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海從沒擔心過段聞停會找不見路或者路上出現意外,唯一的意外就是扛不住暈過去。

但想到那人剛才能在路上走那麽快,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暈不過去。

倒是童遲那小孩兒一路上被嚇得扒在他耳邊叨叨,問段聞停傷哪兒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他了,小嘴巴念叨了一路。

一直到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的時候嘴巴才停下來。

“你聞停哥沒事的。”笠海下車後抱著童遲,一路上大跨步的朝醫院裏跑,邊跑邊給段聞停打電話。

“三樓,在等著縫傷口。”段聞停說話還算清晰,沒什麽情緒。

笠海聽到他聲音的時候稍微鬆了口氣,“好,我到了,現在上去。”

童遲小臉趴在他電話邊上,“哥說什麽呀?”

“他說沒事,醫生給他縫傷口呢。”笠海衝他笑笑,推開門從樓梯走了上去,電梯那邊人太多了,圍了一圈。

“用針嗎?”童遲眼睛瞪得圓溜,估計是嚇著了,這小孩沒沒縫過針,也沒見過,長這麽大都沒怎麽磕碰過。

“嗯。”笠海笑笑。

“那多疼啊。”童遲把臉靠在笠海肩膀上,自己在腦子想了一下針從肉裏穿過去的樣子。

直接嚇得打了個寒顫,臉朝笠海脖子上又埋了埋,不說話了。

“小停!”笠海突然衝著走廊右邊的椅子那頭喊了一句。

童遲倒是唰的把腦袋抬了起來,眨巴眼睛看著坐在最後一張椅子上的段聞停。

那人臉上的血都處理幹淨了,但是衣領上還沾了不少,全部凝固。

“怎麽樣了?”笠海小跑過去,“止血了嗎?”

“嗯。”段聞停抬頭看了眼童遲,沒說話,眼神又轉了回去,手裏捏著張診療單,“進來的時候把護士嚇著了,趕緊幫我處理了。”

笠海歎了口氣,坐在旁邊椅子上,把童遲從手上放下來,“你也把我嚇了一跳,怎麽搞....”

說一半突然停住了,他抬頭看著童遲,拍拍段聞停腿,“回去說吧,快輪到你了吧。”

“嗯。”段聞停也沒多說。

他現在太累了,喘口氣兒都覺得身子疼,估計還是被桌子撞出來的。

“哥。”童遲坐在段聞停旁邊,手輕輕放在他手背上,軟乎乎的帶著滾燙的溫度,抬頭望著他。

“怎麽了。”段聞停看他。

“你要是疼就喊一下。”童遲看看他腦袋,舔了下嘴唇不知道怎麽安慰人,“你讓阿姨輕點兒。”

段聞停想笑,硬是憋下去了,板著臉冷冷的答了一句,“哦。”

童遲咽咽口水,估計還想說什麽,段聞停看他看了半天,童遲還是沒憋出來話。

“段聞停!”護士在裏麵叫。

段聞停起身剛準備走進去,童遲突然揚著小嗓子拉住他手說了句,“哥你最勇敢了。”

空氣安靜了好幾秒。

段聞停偏過頭趕緊進去了,進去沒忍住笑了出來,幸好門關了。

笠海在外麵低頭笑的肩膀一直在抖,童遲看看他,一本正經的盯著正前方,“叔你別笑。”

“好。”笠海把笑憋回去了,轉頭拉著童遲手捏了下,“你爸爸教你的?”

“嗯。”童遲看著他,“他經常這麽對我說。”

笠海點點頭,揉了一把童遲腦袋,這小孩越看越有意思,和段聞停住一間房還能相安無事也是意料之外。

段聞停那個狗脾氣在學校的時候,別人見了他都繞著道兒走,三天兩頭打架。

那家夥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童遲多軟啊,剛好。

等段聞停出來的間隙,童遲一直盯著地板看,無聊的在那裏晃晃小腳,偶爾靠笠海肩膀上。

“哥早晨沒吃飯。”童遲突然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我包子沒吃完,怪可惜的,應該拿上的。”

笠海又開始笑,低頭看了他一眼,“等會兒帶你吃火鍋去?”

童遲搖搖頭說,“哥吃不了。”他琢磨了一會兒,“叔你問問他吃什麽。”

“好。”笠海點點頭。

他在還沒見童遲的時候一直覺得這小孩應該不好帶,畢竟是從小到大嬌生慣養出來的。

但這孩子倒是意料之外的懂事兒,也乖。

就是年齡小,沒什麽生活常識,從昨天開始就被段聞停嫌棄,被翻了不少白眼。

但童遲也不生氣,這會兒貼著人一口一個哥的叫,誰見了這小孩都得心軟。

段聞停估計也是。

門突然吱啦一聲打開,段聞停出來,頭上包了一片白紗布,整個人臉上看著依舊沒表情,“弄好了,明天過來換藥。”

笠海點點頭,勾了一把段聞停的肩膀。

飲食和生活上的注意事項他都知道,段聞停倒是也不用重複。

“哥你疼嗎?”童遲竄到段聞停邊上,手拉著他的手搖一搖,安慰似的說,“沒事了。”

段聞停難得笑了笑,沒出聲兒,手底下捏了一下童遲的手,牽著朝樓下走。

早晨醫院人太多了,一樓擠滿了人群,電梯口塞得沒有縫隙,段聞停牽著童遲撥開人群往外鑽。

鑽的時候難免撞著碰著,段聞停走到中間的時間,身後一個大叔在往後退。

兩個人後背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啊。”那大叔轉頭看到段聞停腦袋上包著的紗布嚇了一跳。

段聞停低頭疼的不停嘶氣兒,後背不用看都知道腫了青了。

這會兒稍微一碰就疼。

“沒事兒吧小夥子?”那大叔看他那樣子還以為把人撞壞了。

“沒事。”段聞停拉著童遲跨步趕緊走了,笠海跟在後麵拽了一把他的手臂。

“怎麽了?”笠海問。

“後背撞著了。”段聞停補了一句,“在家的時候撞的。”

“回診所我給你上點兒藥。”笠海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中午飯點兒了,他匆忙去路邊搭了個車。

童遲一路上走兩步就抬頭望一望段聞停,看他什麽表情。

結果那人一直板著臉,不笑也不生氣,低頭看看他嘴裏說了句,“眼睛放下去。”

童遲一慌,鼓著腮幫子含了一口氣,河豚似的,對著正前方呼的一聲呼了出去。

“快來。”笠海搭到車衝著兩個小孩兒招手。

下完雪的天氣比平時還要冷,這個鬼地方也不出太陽,空氣灰蒙蒙得帶著看不清的煙霧,路邊得早餐鋪子也收了攤,路上小三輪夾在中間,互相在狹窄的小路上擠著往前湧。

段聞停後背沒敢靠在椅背上,就那麽端正坐著,帽子還扣在頭上沒摘,童遲從側麵看他的時候都看不到臉。

車裏異常的安靜,隻有車子刹車是的吱啦聲,片刻之後變得死寂。

童遲坐著坐著慢慢就挪了身子,眼睛一耷拉,偏頭就靠在了段聞停肩膀上。

小孩兒無憂無慮的沒煩心事兒,吃完跑幾步就困了。

笠海從鏡子裏看著童遲那張臉,低頭笑了半天。

昨兒童遲爸爸打來電話,兩個人商量了一下童遲上學的事兒。

最後決定讓他在這兒先找一個學校上。

學校質量稱不上好,但比什麽都不學的強;

童遲也沒幾天舒坦日子了,下周就入學。

“到了!”司機突然一刹車。

笠海在前麵付錢,段聞停推了一把童遲的小腦袋,那小孩兒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半邊臉睡的全是壓痕,帶著渾身熱氣兒挨著段聞停臉,“哥。”

“到了。”段聞停伸手把門一開,一股冷氣撲進來。

童遲那個短腿短胳膊的小家夥剛睡醒,下車的時候跟喝了酒似的,東倒西歪的晃悠兩下,差點兒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診所門裏掛著一塊兒厚實的棉布簾子,外麵隔了一道鐵門,笠海低頭開門的時候,童遲眼睛瞄到了旁邊的餃子店。

店裏麵客人看起來挺多,隔幾秒就出來一個,門口飄得全是沒散走的熱氣兒。角落裏扔了一堆胡蘿卜皮和菜葉。

童遲鼻子靈,隔著門就聞到裏麵香油混著肉餡的味兒,小狗似的嗅了兩下。

“進來啊小遲。”笠海開了門,叫童遲。

那小孩兒趕緊撒開小腿跑了進去。

裏麵沒暖氣,角落有一個火爐子,要用煤炭燒了才熱。

童遲進去之後鼻涕一個勁兒的往下流,也不敢坐在沙發上,一個勁兒在原地跳。

診所不大,但很幹淨整潔,沒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進門兩排淡色沙發和椅子,左手邊一張木桌堆了些筆和便簽紙,正對著是一個半透明的玻璃房子,裏麵對著藥和針。

等笠海生了火,三個人搬著三把椅子坐在爐火邊上烤手。

“把衣服脫了我看看。”笠海感覺屋裏溫度熱了,轉頭衝段聞停說。

那人點了頭,動作麻利的單手撩起衣服,唰的一下就脫了,衣服順手放在了童遲腿上。

那小孩兒抱著段聞停的衛衣當暖手寶,小手塞在裏麵,頭好奇的探著,想看看段聞停後背。

笠海挪了下椅子,坐在段聞停後麵,看到他後背的時候半天沒說話,一口氣歎了半天。

段聞停自己也看不見,就那麽正對著火爐。

段聞停背上全青了,一整片,壓根沒眼看。靠近下方的地方撞得厲害,顏色深的感覺都發黑。

童遲看了直皺眉,那小孩就跟表演口技似的。

“嘶。”

“啊。”

“唉。”

“嘖。”

段聞停一皺眉,反手一巴掌拍童遲小腿上了,“你嘶嘶哈哈什麽呢。”

童遲一隻手塞在段聞停衣服裏裹著,還有一隻手放在嘴邊輕輕咬著手指,段聞停一打他,他就睜著雙大眼睛望著人,手指還在嘴唇邊上放著,“看著疼......”

“又沒疼你身上。”段聞停翻他白眼。

童遲不敢看他後背了,把身子轉過去也對著爐火,盯著裏麵的火苗不說話。

“忍一下,我給你擦藥。”笠海拿著藥酒瓶子,倒在手裏搓了半天。

手朝段聞停背上放的時候,這小子疼的渾身繃得僵硬,死死捏著自己褲子,手背上繃出了青筋,低頭咬牙盯著爐子。

下一秒童遲突然把手探過來放在他手背上,嘴裏小聲念叨著忍一忍啊忍一忍,我給你吹吹。

他就那麽對著段聞停肩膀吹熱氣兒,沒啥用,倒是噴了不少口水,全飛段聞停臉上了。

“嘶。”估計是笠海勁兒使大了,段聞停突然疼的叫了一聲,反手一把捏住了童遲的手。

“啊啊——”

童遲被捏疼了,一嗓子嚎了出來,段聞停也不鬆手,就那麽使勁兒捏。

笠海給段聞停擦藥,結果童遲一直嚎,嚎的仿佛有人在抽打一隻荷蘭豬。段聞停一疼就捏他,童遲被捏了就啊啊叫,在診所裏鬧騰了半天,吵得笠海耳朵邊上嗡嗡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