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謹局促地說:“沒有吧。”
段靈耀壞笑著湊近他,眼裏狡黠的光叫這張臉蛋越發鮮明亮麗:“那天你看到我還臉紅了呢。”
宋司謹無言以對:“……”
那天他還不知道段靈耀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胚子,稀裏糊塗被帶到昌西城,沒頭沒腦聽了一頓宋家人的吵架。他隱約知道段靈耀是個可怕的家夥,但畢竟第一次見識,段靈耀又長了副漂亮可愛的討喜臉蛋,一笑起來十分具有迷惑性,離得近了,怎麽能不叫人害羞呢。
可這怎麽也不能算好色。
宋司謹鬱悶地說:“我隻是有點不適應。”
段靈耀便揚起臉更加湊近:“真的嗎——”
宋司謹:“……”
段靈耀近的快要親上來了:“那宋二哥哥眼裏,我和她們誰更好看?”
宋司謹實在招架不住,緊張地閉上眼睛:“你你你,你最好看了。”
段靈耀終於放過他,發出一串清脆笑聲。
有這麽好笑嗎?明明在誇他。
宋司謹對此無可奈何,實在不想他繼續戲弄自己,便取過一個圓滾滾的橘子,細心剝掉橘皮與橘絡,放到段靈耀麵前的牡丹紋荷葉邊小碟中。
段靈耀瞅了眼橘子,又瞅了眼宋司謹,小臉一揚,很是不滿。
宋司謹莫名其妙地看他。
段靈耀不得不強調:“我不愛吃橘子。”
宋司謹恍然大悟,忙問:“想吃什麽?”
“唔。”段靈耀捏捏下巴,視線掃過果盤,“既然二哥哥這麽熱心,就先剝個石榴吧”
宋司謹拿起一顆紅通通的大石榴,哢的一掰,扒掉皮,剩下一顆紅水晶粒攢成的石榴球放到他麵前。
段靈耀:“就這?”
宋司謹:“馬上。”
他趕緊取回剝好的橘子,低頭,一瓣一瓣的自己吃起來。
段靈耀嘴角**兩下,輕哼一聲,到底沒再說什麽,剝下一粒石榴丟進口中。
有點酸。
一曲歌舞結束,趙慧忽然拍手示意眾人安靜,樂師們起身離去,舞姬則笑盈盈地分坐到不同的公子哥兒身旁。
段靈耀身邊沒有人,不知是故意這麽安排的,還是覺得有宋司謹在就夠了。
趙慧笑容越□□**:“英雄配佳人,聽說小公爺要來做客,吾等特意請了一曲值千金的蘭遲公子。小公爺,今天大家沾您的光,耳朵要有福了。”
段靈耀一粒一粒地拋著石榴,笑容帶上幾分輕佻的曖昧:“是麽,早聽聞過蘭遲公子的美名,可惜一直無緣相見,別廢話了,是騾子是馬牽上來遛遛!”
趙慧掛著周到的笑,接連拍了三下手:“諸位可要睜大眼睛好好看。”
別人有沒有睜大眼宋司謹不知道,宋司謹的眼睜得很大,他驚訝地看到大廳前方,先前舞姬們表演的台子上方,忽然落下一片繽紛琳琅的粉白花瓣。
滿天花雨中,身著白衣的美人蒙麵抱琴翩翩若仙,就這麽從天而降,飄逸的裙擺宛如盛放的白蓮,他緩慢而優雅地落於台上,盤膝抱琴,指尖輕弄。
錚——
雅樂聲聲入耳,一束冷輝自上而下照到蘭遲公子身上,映的他仿佛會發光一般超凡脫俗。
宋司謹眨眨眼,接住一片飄來的花瓣,視線上移,看到蘭遲公子上方的天花板開了一個大洞,恰好此時夜深,明月高懸。
他讚歎地看著,心想,雖然蒙著麵,但他真好看,琴聲也好聽。
一粒石榴忽然打到宋司謹頭上,他一抖,連忙回首。
段靈耀抬了抬下巴,嘴巴一嘟,吐出一粒石榴籽,很是不屑:“有那麽好看嗎?”
有先前經驗在,宋司謹選擇違心搖頭:“不好看。”
“不好看還看得那麽入迷。”段靈耀又丟他一粒石榴粒,“二哥哥撒謊。”
宋司謹支支吾吾:“沒,不敢的……”
錚!
一聲破音,亂了整首曲子。
段靈耀被引走注意力,宋司謹悄悄鬆了口氣。
蘭遲公子按著琴弦,停下彈奏,他於台上微微垂首,白衣勝雪長發如瀑,愣是在一群紈絝子弟的包圍中營造出靜謐出塵的氛圍。
演奏的突然中止是個意外,根本不在趙慧的安排當中,他即刻皺眉問道:“蘭遲公子怎麽了?”
蘭遲公子幽幽道:“都說某之琴音宛如天籟,現在想來,是大家謬讚了,否則又怎麽連一位聽眾都吸引不到?”
趙慧眼珠子一轉,琢磨出了點意思:“明明大家聽的如癡如醉,不知蘭遲公子想吸引的是哪一位?”
蘭遲目光悠悠,穿過寬闊長廳,一直投到了段靈耀身上。
說來也巧,段靈耀正好在看他,視線一對上,蘭遲公子狀似赧然地再度垂首,段靈耀微微翹起唇角。
“罷了,是某技藝不精,還請諸君原諒。”
趙慧笑道:“蘭遲公子謙虛了,大家滿意的很,若說舫中有誰不滿,也隻能是聽遍仙樂見多識廣的小公爺了。蘭遲公子想道歉,隻向小公爺一人道歉即可。小公爺,您說呢?”
段靈耀胳膊肘支在矮幾上,拖著綿沙沙的尾音:“哪裏哪裏,小爺我滿意的很,要說不滿,分明是宋二哥哥不滿意嘛!”
宋司謹:“我有嗎?”
段靈耀:“有啊,你剛才還說他不好看呢!”
宋司謹很冤枉,但不能反駁。
他就坐在段靈耀身邊,尷尬地笑著,風從窗外吹入,暗流湧動,宋司謹甚是慚愧地看向蘭遲公子。
蘭遲放下手中瑤琴,款款向宋司謹走來,衣袂飄飄宛如謫仙。
宋司謹往後挪了挪。
他清楚看到,蘭遲臉上那層薄如霧的白紗並不能完全遮掩他的容貌,他的眉眼有些淡,如高山冰雪,精致清冷。
走至近前,蘭遲公子跪坐到矮幾前,他看向前方兩人,目光移到宋司謹頸上時,頓了頓。
隨後蘭遲俯身為自己斟一杯酒,抬手勾掉朦朧的麵紗。
那張卓絕清冷的臉,便徹底現於人前。
“宋二公子是嗎?某琴技不佳,相貌醜陋,擾了您的興致,萬分抱歉,便以此杯酒賠罪,還望海涵。”
宋司謹臉上越來越熱:“對不起。”
蘭遲微微勾唇:“公子真是和善,某卑賤之人,當不得這句。”
越是文縐縐,宋司謹越頭疼,他幹脆舉起酒杯直接喝掉。
酒液入喉,甜中帶著點辣,宋司謹擋住嘴巴用力清了清喉嚨,悶聲道:“我喝了。”
麵前的美人這才放過他,也飲下了杯中酒,但回台上之前,他若有似無的目光輕柔地拂過了段靈耀。
蘭遲公子的琴曲繼續,眾人也繼續吃吃喝喝談天說地。
段靈耀向來知情識趣,歪著頭看了會台上的美人,忽然問宋司謹:“宋二哥哥,我把他搶回去怎麽樣?”
“咳!”宋司謹正不停往嘴裏賽橘子來化解酒味兒,聞言險些沒把橘子嗆出來。
“這不太好。”他下意識說。
“哪裏不好呢?”段靈耀雙手托著腮問他。
“蘭遲公子不一定願意。”早知道段靈耀慣愛欺男霸男,真到這時候了,宋司謹仍試圖阻止,“你說過強扭的瓜不甜。”
段靈耀:“誒好巧,我不喜歡太甜的。”
宋司謹:“要不,我給你剝石榴吃吧。”
宋司謹試圖用水果轉移段靈耀的注意力,他又剝了顆石榴,石榴籽晶瑩剔透如紅玉,誘人的很,段靈耀卻說吃累了。
沒有辦法,他隻好再換別的,剝了一小碟鮮嫩多汁的龍眼,又給他一顆一顆地剝杏仁兒。段靈耀指揮起人來沒有半分不自在,要這個要那個,指揮的宋司謹團團轉。
這琴曲後麵彈得什麽調兒,宋司謹是半點沒記住,外頭夜景如何,也沒敢細看。
還好他的努力起了作用,段靈耀沒再提強搶蘭遲公子的事,後頭琴曲奏完,蘭遲公子退場,趙慧叫人烹煮了湖裏現撈的鮮魚給大家下酒。
漸漸的又有旁人來與段靈耀交談,段靈耀笑嘻嘻的,凡提及吃喝玩樂無有不答,一會兒的功夫,竟也交上了幾個臭味相投的新朋友。
這倒便宜了宋司謹,段靈耀顧不上刁難,他得了好一陣清閑。
結果他不參合他們之間的事,卻免不了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
一個叫方英君的公子,許是想討好段靈耀,忽然把話題轉到宋司謹身上:“宋二公子這麽沉默寡言,不像宋大公子,也不像宋家小公子。”
宋司謹本在安安靜靜地看台上新的表演,聽到聲音,耳朵悄悄豎起來。其實他都不記得自己那個血緣上的大哥長什麽樣子,三弟倒是知道,前不久才見過,小時候也見過兩次。
方英君繼續說道:“不過宋家三兄弟,各個都長得出色,這點卻是相同的,小公爺見過宋家小公子嗎?”
段靈耀大咧咧地撐著矮幾:“沒,宋老爺說他斷了腿,去鄉下養病了。”
方英君略顯驚訝,見宋司謹始終沉默軟弱,好像他們說的跟他毫無關係一樣,便繼續說:“竟然出了這種事?真是太意外了,我月初還見過他。您有機會也該見見他,畢竟年紀小些,也更活潑好玩些。”
段靈耀忽然笑了起來:“說的有道理,可我這個人偏不喜歡年紀小的,幼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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