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戶口

張之洞和譚延除了對海軍訂購戰艦計劃予以最後的確認之後,談得最多的便是這一鎮自強軍。按照老張開出的價碼,在老張成為軍機大臣之後,希望能夠得到譚氏父子的聲援,將自強軍的軍費問題徹底解決——自強軍的軍費不能由南方單獨一個省或是兩個省來供養,這對於地方來說弊病太多,最好是參考北洋陸軍的形式,從朝廷陸軍軍費款項中專門撥出一部分來指定為自強軍的軍費。

因為譚鍾麟管戶部,老張自己權威雖高,不過在京師這一畝三分地上混的,絕對沒有一個善茬,他張之洞還沒有自負到可以應對群毆的地步——李鴻章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像李鴻章這樣夾起尾巴做人還被翁同的戶部拿的一愣一愣的,張之洞和譚鍾麟若是做對起來,估計是沒有什麽好處的,尤其是他的兒子譚延,麵對翁同可是從來沒有吃虧過。

自強軍“出身”不正,在甲午年大戰的時候,北洋軍才是朝廷名正言順要訓練的新軍,後來各省督撫也都練起新軍來,可惜真正能夠形成氣候的首推自強軍——兩湖財政支持加上張之洞的屠財之名,在自強軍創立之初還是比較從容的,後來半饑半飽的時候又有譚延出手相助;排名往後一點的是四川總督方汝翼的一個混成協,以四川之富庶加上成都機器局跟著譚延的腳步混,在北洋造船體係中也有一些零散地活可以接。所以四川新軍的生存狀況遠比自強軍要強得多。至於其他省要麽幹了半截,要麽才剛開始辦——李鴻章在就任兩廣總督之後,北洋海軍挖角鄧世昌失敗之後,從北洋陸軍倒是挖來二十人的教官團隊幫助他來訓練大約兩千人的新軍。

在譚延的眼中,張之洞向自己倒了些苦水絕對不是想讓自己再帶著他到美國淘金,而是想要將自強軍的“農村戶口”弄成“城市戶口”,讓朝廷來承擔今後自強軍至少八成的軍費。剩下地兩成由兩湖來承擔——這樣一來也算是給自強軍找到了一個可靠的財源,張之洞不敢奢望自強軍能夠在王文韶的手裏發揚光大,但有了這一張“長期飯票”。以後自強軍至少也不會被因為軍餉不足而縮編,更不會因為扣餉而鬧出兵變地戲碼來。

譚鍾麟管戶部這不僅是譚延和他的北洋軍的福音,同時也是他張之洞的福音——翁同和張之洞算是政敵,譚延明白張之洞的意思之後也想到了張之洞已經被自強軍的軍費包袱折磨的夠嗆,以前應該有過類似地想法,隻是戶部是翁同地地盤,張之洞再怎麽著急上火。想要將自強軍的“農村戶口”轉成“城市戶口”。在翁同的戶部麵前也是白忙活一場。

譚延給張之洞的回複也非常幹脆——慈禧老太太雖然挪用了海軍軍費去修建頤和園,但是戶部還是有銀子的,尤其是戰後頤和園臭名昭著,這些年戶部明帳上很少有超過二十萬兩以上的修園費用。戶部這幾年除了還貸之外,餘糧還不少,多得不敢說,每年撥出一百萬兩作為自強軍的軍費還是沒有問題的。而北洋軍已經不打算大規模擴編,隻是維持原有的水平繼續加強訓練,所以在未來兩三年內北洋陸軍最多擴充一鎮。朝廷地陸軍軍費壓力並不高,而自強軍不敢說是擴編,至少維持現在這個樣子不會很困難。

事實上譚延確實不想在數量上擴充北洋陸軍實力了,走這樣的路線風險太大。這幾年北洋實力擴充的厲害,禦史和一些居心叵測的滿清貴族不時的蹦嗒出來給譚延找麻煩。若不是上下打點地利索。最主要地還是將慈禧太後哄的這麽高興,譚延早就完蛋了。即便如此他感到若是在走盲目擴充路線。光是來自於朝廷地猜忌壓力他也受不了。

當然譚延重兵在手,他也不怕真的有一天動手親自解決這個王朝,不過他卻不想因為圖心中一時痛快,引來更大的麻煩——外國勢力的幹涉,尤其是日本或是俄國的武力幹涉。在國際上,像德國等陸軍強國在陸軍軍事訓練成軍的時間一般都為三年,而北洋陸軍從新兵到成軍基本上為一年,這自然和中外國情不一樣,能夠和中國在遠東打大規模陸戰的,也隻有日本,至於俄國等它的西伯利亞大鐵路修好了才會在陸地上對中國構成巨大威脅。

中國周邊沒有像德國那樣陸軍強大的沒譜的列強國家,所以加強訓練質量一年成軍也沒有什麽,至少對付日本陸軍是沒有問題的。不過現在朝廷明顯是對自己的擴軍行為已經感到越來越不耐煩,連“李鴻章北洋餘孽”的口號都喊出來了,這就非常的不正常。而譚延也希望在財政並不寬裕的前提下,加緊訓練走精兵之路,一旦有事可以迅速擴軍,這除了可以避嫌之外,也可以減輕來自朝廷的輿論壓力,召開陸軍會議的緣由也正是在此,所謂一人智短眾人智長,集合這些高級軍官們幫他都想一想辦法,也許可以走出另外一條路來。

召開陸軍高級軍官會議一方麵自然是可以集合眾人才智為北洋陸軍走向強大提供更多的方法,另外也是加強譚延和留德士官係之間的關係——自從甲午年大戰之前譚延將這些高級軍事人才送到德國留學開始,數年來他一般都是和留德士官係中的人單獨見麵商議事情,想到當年還是總督府侍衛隊的時候,那幾乎是天天都和他們在一起。關係是靠經營的,譚延已經明顯的感覺到留德士官係內部地思想變化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還要快。這個時候為了避免他們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大家找個借口坐下來聚一聚加深一下關係,相互了解,可以解決不少問題。

張之洞自強軍的“戶口問題”在得到了譚延的承諾之後,作為交換,張之洞也承諾對譚延的北洋陸軍改革提供支持。不過譚延除了簡要的介紹了幾條還並不成熟地改革方案之後,並不懂軍事的張之洞已經被他糊弄的成為一隻隻會點頭地錦雞——所謂的北洋陸軍改革方案還是沒有影子的事情,這完全要看北洋陸軍會議開的怎麽樣才能定下來。不過有一條關於海軍和陸軍方麵的問題倒是提前定下來了——海軍和陸軍所使用的火炮將會做出改革。根據目前北洋海陸兩軍包括各種口徑的海防炮在內,將會在今後地兩三年內實現炮彈規格化,以便減輕後勤地壓力。

當年甲午大戰的時候。在譚延的鼓動下,李鴻章一不做二不休用借款購買了“海”字號戰艦,其中原艦卜拉德上麵的四門二百三十八毫米主炮著實讓負責生產炮彈的天津機器局傷透了腦筋。在一年內,這四門“口徑怪異”的主炮所使用的炮彈都是進口的,好在這艘戰艦並沒有參加過實戰,隻是參與演習,彈藥消耗量並不大。後來更名為“海天”的卜拉德成為海字號戰艦中第一艘進船塢中大修地戰艦——最重要的工程便是將其四門二百三十八毫米主炮更換成為八寸主炮。替換下來的四門主炮成為旅順海軍基地的岸防炮。其彈藥生產最終也沒有實現國產化。

主炮口徑標準化無疑有助於提高平時訓練和戰時彈藥補給的效率,以及炮管、彈藥地采購與補充。在這點上無論是海軍還是陸軍都可以獲得很大地好處,甚至還可以具體到目前陸軍所使用的步槍口徑上,當然在北洋內部海陸兩軍地步槍口徑都是統一的七點九毫米彈。而其他地方軍隊所使用的步槍口徑花樣可就多了,就像當年譚延從胡橘手中接過新建陸軍的時候一樣,從十六毫米到七毫米差不多將近十個規格。麵對這樣的情況,譚延可以想象在朝鮮的北洋陸軍當年敗給日本人的時候也多少有這方麵的原因——僅僅步槍子彈就有十來個規格,這足以讓最優秀的後勤官崩潰。

現在上海機器局對於生產大口徑火炮的技術已經有了極大的提高,那四門從海天艦上拆下來的“非主流”主炮已經被當作廢鐵回爐。代替它們的是最新生產的十寸火炮成為新的岸防炮。從這四門火炮的經曆來看,北洋海軍早就有在潛意識中排斥“非主流”口徑火炮,以減輕自己的後勤壓力,當然這和譚延提出的盡可能實現國產化和降低生產成本有很大的聯係。

譚延對和張之洞私下裏做交易並沒有什麽心理障礙,事實上他初入官場的第一筆交易就是和張之洞做的。在張之洞看來是非常有利的事情。而在一些人眼中未必是好事。譚延心中清楚,如果慈禧太後這麽提拔張之洞是為了製衡自己。那她很快便可以通過日後的奏折中看出來這點,接下來自己和老太太之間的關係未必會很如意——中國曆朝曆代有點作為或是太平皇帝,他們大多都不喜歡自己的大臣關係和睦,在潛意識中總是要給當權的大臣找幾個對手玩製衡。

慈禧太後不是皇帝,但權力卻比皇帝還大,光緒皇帝在她手裏就算不是個傀儡,也差不了哪裏去。從慈禧太後在辛酉年政變中奪取權力之後,對待底下的大臣向來都是製衡政策,她內心中的小九九在李鴻章和曾國藩這些強人眼中自然是心知肚明,為了滿足她的這一特殊“嗜好”,曾李倆人還配合演過戲。

譚延和張之洞在天津達成的交易,顯然是不附合慈禧太後的心意的,如果要是學習李鴻章和曾國藩那樣演戲,自己倒是沒有問題,就怕老張同學為人還沒有這麽奸詐——作為一個高級知識分子,老張自然是合格的,不過作為一個政治家,他可就差得太多了,從他手下這麽多貪官就可以看得出來,他被自己的手下糊弄地團團轉。曾國藩師徒倆人的那手“厚黑”。老張是學不來的,在心中對倆人的評價未必會很尊重。

不過譚延非常慶幸的是維新派和光緒皇帝開展變法維新,他們和慈禧太後為首的“後黨”才是最大的對頭,老太太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以她地政治經驗,不會幹出這樣的錯事讓維新派和光緒皇帝白撿便宜的笑話。這種矛盾地轉移也促使譚延敢和張之洞做進一步緊密關係的連接,而不用太過顧忌慈禧太後的想法——等慈禧太後擺平維新黨和光緒皇帝的時候。譚延已經不是她可以說想要拿捏的人了。

在送走張之洞之後,譚延聚集了海陸兩軍將領,分別開會討論然後遞交方案。毫無疑問。海軍方麵提出了新造戰艦,尤其是戰列艦——旅順造船所的魏源已經將要上馬以龍旗號戰列艦為藍本改進的設計方案造艦,而且還不是一艘,這極大地刺激了北洋海軍將領。海軍是一個昂貴地兵種,在海軍將領看來中國既然能夠自己來建造性能不錯的戰艦,那就必須以更快的速度來加緊追趕世界海軍,並且以對抗日本海軍的優勢。

令譚延出乎意料的是陸軍遞交上來的方案。上麵沒有擴軍的字眼。隻是強化兩個方麵——陸軍參謀部希望能夠徹底接手直隸、山東、河南三省綠營、河防營等舊式軍隊的改造,並且有裁汰不合格的士兵和征召兵員地權力,規模保持在以前同等水平,但是大為提高的質量後,這和擴充北洋陸軍沒有什麽區別;第二便是提出了精兵政策,北洋七鎮和三省督標、撫標等正規建製內從哨到鎮的各個指揮崗位全部采用雙崗甚至是三崗製,一旦有事則將這些第二套或是第三套指揮班子分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可以建成另外一支部隊。

“這不是蘇聯的影子部隊麽?!”譚延有些驚訝地想到。

在譚延心中未嚐不想這麽幹,不過他卻沒有想到這種“影子指揮係統”。而是在大部隊中籌建一個精英級地小建製部隊掛靠,如果有需要可以將這個小建製部隊拆散擴軍成為新的部隊。這種方案相對於楊超等六人提出地“影子指揮係統”自然要差了不少,而且更能夠起到隱蔽擴軍的目的——直隸三省人口眾多,兵源也相當充足,而且向西的陝甘也都是比較不錯的兵源地。除了土匪多點。刀客多些之外,沒有什麽強力的抵抗力量。而且譚鍾麟當年在陝甘總督位子上有非常高的威望,不要說召漢人兵,回族兵也沒有問題。

譚延前生的記憶中也曾聽說過蘇聯部隊中的一些奇聞,尤其是這種“影子部隊”對於像他這樣不能過於名目張膽的擴充軍隊數量的情況下,有著極大的好處,同時也可以控製陸軍成本在和平時期不會太過沉重。

“你們陸軍的方案我已經看過了,很不錯!對於直隸三省內的舊式軍隊的改編,我可以放權給你們北洋陸軍參謀部,然後從軍中選取優秀教官對他們訓練……當然以前你們也派出過教官對其訓練,不過這次不一樣,北洋陸軍參謀部所派出的軍事教官不僅對士兵訓練有發言權,連帶對舊式軍隊的人事權我也可以給你們,並且還可以讓你們淘汰那些不合格的官兵……潘風逸的第三鎮不是還在山西境內麽?你們裁汰下來的空缺可以叫他在山西就地征兵……”

在陸軍會議結束之後,譚延單獨留下了楊超等六人——楊超、劉禹等人是留德士官係內的核心,譚延對他的軍官團是有些隔膜,不過誰是核心他還是清楚的,不然他怎麽去管理自己北洋軍?他不是慈禧太後,對於軍隊內部產生的核心他並不放在心上,這個時代你不能期盼的太多,沒有山頭是不可能的。留德士官係作為新建陸軍中最大的山頭也是譚延最初的想法,甚至將所有北洋陸軍交給留德士官係來控製也是他的打算。在他看來這個時代的軍隊就像政權一樣,你要是都這麽清澈減低那是不可能的,這個時代需要強人政治,而軍隊也在沒有以明確的政治主張的前提下,也需要一個主心骨來當家,留德士官係就是這個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