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虛真人從指尖凝出一縷真氣,緩緩注入薑鸞心口,半晌,麵色沉重地搖頭:

“你乃極品水靈根,修行天賦甚佳,已至金丹境,卻無對應修為,且靈脈受損嚴重,再續修行之路,幾無可能……”

薑鸞對這樣的回答已有預料,聞言,靜默了片刻,垂首躬身,向玉虛真人行了一個大禮。

“我聽聞玉清派有一古方,可以打散修行者的道基,重塑靈脈……”

玉虛真人悚然一驚:

“你是說‘涅槃經’?那法子過於凶險,已成禁術,受法者要承受七七四十九天焱火焚烤之苦,稍有不慎,肉身盡毀,神魂湮滅……”

薑鸞眼睫輕顫,聲音緩慢而堅定:

“比起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我薑鸞寧願忍受焱火焚烤。”

玉虛真人不解道:

“夫人乃本宗至尊,何人敢對夫人不敬?”

薑鸞“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神色堅決,眸底含著深切的悲哀:

“修真界強者為尊,力若不存,即任人擺布。真人有所不知,宗主夫人看似風光,實則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如履薄冰……”

玉虛真人嚇得後退了一步,連忙伸手將她扶起:

“夫人這是做什麽,老夫可受不得夫人如此大禮……”

薑鸞的雙膝釘在了地麵上,不屈不撓:

“求真人救薑鸞一命。”

玉虛真人連連搖頭:

“此等險惡之術怎能施於夫人?宗主豈會首肯?夫人之安危,乃全宗上下所係,夫人大可不必這般憂懼!”

此後,無論薑鸞怎樣央求,玉虛真人就是咬死了不鬆口,二人磨了幾個時辰,磨到最後,玉虛真人竟拿“涅槃經”已經失傳來搪塞她……

“涅槃經”怎麽可能失傳呢?

薑鸞在心底冷笑。

十二年前,她的師傅——玉淵真人,入死域除魔,不慎被邪祟入侵,瀕臨走火入魔,是玉虛真人為其施以“涅槃經”,毀其靈脈,驅除餘毒,才使其神智恢複。

她的師傅也因此開始無期限的閉關,不再過問世事,連她大婚都不曾出席。

“夫人,宗主喚您去樸華亭議事。”

侍女柔柔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

玉虛真人長籲一口氣,立馬捏了個決,喚來祥雲,拱手道:

“既然夫人有其他事要忙,老夫就不多叨擾,先行告退……”

還沒等薑鸞出言,玉虛真人就駕著雲衝上了天,幾乎是“落荒而逃”。

薑鸞歎了口氣。

既然玉虛真人的路走不通,她的希望,隻有放在同為“玉清派”,閉關多年的師傅身上了。

一想到要麵對師傅……

薑鸞向來筆挺的肩膀垮了下去。

……

花廊上,鵝黃色衣衫的少女牽著珠圓玉潤的小童,蹦蹦跳跳地奔向坐於樸華亭內上首位置的男人。

“師兄,你看,這是麟兒從山下特意為你淘回來的!”

少女丟開小童的手,三步並作兩步,跳到男人身前,攤開白嫩的掌心——

裏麵躺著一枚形容精致的荷包。

袋麵以金絲銀線繡著百鶴圖,鶴眼嵌以米粒大小的珍珠,翎羽根根分明,整個畫麵栩栩如生。

少女湊得很近,身上淡淡的馨香籠在男人鼻尖,沁人心脾。

男人瞥了她一眼,悠然開口:

“看來是好透了,跑來獻殷勤。怎麽?又犯什麽事了?”

少女搖著他的手臂,嗓音甜糯:

“身體早就養好了,不勞師兄掛念!倒是聽說師兄最近睡得不是很好……荷包裏放了安神的幽蘭草,是麟兒花了不少心思尋的,看在他這麽用心的份上,師兄可別再因逃課的事情責罰他了!”

小童也在另一邊搖他的手臂討饒:

“父親,孩兒知錯了,不過您放心,孩兒跟著盈姨,修煉進度不會落下的!”

男人抽出小童那邊的手臂,彈了少女一個腦瓜崩,笑道:

“麟兒哪知道什麽‘幽蘭草’,還不是背後有某位軍師在指點,看在某人花了那麽多心思的份上……”

少女捂著額頭,嘟起粉唇,臉蛋緋紅:

“師兄就知道拿我打趣……”

薑鸞一來就撞見這“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麵。

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落在樸華亭一角——

那裏躺了一隻沾了塵灰,造型古樸的墨綠色荷包。

上麵繡著一大片修竹,針腳繁複細膩。

那是她新婚後,滿懷著對未來的期待,學著凡間新婦,用鮫紗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鮫紗防水防火,刀槍不入,但質地粗硬。

為了使紗料更適合日常貼身佩戴,她又花了無數個日夜用靈力細細衝洗,終於使那枚荷包輕若無物,柔似煙霞。

宋臻也曾將它置於掌心,珍而重之。

可如今,它孤零零地躺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讓位於更鮮妍的存在。

薑盈拾起荷包,交給一旁的侍女,麵無表情地出聲,打斷三人:

“宗主找我何事?”

宋臻和宋麟皆背對紅亭入口,此前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薑盈身上,這時才發現薑鸞已經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

宋麟回頭,怯生生地喚了聲“娘親”。

宋臻不動聲色地抽回薑盈手中的衣袖,對薑鸞招手:

“鸞兒,你來得正好,我正打算去尋你。”

薑鸞微微福身,並不上前:

“宗主諸事繁忙,不敢勞駕,有事您派人吩咐即可。”

宋臻總覺得今天的薑鸞有些不對勁,但具體不對勁在哪兒,又說不上來。

她的態度雖和先前一樣恭順,卻沒有再主動上前,柔柔喚他“夫君”。

他拍了拍左手邊空著的位置,和聲道:

“明年要召開宗門大比,離上一屆大比恰好滿十年,長老們的意思,是想和東荒其他幾個大小宗門聯合舉辦,主賽場定在本宗……”

說著說著,他發現薑鸞完全無視他的暗示,隨意找了個門口的位置坐下了。

宋臻有些鬱悶,他正想停下話頭,喚薑鸞過來,旁側裏驀然插入一道嬌俏女聲:

“若是阿盈奪得魁首,師兄打算拿什麽彩頭做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