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人有一張水墨畫似的臉,穿著簇新西裝,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矜貴風流。

“喻處好。”原本躺在沙發上的兩人立刻起來給那人問好,“我們在說那花……”

“花買到了嗎?”喻其琛說。

“喻處,我們這幾天給那個人多少信息都發過去了,可他好像把我們當成了騙子,消息全當看不見似的……”見主心骨來了,中年男人立刻開始吐苦水。

“一個能安全豢養詭蘭的人,本身就已經比詭蘭更可怕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詭蘭的價值。”喻其琛徐徐道,“既然如此,他又怎麽可能把你們的信息當做詐騙信息?”

“對啊,那他為什麽不回我們呢?”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他是個高手,認為你們的誠意不足,在待價而沽。給我看看他的資料,這樣,我就能弄明白他的所圖!”

看見喻其琛自信的表情後,兩人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像他們喻處這樣的男人怕過誰?又有什麽是喻處辦不到的?兩個人都很有信心。

兩人立刻熟練地把搜集到的對方的資料事無巨細地發了過去。

在拿到這名叫易晚的高手的資料後,喻其琛看著那簡直找不出一點亮點的簡曆,陷入沉思。

“看來是個善於偽裝的高手啊!”他得出結論,“無論是對於實力,還是對於自己的欲.望……”

黃毛聽著,眼裏閃過一絲狠厲:“喻處,你說咱們要不要采取一點其他的手段?我看這個人可能另懷鬼胎……”

喻其琛也陰著臉,似乎在思考黃毛的提議。正在此時,他的電話響起了。

“吳局?呃,呃,這件事我會馬上……什麽,不用了?拜托了其他人?喻容……”

在聽見那個名字後,新來的黃毛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喻容時……那不是那個活得像是一部傳說的大明星嗎?

他怎麽會和局裏有關係?

中年男人的神色卻完全相反。他深深皺著眉,像是十分忌憚,又有點嫌惡。

剛走進來送資料的女人也停住了。她也露出了類似的忌憚表情。

周圍的氣氛都因此有些沉滯。

原本俊秀溫雅的處長卻在電話掛斷的瞬間,便露出了有點兒咬牙切齒的神色。

“靠,混賬大哥!”許久之後,喻其琛形象徹底崩壞地開始邊跺腳邊罵。

他當著下屬的麵氣不過地咬牙切齒地打開微信。喻容時的頭像以一張盛開的荷花的中老年人常用頭像的姿態,屹立在他的通訊錄裏。

……在看見那蒼老的頭像後,喻其琛就萎了。話也發不出去。

這是他像大魔王一樣陰魂不散的大明星老哥該用的頭像嗎?!

他坐在沙發上抓頭發,許久之後,中年男人說:“喻處,我們確定要讓喻容時參與進來嗎?”

喻其琛抬頭。中年男人和女人都看著他。

他於是輕哂:“有什麽問題嗎?”

中年男人說:“喻處,我上周又遞交了一次報告。我始終認為,喻容時需要的是被監管,而不是合作。”

“在吳局心裏你們可是戰友。”喻其琛說。

“喻容時也很清楚,我們不是戰友。我不會忘記他讓我女兒遭遇的一切……即使他是無心的。”中年男人堅持,“有能力造成危害的怪物,不應該被監管麽?你不覺得我們給他的信任太多了嗎?”

他咬著牙齒,腮幫因為肌肉用力發抖。黃毛入職以來從沒見過中年男人這個模樣。

喻其琛與他對視。中年男人握著拳頭,寸步不讓。送文件的女人說:“忌憚又合作,這不就是我們和喻容時之間的關係麽?誰都需要喻容時。誰也不信任喻容時。喻容時這些年辦事是很盡心,但我們不能把合作基礎寄托在喻容時的‘良心’上。尤其是,如果他想反,我們對他沒有任何反製手段。喻處,我知道他是你的堂哥……”

喻其琛說:“行了。你們走吧。在聯係喻容時前,我會想辦法自己先解決這個問題。”

三人出去了。

黃毛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他始終不明白聞名遐邇的大明星到底和他們的工作有什麽關係。窗外在下雨,戴眼鏡的女人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她說:“這些年來喻容時是怎麽做的,其實我們有目共睹。而且吳局信任他。隻當做利用他,也不錯。”

“……局裏其他人是怎麽看他的,你也知道。”

女人說:“是,但你是其中反應最過激的。”

“因為人不應該相信任何一隻怪物。”中年男人冷冷道。

……

另一邊的《綠野尋蹤》節目組正在為突然退出的一名評委嘉賓而頭疼。

“人數流程都定好了,隻有兩天了,現在到哪兒去臨時找個合適的人來補缺?”

工作人員們急得上火,導演也上火。他喝著水讓人趕緊去聯係,正在這時,他的助理拿著電話來了:“導演,葉瀾的團隊打來電話,說他們願意安排行程過來……”

在聽見“葉瀾”兩個字時其他幾人都露出了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葉瀾去年靠著一部偶像劇紅透半邊天,一年內拿下幾大代言,正是炙手可熱的所謂頂流之一。

讓他來當評委絕對有熱度!更何況還是他們團隊主動提出來的。

可導演卻嫌棄地否決了這個提議:“葉瀾?誰想出來的讓他來?不行,絕對不行。你也不看看其他評委都是什麽人?什麽“頂流”頭銜也是虛得很,像他這種頂流,一年就能出好幾個,而且那麽年輕那麽流量,用他來當評委能服眾嗎?不行!”

“這不至於吧!他還是……”

導演的堅決拒絕讓其他人都頭疼得要命。幾個人隻好上來勸說態度輕蔑的導演。正當此時,又有人接到了一個電話。

接到電話時那人的手都在打顫,連忙捧著電話遞給了導演。導演正在噴人,在看見那人後狂躁道:“幹嘛?!”

“導、導演。”那人結結巴巴地說,“喻……喻容時團隊的電話。”

在聽見那個名字後所有人的臉色都空白了一瞬,像是不明白為什麽那人的團隊會打來電話。導演的臉色倒是瞬間變得春風化雨。他接過電話,和風細雨地和那人交談:“容時啊……嗯,嗯……什麽?!你想來《綠野尋蹤》?”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溫和,甚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會不會有些突然了?我……”

“沒沒沒,哪裏哪裏,我們可太榮幸了!”導演的態度變幻得像是海上風暴到天晴。

“啊,那麻煩你了。”

“沒沒沒,哪有。對了,我這兒剛好有些剛送來的西湖龍井,播節目時給你帶些過去,知道你喜歡喝茶……”

“不用不用。”電話那頭的人說,“剛剛回家時看見樓下超市打折,一會兒我去買點枸杞和紅棗就行。”

“養生好,養生好啊……”

一旁的工作人員卻露出了麵麵相覷、如遭雷劈的眼神。幾個剛入行的人顯然不是很了解,在聽見樓下超市買枸杞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喻容時啊!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市場上所有最流行的歌曲隻分兩種,一種是喻容時的歌,一種是喻容時寫的歌。有人甚至誇張地說,喻容時統治了市場。

不隻是國內,還有歐美日韓。

不過他為什麽突然提出要來這個節目?

“難道是因為來參加綜藝的有他感興趣的人?”在抓頭撓腮許久後,有人提出了猜想。

導演組麵麵相覷,覺得這很有道理。

“丁別寒?薑北?曲平秋?姚悅?”

幾人把來人想了一遍,卻唯獨沒有猜到最後才空降進節目裏的易晚身上。

……

局長坐在辦公室裏,手側是茶杯。

非自然管理局是針對當下國內越發複雜的“金手指、超自然”環境而新成立的部門。正式掛牌也就在這幾年。蒼老的男人看向牆上書寫著“寧靜致遠”的匾額,想起了喻容時第一次出現在他眼前時的場景。

他笑容溫和,彬彬有禮,眼眸深處卻是如碎玻璃般凜凜的、紮人的鋒利。

“……‘獵殺金手指’?這個詞聽起來很有意思。為了什麽,當然是因為很好玩啊。”他淡淡道,“吳叔,你不會想到什麽其他的東西去了吧?”

這是喻容時在旁人麵前始終未曾展示出來的、偽裝下的第一層。

那時候喻容時還隻有23歲。不像現在已經被招安,不像現在學會將自己壓製在更深的水麵之下。

“讓喻容時來處理這件事麽?”他的秘書以為局長在憂慮,“在這件事上,喻容時的確是最好的人選。這幾年來他都把工作完成得很好,沒出過問題,不是嗎?”

局長說:“你也聽到他們的態度了。”

秘書說:“他們忌憚他,情有可原。但中間有喻其琛做潤/滑劑。而且喻容時沒在意過這些。”

“是吧。”局長說,“你覺得我們可以信任他麽?”

秘書沉默一陣:“即使不能信任,也應該有辦法處理他。喻容時是聰明人。所以,可以信任。”

局長手指輕點著中年男人送上來的文件。

所有人都覺得喻容時已經變了,諸如喻其琛的外層之人更是從來沒有覺察過喻容時的真麵目。

可局長的想法卻並沒有那麽簡單。

他低頭再次看向易晚與詭蘭的性質形成鮮明對比的、像是“毫無起色”的簡曆後,局長忽然有種奇怪的預感。

喻容時確實會是很適合去“處理”這件事的人選。

而且這項任務其實是喻容時在看見易晚的簡曆後,主動好奇地接下的。

……

易晚對於網上與背後的風暴一無所知。在幾天準備後,他們收拾好行李,抵達前往節目錄製的G市。

飛機上,易晚問丁別寒:“昨晚劉哥和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丁別寒道。

他有點煩躁。

昨晚劉哥不知道是突發了什麽奇想,居然打電話讓他和易晚試試在節目裏炒cp營業,並供給他了幾套方案。正在籌備滅口易晚方案的丁別寒看見那幾個文件時頭皮都快炸開了,當即選擇拒絕。

“我不需要這種東西。”丁別寒冷淡道,“你覺得以我們的能力,需要像傳統的男團那樣麽?”

“唉,我就知道你不擅長營業。”劉哥遺憾道,“算了。那你照顧點他,別讓他拖你後腿。”

丁別寒:……

丁別寒抬起自己的眼罩,轉頭看了易晚一眼,易晚已經蓋上被子,安詳地睡著了。

他看著易晚,微藍眼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飛機降落得相當順利。兩人拖著行李,正打算從普通通道裏走出,便接到了劉哥急匆匆的電話:“你們行程泄露了,趕快退回去,換一個……”

門近在眼前,丁別寒淡淡道:“泄露就泄露了,又能有多少……”

然後他就被眼前閃亮的燈牌和橫幅所震驚了。

“丁別寒!丁別寒!”

上百個女孩舉著手牌在出口歡呼尖叫,其中甚至還有幾個喊得撕心裂肺的男生。丁別寒有點被鎮住,他剛要往回走,就已經有眼尖的粉絲發現了他。

“丁別寒——”

“啊啊啊啊啊——”

人群向他擁擠過來,且隻向著他一個。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他隻覺得他們吵鬧。以他的身手,應該很快就能脫離現場。

丁別寒轉身就要離開,並道:“走了,易……”

他忽然覺得自己身邊一空,丁別寒轉頭……

然後看見易晚正非常自然地拉著行李從他身邊路過,很和諧地融入了其他路人之中。

……並如鹹魚得水般順暢地離開了。

丁別寒:?????

丁別寒有些錯愕地看著他,似乎完全沒想明白易晚怎麽這麽順利就跑了。混血帥哥下意識地伸出手,要抓住遠離的易晚……

就是那一刻的遲疑讓他最終被如潮水般的人流絕望地淹沒了。

盡管如此,依舊有眼尖丁別寒的粉絲拍下了這個畫麵與易晚的側影,把它們發到了自己在的丁別寒的內部粉絲群裏。

原本在熱熱鬧鬧地討論著丁別寒的美貌的眾人驚住了。

許久之後。

“草,這個姿勢是怎麽回事?”

“那個路過的小哥是誰?小丁為什麽要抓他的手?”

“側臉長得挺好看的。”

直到有人放大了那張模糊的照片,看見了那所謂路人的手腕。她瞳孔地震、並想起了前些日子的熱搜。

“臥槽,這手腕上……有根紅繩啊!”

她將自己的發現發在了小群裏,群裏一片靜默,然後是一片嘩然。

……

一個小時後,狼狽地從人群中擠出來的丁別寒和易晚一起坐上了前往節目組的保姆車。劉哥看著丁別寒,遺憾地歎氣道:“你平時看起來挺機靈的,怎麽這回還不如易晚呢?”

丁別寒:……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易晚,很懷疑易晚在機場時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這裏時丁別寒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一種奇怪的直覺讓他覺得似乎此時正有人在背後說他的壞話。

“對了,你們真的不考慮考慮炒cp的問題?”劉哥再次提議,“現在的年輕妹子們很喜歡磕CP,而且你們兩個人參加節目,不營業一下吸引鏡頭,有點可惜了。”

丁別寒簡單道:“不用。”

身為無限流男主的他沒有炒CP的愛情,隻有對於易晚的懷疑。炒CP和營業反而會影響自己的私事。他從沒忘記自己身上還背負著的無限流片場。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易晚,易晚也搖了搖頭道:“算了吧。”

“你們兩個油鹽不進啊。算了算了。”劉哥歎息說。他非常遺憾放棄了難得的營業內容。

不過這倒是讓易晚想到了什麽。他摘下自己手腕上的紅繩,把它收到了隨身的盒子裏。

到了荒野裏後到處都是危險和汙泥,易晚可不想把自己的幸運物弄髒了。

等節目結束再戴回去吧。

丁別寒瞥見他的動作,輕微鬆了一口氣。可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某個小型粉絲群裏正在醞釀怎樣的風暴。

一路上,劉哥就在給他們講解《綠野尋蹤》的節目流程。

《綠野尋蹤》節目總共耗時七天,他們需要在山林中探險、完成任務,並在節目結束前抵達節目組規定的集合地點。

為了保證幾人的安全,全程會有醫護人員與安全人員在附近隨行。不過在沒有緊急事件發生時,他們不會給予協助。

節目分兩種形式播出,一種是拍攝期間的直播模式,網友們可以通過直播間觀看藝人們在真人秀中最真實的反應。另一種則是在直播結束後,素材經過剪輯,會上傳到各大視頻網站。

“除此之外我也是剛知道。”劉哥有些憂慮道,“節目組除了你們之外,還邀請了五位嘉賓作為直播評價組。”

“直播評價組?”丁別寒有點不能理解。

“他們的工作內容是一邊觀看你們的直播,一邊進行評判吐槽,並猜測哪些人能堅持到最後。”劉哥囑托道,“要是讓人帶了節奏,評判嘉賓一直對你們進行惡評,可不妙啊。”

幾人說著,保姆車已經抵達了節目組。

《綠野尋蹤》節目總共邀請了八位嘉賓,易晚等人提前了一個小時出發,卻依舊被車流堵在了路上。等抵達時,已經有一輛麵包車在那裏了。

那人穿得非常時髦,臉上眼影斜斜地飛著。經紀人站在他的旁邊,對著其他助理吆五喝六,一會兒讓人拿小風扇來、一會兒又讓人給他端冰鎮的梅子湯來。

“你們可別得罪他,這是曲平秋,最近演了部網劇飛升,人氣正高著。”劉哥對他們千叮嚀萬囑咐,“是個富二代,家裏有後台。”

曲平秋在各種采訪視頻裏一副溫和模樣,沒想到私底下脾氣這麽糟糕。兩人於是都點頭。一會兒又有一輛保姆車開過來,下來的人是蔣澤方。

蔣澤方兩個人倒是都認識,他是多年來在各個都市劇裏演配角,總也出不了頭。這人演技一般,卻總愛自詡前輩發表些言論,前段時間在網上怒斥當今年輕藝人缺乏陽剛之氣,一個個弱不禁風塗脂抹粉,討好女人。頗得某些男性讚許。

“別寒,你過來理下造型。”劉哥把丁別寒帶到一邊,倒是把易晚忘了。

易晚也不在意,他從保姆車上把自己的保溫杯帶了下來,裏麵泡著熱牛奶。節目組的人都在各自忙碌,對他這個沒名氣的、由丁別寒順帶來的小角色全然沒注意到。他在場地裏默默地看了正隱隱有火星味的曲飛升和蔣陽剛兩人,又看了眼剛剛抵達,便已經開始互相陰陽的兩個看起來像是有宿怨的女演員與女綜藝咖。

他思考了一會兒,往角落走去,以避免火星。

然後就發現自己看好的角落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易晚眨了眨眼。

那人戴著頂鴨舌帽與一張遮住了整個臉的墨鏡,隻露出一個白玉般的下巴。正坐在那個易晚剛剛選好的路人觀察位上。不過引起易晚注意的還是他的手中,正端著……

一個保溫杯。

一個泡著枸杞和紅棗的,三十塊包郵的保溫杯。

那人端著保溫杯,很安詳低調地坐在易晚看好的角落裏看著眾人反應,像是個和易晚一樣無辜的路人。

唇角也帶著若有若無的安詳微笑。

隻是易晚看著這嘴唇的弧度,腦海中卻浮出了兩個字。

假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