過的低下頭去。

“鈴鐺什麽時候沒的?”廂泉有點激動。乾清看出來了,他在努力維持平靜。

穀雨語無倫次:“是昨天……”

“丟那裏了?”

穀雨抬頭,眼睛紅了:“易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吹雪一直在我旁邊,沒出過院子!我本來去給夫人倒水,吹雪在外麵,我一出來,鈴鐺就沒了……我四處找,就是沒有!”

穀雨真的落淚了。她是夏家比較得寵的丫鬟,很少有人敢責備她。縱然廂泉並無責備之意,可言語如冰,平日裏的沉穩溫潤一絲都沒了,感覺凶巴巴的。

“你急什麽,”乾清趕緊圓場,“鈴鐺而已——”

“當時有什麽人在外麵?”廂泉眼眸透著寒意。

穀雨帶著哭腔:“我記得隻有我一個……”

廂泉一臉沉重。乾清想勸勸,卻又滿肚子疑問。三人靜默。易廂泉反常的急躁,使得另外兩人都沒敢吱聲。

廂泉在院中踱步,眉頭緊鎖。

“現在寅時剛過,還有時間。申時開門,也就是說——”

“申時?誰告訴你今天申時開門?”乾清揉揉腦袋,“今天寅時解除城禁,你居然不知道。”

廂泉愣住,像是瞬間石化了一樣。

“什麽?”

“也對,你幾日前還在醫館躺著呢。城門口的告示,今天寅時解除城禁,因為有大批商隊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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