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李文歸打電話給崔龍，問他韓全兵哪裏去了？叫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崔龍說，中午那陣子他還去了韓的辦公室，他已經把大部分行李收拾好了，打算下午開車拉到龍窯街上的鋪子裏去。我給他安排了兩人，幫忙收拾了一下。
我告訴他說，不要急著走，如果實在有事要走，今晚下班了去街上吃一頓飯，大家坐一坐，好好喝兩杯。韓全兵笑著說，好的崔哥，你放心，我不會做那種沒出息的事。
李文歸歎了一口氣，知道韓全兵要離開公司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深表遺憾，畢竟在一起共事了這麽多年，勝利公司的創建，也有他的一份功勞。今天走到這一步，實在不該！
“那這陣子呢，人哪兒去了？”李文歸問。
崔龍說，不清楚，我腿腳不方便，再沒出門。我大概猜測，他應該是把行李已經拉到街上去了。
“好，你這會兒看看去。哦，算了，腿腳不方便，就打個電話叫他上來一趟。”李文歸說。
“好的崔總。”掛了電話，崔龍直接出門去找了，他覺得親自走一趟，顯得更有誠意。
到了韓全兵辦公室門口，崔龍輕輕敲了幾下，很快，有人喊“進”，難道他在裏麵？
崔龍推開門進去了，隻見韓全兵正躺在靠背椅上迷糊。大概是中午忙著收拾行李，沒有休息困了的緣故吧！
由於帶走了好多行李，原本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辦公室，此刻看起來有些狼狽，有些荒涼，叫人心生悲涼。
“怎麽？都，都收拾完了？”崔龍笑著問，他走過去，遞給他一支煙。
“完了！中午沒休息，太困了！”韓全兵禮貌地站起來，接過煙，他麻利地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打火機，給崔龍點上。
“你小子！這麽說……”他用手指了指辦公室的幾個角落，“這就，就真的要走了？唉！”想到一個好兄弟要離開了，崔龍打心裏感到難受。
“可不！東西都收拾完了，我沒有鬧著玩兒！”韓全兵笑了，笑得很自然，似乎離開勝利公司，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
“好吧！”崔龍慢悠悠地後退幾步，一屁股癱坐在靠牆的沙發上。
“崔哥，你有什麽事嗎？”
“也沒有，就是無聊，過來看看你。本想著跟你說說好話，看能不能把你留下來，看這樣子，沒希望了！真是遺憾，我的好兄弟！”崔龍降低了音調。
“謝謝崔哥惦念。人這一生，活著的方式有很多種。富人有富人的高雅，窮人有窮人的快樂，隻要健康平安，怎麽活不是活？”他笑了。
“還是你看得開，有思想有境界！哦，對了，啥時候走？”
“你中午答應我了，說要請我吃飯，忘記了？哈哈！”
“是啊，我說過的，今晚去街上吃手抓，我請你，咱們好好喝兩杯！”
“那我就不推辭了，謝謝崔哥！”
“謝啥，多年的兄弟了，應該的。沒去見見李總嗎？”崔龍問。
“還沒呢，晚上聚餐，李總不是在嘛，我好好敬他兩杯，感謝這些年來的培養和照顧，我會永遠記得這份恩情！”韓全兵微微一笑，崔龍聽得出來，這是肺腑之言。
聽到韓全兵能講出這些話來，崔龍打心裏感到欣慰。最讓他擔心的是，因為馬鈴薯育種的事，韓全兵會記恨李總一輩子，沒想到，他是個有肚量的人，懂得感恩的人。
崔龍總算放心了，他這才說出了登門的目的。他說：“李總叫你呢，去他辦公室一趟吧。”
“嗯？有什麽事嗎？”
“不知道，去吧，去了就知道了，你是他的兵，你突然要走，老大心裏不難受嗎？”
韓全兵低下頭沉思了幾秒鍾，“好吧，我去一趟。”
“走！我陪你去！”
兩人出門，徑直來到了李文歸的辦公室。
敲門進去，見韓全兵來了，李文歸跟沒事人一樣，他笑著說：“聽說，你把行李已經拉走了？”
“是的李總，趁中午拉走的。”
“屁話！你他媽真要走？”李文歸走過來，用拳頭使勁打了一下他的胸膛。
韓全兵一笑，說：“對不起李總，讓您失望了！我離開公司，隻是想過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和任何人沒有關係，兄弟們都對我挺好。”
“廢話少說！既然好還要走？那趕緊滾！”李文歸有些生氣了，但誰都能聽出來，他是舍不得陪他一起打過江山的好兄弟就這樣離開了。
“不，崔哥答應我的，晚上還要吃手抓呢，喝啤酒呢！大哥，您不送送我嗎？”韓全兵笑著說。
“滾！有多遠滾多遠，我沒工夫搭理你！”李文歸一屁股坐在靠背椅上，他掏出一支煙點上。
空氣安靜下來，室內能聞見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真要走？確定？”李文歸突然問。
“大哥，抱歉，我已經想好了，龍窯街上還有個鋪子，那是大哥留給我的，這些年跑來跑去，有些累了，我想歇歇！”他平靜地說。
“好，知道了！”李文歸歎了口氣，“這些年，大哥沒照顧好你，你別往心裏去。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之常情嘛，那祝你一切都好。如果哪天想回來了，勝利就是你的家，隨時回來！”
“謝謝大哥。”
“崔龍，你安排一下，下班了去街上一起吃個手抓，把大夥兒都叫上。”
“好的大哥，我這就去預訂。”崔龍說。
“去吧去吧，趕緊走，看著鬧心！”李文歸不耐煩地擺擺手，韓全兵和崔龍轉身要走，李文歸突然喊了一聲“等等”。
他問：“全兵，這事你哥老韓知道不？”
韓全兵搖搖頭說，我還沒說呢！不過早前跟他提起過幾次。
“早前？看來你是早有心理準備的。那你哥也同意了？”
“不，他罵我瞎整！他叫我跟著大哥您幹一輩子！”
“去吧！我能留住你的人，無力留住你的心了。”李文歸揮揮手，示意二人出去。
出門，樓道裏，崔龍歎了口氣，說：“韓老弟，看到了沒？大哥他舍不得你呀！”
韓全兵不說話，隻是點點頭。
“你這一走，大哥又少一條胳膊！”崔龍感慨地說，“為什麽要說那句話？”
“哪句？”
“很早就有要離開的想法。”
“死就死個明白，別讓大哥因為土豆育種的事感到難過，也許，是我淺陋了，大哥有他的想法和遠見。”韓全兵說。
“是對是錯，或許，沒有對錯之分；若幹年後，曆史會做出評論的！”崔龍意味深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