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商店最後沒開起來，但舅教給我的經商思路可是無價之寶，至少在那次嚐試後，我的野心越來越大了，凡是能掙錢的路子我都要試一試，哪怕利潤才幾厘錢。人生就是一場賭博，不賭哪有贏的機會？

“那天去秦安縣城，在批發市場采購了一批貨物，大多數是孩子愛吃的零食，有火柴，有紙張，布匹也進了一些。張岩，你知道不，這批貨剛帶回去就成了搶手貨，沒多久一售而空！”

“那個年代，物資稀缺，鄉裏沒幾個經商的，對於外來的新鮮事物，他們自然很好奇了！”張岩說。

“時間真快，一晃30年過去了，第一次去秦安進貨的那個下午，哎呀，到現在記憶猶新。”李文歸慨歎一聲，仰起頭看著天，“舅，感謝你，天堂還好嗎？”

時光回到1992年，春天，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李文歸賣完糧食，在車上休息片刻，為了趕時間，他又發動車子直奔加油站。加完油，開足馬力，朝秦安縣城一路奔去。

這是他第二次去秦安。第一次是四年前，那年老大生病，頭上害了瘡疤，吃了好多藥就是不起作用。

後來，聽一個遠房親戚說，秦安縣城有個老中醫，祖傳治瘡疤，見效快，花費少，不留疤，頭發照樣生出來。

四年已過，一切都在改變，連路旁的風景變得有些陌生。李文歸開著車子，按公路指示牌方向，憑著記憶最後順利到達秦安縣城。

邊走邊打聽，很快就到了小商品批發市場。停好車子，他開始轉悠起來。

一切有些陌生，有些不適應——相比洮河縣的安靜和落寞，這裏真是一塊熱鬧的小江南。

貨物品種繁多，滿目琳琅，大都是一些小商品，也有加工好的羊皮襖，有圖案精美的布料，有男女老少穿的花花衣裳。

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有進貨的商販，有擺攤的貨郎，他們一手撥浪鼓，一手老旱煙，在大西北空曠的黃土高原上，擠在一起吆喝著，說著笑著。

婦女戴著頭巾，手裏提著一籃子雞蛋換錢。在貨郎擔麵前，擁擠著一些孩子，他們在為一包瓜子討價還價，有的父母不同意急哭了……這便是90年代初，秦安縣城的熱鬧景象。

李文歸轉了一圈，挑選了一些滿意的商品，最後掏錢買下了，這便算是進貨吧！

有孩子愛吃的瓜子、糖果、汽水、爆米花、哨子等，也有大眾都需要的火柴、麥麩醋、花布等。

由於進貨多，一個人搬不過來，最後賣布的老板幫他搬到了車上。

“年輕人，聽口音不是本地的？”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大叔笑著說。

“洮河縣的。”李文歸說。

“這麽遠，跑來進貨了？做買賣多久了？”

李文歸把自己過去兩年的經曆詳細講了一遍，聽後，那老板笑了，說：“年輕人，談吐自如，思路清晰，我看你有做生意的頭腦，但我勸你一句，如果吃不了苦，就趁早遠離這一行！”

“我不怕吃苦，小學畢業才13歲，就外出學木匠了，當時有人要做棺材，我師哥膽小不敢去，我卻主動請纓，師傅誇我有氣魄。木匠活一幹就是十幾年，雖然沒讓我發財，但小日子也湊合了。”李文歸笑著說。

“不錯，那就好好幹，做木活走南闖北，也是見過世麵的人，前兩年跑過生意，如果好好堅持下去，我看你能成事，加油！”大胡子鼓勵道。

“謝謝！對了大哥，這個怎麽定價較好？我第一次做，不太懂！”李文歸問。

大胡子笑了，說：“倒沒什麽標準，誠信經營便是，要多了老鄉說你，差不多就行。做生意要細水長流，眼光放長遠一些。”

“知道了大哥，您說得很對，我想起來我舅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先做人後做事。”

“正是！年輕人，你可以到你們街上看看，參考一下，價格差不多就行。”大胡子說。

謝過那人，李文歸開著車子朝鬧市區慢慢走去。

折騰了一天，肚子實在餓了，帶的食物所剩無幾，本來想著去洮河縣城賣糧食，路程也不遠，一趟就折回來了。

誰想到路上遇見了舅舅，他好心提了賺錢的門路，這回不得不去秦安縣跑一趟了。

李文歸停下車子，去一家小餐館要了一碗麵條。碗很大，量也足，他將剩下的兩個饅頭碎雜湯裏，美美地吃了一頓。

出門，天已黃昏，如果開車回去，肯定來不及了，關鍵路並不熟悉，晚上走夜路不太安全，李文歸決定住一晚明天再回。

遺憾的是，此次出行計劃有變，根本來不及跟家裏人說一聲，他擔心一夜未歸，家人一定會擔心，猜測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遇上盜賊了？

那時候鄉裏還沒通電話，他沒法跟家人溝通，隻能暫時住下了，明天一大早趕緊回。

找了一家旅店，李文歸跟店主商量好了，加點錢把車子停下，叫他晚上多操心一點，車子可是他的**啊！店主收了錢爽快地答應了。

停好車子，他拿走了搖把，把剛進的貨物全部搬到了房間裏。出門在外，還是謹慎一點為好，雖然這批貨值不了多少錢，但也是血汗錢呐！

這一夜，李文歸沒有急著睡覺，**歇息了一陣子，毫無睡意，想起白天在縣城的所見所聞，他感慨萬千！

同樣是縣城，洮河縣和秦安縣差別竟是那麽大。這裏的人似乎更聰明一些，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貨，在這片不大的縣城裏，他們先人一步，經濟活動如此繁榮，自然，這裏的人生活要比外人好一些，這，讓人恍如闖進了另一個世界。

翻起身，下床，他穿好鞋，鎖好門，來到縣城中心逛一逛。這裏的夜市，見不到太多的人，但小縣城燈火輝煌，把他一下子拉入到一個夢幻的世界。

昨晚，還在李家崖，一個不起眼的無名小村，那裏，夜晚安靜，能聽見一群狗叫和驢叫，偶爾，幾隻無聊的公雞叫一叫，燈光三三兩兩，村莊顯得那麽落寞。

仰起頭，唯一熟悉的便是漫天繁星，和李家崖一模一樣，一樣的北鬥七星，一樣的深邃蔚藍，天地就這麽大，又如此小。

這一夜，身處異鄉，燈火如炬，車子來來往往，給他的視覺衝擊和思想衝擊實在不小。

長這麽大，很少在小縣城裏過夜，很少有過這樣的感慨。都是一片繁星下的人們，活著的方式大不相同。他想起了一句老話：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確不假。

一個人轉悠了很久，夜深了，馬路上車子少了，他才慢慢朝旅店走去。此時，肚子有些餓了，他在路邊的小商店買了兩包方便麵。

店主送來滾燙的開水，沒有碗，他直接在包裝袋裏倒滿開水，紮緊口袋，不一會兒，一股香噴噴的味道撲鼻而來。

這一碗麵，吃得太香了！這一夜，他久久沒有睡去，想著一些有關未來的事；

也想起了去世不久的母親，如果她在，這些上好的布料，隨她選擇，做一套上乘的衣服，走在村裏多氣派！可是娘啊，辛苦一輩子，節儉一輩子，一件的確良外衣，都穿破了還舍不得換！

兒不孝！往事刺痛了他的心，眼淚忍不住簌簌滑落。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過去了，一覺醒來，天已麻麻亮了。

“回家吧！家人一定著急了！”他自言自語，穿好衣服，簡單洗了把臉。

喊來店主，退了押金，他把所有貨物搬到車裏，發動馬達，猛踩油門，在蒙蒙夜色裏，朝著老家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