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臻尚在怔忡,薑鸞迅速從懷中掏出早就備下的和離書,“啪”得一聲甩到他臉上。

“宋臻,我們和離,宋麟歸你。從今往後,我與你們父子,再無瓜葛。”

重新拿起劍的那一刻起,她已無須再與宋臻虛以委蛇,早就計劃好了和離的這一天,未曾想遇上此事,正好加速一下。

“你說什麽?”

宋臻茫然揭下臉上的和離書,懷疑自己聽錯了。

薑鸞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緩緩開口,一字一頓:

“我說…你和宋麟,我全都不要了!”

“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宋臻震怒,“騰”得一聲站了起來,俯身逼視她,聲音森寒:

“和離這種大事,豈容你兒戲?”

“兒戲?宋臻,你覺得我的樣子像在開玩笑嗎?”

薑鸞迎上他的視線,不躲不閃,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屑。

“經過這麽多事,我已看清了你的真麵目——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我無法忍受再與你繼續相處下去!”

“宋薑兩家本就一體,我們沒什麽財產好分割。相識以後,你陸續送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都留在棲雲閣,我隻帶走我的侍女……”

見薑鸞神色堅決,全然不似作偽,宋臻臉色驟變,垂在身側的胳膊止不住地發抖,和離書在手中攥成了一團,指節攥得發白。

沉寂片刻,他放軟了語氣,試圖挽回:

“鸞兒!如果是為麟兒之事,他已經被我罰去思過崖關禁閉了,我亦解釋過,我有苦衷……”

“我也可以選擇不聽你的解釋!就像你當初無視我的申冤,硬要逼死我的侍女!”

薑鸞冷冷打斷,轉身欲離去,被宋臻一把抓住袖子。

他的臉色青白,聲音顫抖:

“你…你就這麽狠得下心?為了些無關緊要的旁人,拋夫棄子……”

“啪——”

薑鸞重重一掌甩到他的臉上,聲音清脆而響亮。

“這一巴掌,是替你口中無關緊要的旁人,我真正的摯親阿菲打的!”

宋臻被打得懵在了原地,眼中滿是震驚。

眼見她再度揚起手,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不可遏:

“薑鸞,你鬧夠了沒有!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薑鸞眸色一沉,寒聲道:

“我的忍耐亦有限度。你再不鬆手,我立即將你親口承認縱容凶犯,殺人滅口的錄音,通過天音頻,放給所有門人聽!”

“你…你瘋了!”

感到腕上的勁稍鬆,薑鸞一把掙脫,理了理被扯亂的袖擺,抬眼直視一臉驚駭的宋臻,心中冷笑,麵上不疾不徐:

“我瘋沒瘋,你自己心裏清楚。宋臻,不要逼我,我們能有今天,可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夫妻一場,我最後送你一句話——”

“君子慎始而無後憂,小人慎終而多敗事。你好自為之。”

言畢,她決然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

回到棲雲閣,薑鸞第一時間向侍女們宣布了和離的消息。

眾人默了一瞬後,爆發出一陣歡呼。

“恭喜夫人脫離苦海!”

”太好了!夫人可算是自由了,再也不用受各路的閑氣!”

“哎,你們是不是傻?怎麽還叫夫人呢?”

“對哦,都和離了,是應該改口……”

“那應該叫什麽,小姐?主子?”

薑鸞一直麵帶微笑地看著眾人嘰嘰喳喳,待聽到“改口”相關的內容,她低頭沉思片刻,柔聲道:

“你們以後都叫我‘阿姐‘吧。”

眾人齊齊一怔,薑鸞繼續道:

“你們都是阿菲一手帶大的孩子,阿菲雖名義上是我的侍女,但我一直將她視作親姐……阿菲亦將你們視作妹妹,我自然不願再將你們當成奴婢……”

“你們的賣身契,由本宗的內務堂統一管理,不在我手中。但我與宗主和離時,已經約定好,會將你們全都帶走,過段時日,我會上內務堂要回賣身契,一一歸還於諸位……”

有年長一些的侍女眼眶已然泛紅,顫抖地發問:

“小姐的意思是,要放咱們自由?”

眾人聞言瞬間炸開了鍋。

“什,什麽意思……是小姐不要我們了嗎?”

“可,可不跟著小姐,我們能去哪裏啊!“

“是啊,我家人早就死了,我根本沒有家……”

“我都不知道我家人是誰!”

“我倒是還有個弟弟,隻是…家中將我賣出去後,等我回來,指不定還要再賣我一次,我不想回家……“

薑盈歎了口氣。

她們都是有靈根的低階修士,但品質低下,終其一生都無法築基。

這樣的人,在凡間和修真界皆非常受歡迎——

是指像貨物一樣,能賣出個高價。

甚至,無權無勢的凡人家庭若是生出個這樣的孩子,極有可能招致滅門之禍。

凡間有不少組織,專門搜羅這樣的小孩,找到後,要麽花重金購買,要麽滅了人滿門,強行將孩子奪走,再轉手賣給各大宗門、修真世家亦或出得起價的王公貴族,富貴人家。

這樣殘忍的人口買賣,雖明麵上被禁止,私下裏卻一直猖獗,沒怎麽真正受過打擊。

隻因修真界存在巨大的用人缺口——

這種靈根低下的修士,基本杜絕了往上修煉的可能性,但也有些微末的靈力,用起來比一般凡人更為趁手,壽命也比一般凡人長得多。

因此,他們成了促進各大宗門與世家發展的最佳耗材!

薑鸞很小就察覺到了這些血淋淋的真相,但作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員,她沒有為這些人發過聲,亦無力發聲。

人總是很難背叛自己所屬的階級。

直到她遇見了阿菲。

她的傻阿菲,明明是隻千年的狐狸,偏偏卻好奇做人是什麽體驗。

不好好在山中修煉,非要藏起妖氣下山,化成個靈根低下的小修士,到處“賣身葬父”,最終混進薑府當奴婢。

薑鸞第一次識破她的真身,隻因她在幼時的某個午後,從門縫中多看了某個穿得一身白,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姐姐一眼。

她的目光一路追隨,看著小姐姐簽下賣身契,換來銀兩,拖起板車,動身去“葬父”。

她心中好奇愈勝,遂溜出門縫,偷偷跟在她身後,來到城郊樹林。

隻聽“砰”得一聲——

她眼睜睜地看著小姐姐板車上的“父親”,變成了一截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