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夏蟲長鳴。
兩人借著一盞小台燈,麵對麵盤膝坐在各自的**,一有護士路過就要立馬熄燈,避免燈光從門縫裏透出去被看見。
待到腳步聲遠去後,溫辭述又好奇地擰了下那個按鈕。
——真神奇,一擰就發光。
台燈自下而上打在他臉上,將他襯得下巴慘白長發烏黑,活像古墓出土的千年幹屍。
莊澤野忍不住後背發毛:“你把台燈換個角度!”
溫辭述拿起小台燈,挪到他下巴下麵。
莊澤野:“……”
他吸了口氣,抓過小台燈放好:“所以說,你認為我們都是從一千年前穿越過來的?”
他本想加以嘲諷,可轉念想到鍾可欣說不能刺激他,便隻不屑地笑了笑。
“照你這麽說,你是王爺,那我是個什麽官兒?”
溫辭述看了他半晌,才慢慢地說:“你不記得自己的身份,是失憶了嗎?”
莊澤野的表情一言難盡。
失憶的是你好不好。
溫辭述平靜道:“你是我的侍衛統領,在跟我之前曾擔任十二監掌印,後來也曾兼任行軍司馬。”
莊澤野是個純正理科生,曆史勉強過及格線的那種,聽他報了一連串頭銜,頓時覺得威風凜凜,沒想到在溫辭述的幻想裏,他居然這麽有權有勢。
他裝作不經意的問:“那個十二監是什麽地方,掌印很牛逼?”
溫辭述神情淡然:“十二監是宦官衙門,你以前是我父皇身邊的太監總管。”
“……”莊澤野差點一個沒忍住,激動暴起將台燈砸地上。
他媽的,拳頭硬了。
就知道這家夥腦子裏準沒好念頭。
他胸口起伏努力調整呼吸,默默念叨不能跟病人一般見識,這才堪堪忍了下來。
“那你現在想怎麽樣,難不成要再穿回去?”他咬牙切齒地問:“過家家呢,還能穿來穿去的。”
溫辭述像看小白癡似的看著他:“當然要回去,我會找到辦法的。”
廢柴太監指不上,隻能靠他自己了。
莊澤野借著那一束光看向他,竟真在他眼中看到了幾分鐵骨錚錚、家國天下。
那是從前的溫辭述不會有的眼神,一種說不上來的眼神。
似寬容,似倨傲,似憐憫。
莊澤野有刹那的恍神,隨後反應過來:“等下,從大靖到現在,這都更迭多少代了,穿回去有什麽意義?還有,你連自己是怎麽穿越的都不知道,怎麽可能回得去。”
能說出這番話,他也是蠻佩服自己心理素質的。
今晚要是擱向晚或者顧鳴赫在這兒,哪個都得瘋。
溫辭述下意識摸了摸胸口,好像想說什麽,卻沒有開口。
莊澤野本來就是在應付差事,見他吞吞吐吐就更沒耐心了,一心想糊弄完繼續睡覺。
他隨口敷衍道:“行了,我知道你是穿越來的了。其實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有個叫愛因斯坦的,在相對論裏提到過,你有興趣的話可以用手機查查看,喏,點開這個搜索就行。”
溫辭述眼睛一亮:“這位愛壯士現在身在何處?”
莊澤野打了個哈欠,重新躺下:“掛了。”
他看見溫辭述的迷茫,歎氣解釋:“去世,駕崩,中道崩殂了,懂?”
溫辭述黯然地點頭:“他是個帝王。”
莊澤野沒心思管愛因斯坦建造了怎樣的帝國,荒唐地搖搖頭睡下了。
好在一夜無夢。
次日早晨,他睡眼惺忪地起來準備去放水,半閉著眼摸索到廁所門口。
剛要方便,溫辭述突然闖了進來。
莊澤野被驚醒,匆忙提起褲子,惱火地看向他:“你幹嘛?”
溫辭述稍稍退後一步:“抱歉,本王不知道你在解手。”
——又開始了。
莊澤野莫名煩躁:“有話快說。”
溫辭述舉著即將電量耗盡的手機,雙眼明亮得如同窗外的晨曦。“我按照你教的搜了一晚上,感到受益良多,沒想到現代科學已經如此發達,那接下來,我們該如何找到通往四維空間的路徑呢?”
莊澤野:“……”
操,誰來救救他?!
十分鍾後,鍾可欣接到了電話炮轟。
“你立刻過來,一分鍾都不能耽誤。”
“沒可能,再和他相處一秒我都會瘋。”
“他已經開始問我封閉曲線了,我是學地質化學的,不是學天文學更不是家庭老師!”
莊澤野冷酷地說:“過來,否則我現在就給瞿總打電話,告訴他你上次擅自休假三天跟小男朋友約會。”
鍾可欣火燒屁股地趕到醫院,身後還跟了個差點笑岔氣的顧鳴赫。
她風風火火衝進病房,顧鳴赫則走向走廊上一臉鬱悶的莊澤野。
他路上聽說了這件事,笑得肚子疼,伸手戳戳莊澤野調侃:“還好嗎?溫王爺唯一指定貼身侍衛。”
莊澤野沒告訴他,他甚至連侍衛都不是。
“滾犢子。”他罵了句。
兩人是Flora相處時間最長的隊員,都是星耀從“扭轉乾坤”廠牌挖來的rapper,一路摸爬滾打的經曆讓彼此都很了解對方的性格,因此顧鳴赫格外幸災樂禍。
“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半夜十二點聊愛因斯坦,你要不順便幫他把作業也寫了吧。”
莊澤野眉頭一皺,覺得事有蹊蹺:“你說,他該不會是為了逃避暑假作業,才故意裝瘋賣傻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腦回路,不愧是你,怎麽可能啊!”顧鳴赫笑得更大聲了。
莊澤野嘀咕:“怎麽不可能,我看跟你差不多,你也幹過這種事。”
兩人正互相挖苦,遠處走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男生,頭上戴了頂藍色帽子。
莊澤野話鋒一頓,看著他敲門走了進去。
顧鳴赫也扭過頭,露出詫異的表情:“那不是常勳嗎,他來幹什麽?”
常勳是《大靖往事》的男二號,溫辭述的老同學,最近突然爆火的流量小生。因為他連續小半年像住在熱搜上一樣,平均每天上兩到三個,至少有一個在拉踩同咖位演員,所以即使戴著帽子也讓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一個月前,他擠走了溫辭述談了很久的男二號,鍾可欣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溫辭述本人則沒什麽反應,好像心甘情願似的。
莊澤野冷笑:“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是要命就是要錢。”
顧鳴赫身為哈人的第一反應,豎起大拇指:“押得好。”
莊澤野往前走了幾步,俯身靠近門縫聽牆角。
顧鳴赫也貼了上去,問:“要錢是什麽意思?”
莊澤野輕哂:“他打扮得這麽張揚,不就為了上個探病的頭條?這不是想賺錢是什麽。”
顧鳴赫小聲“我操”了一句:“還得是咱們莊少,心思夠彎彎繞,你不說我都沒發現他沒戴口罩……草,我連押了!屌不屌?”
莊澤野打斷他的吹屁:“閉嘴。”
病房裏傳來說話聲——
鍾可欣正在問溫辭述要不要告訴他父母,突然有人敲門進來了。
來人是個極其清秀的男生,五官精致立體,一雙大眼睛看著人畜無害。
常勳看見溫辭述還戴著頭套,不由愣了一下,溫辭述安靜地注視著他,反常得沒有主動開口打招呼。
鍾可欣肉眼可見變得不爽起來,假惺惺地客套道:“常老師,你怎麽來了。辭述,這是常勳常老師,跟你一個劇組的。”
溫辭述朝他點了下頭。
常勳不自然地說:“欣姐,你叫我名字就好,這兩天辛苦你照顧他了。辭述,聽說你撞到頭失憶了,你還記得我嗎?”
他關切地看著溫辭述,像是真的很擔心,右手不自主地握拳。
溫辭述沒答話,他在思索。
這個常勳看起來不像表麵那麽簡單,從鍾可欣對他的態度來看,他地位應該很高。既然地位很高,這麽匆匆忙忙地來看病人,未免顯得有些倉促。
他進門第一句問的不是“你身體難不難受”,而是“你還記得我嗎”,聽上去不太擔心他的傷勢,倒像害怕他記得什麽一樣。
溫辭述想起昨天在山洞裏的場景,工作人員說他是從坡上滾下去的,現場沒有第二個人在場,昨天沒有下雨,地也不滑,他為什麽會自己滾下去?
鍾可欣感到很奇怪,以前的溫辭述對常勳那叫一個殷勤,還掏心掏肺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覺得被搶角色是因為他更適合,經常把她氣得嘔血三升。沒想到今天這麽硬氣,一句話都不說。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常老師,辭述他身體不舒服,反應比較慢,你見諒。”
這句話仿佛點醒了常勳,他忙詢問:“你頭還疼嗎?”
溫辭述也沒真想下他的臉,淡淡地說:“不疼了,謝謝常老師關心。”
另外兩人都是一怔,這三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聽著十分陰陽怪氣。
常勳像是鬆了口氣:“你真不記得我了嗎?我們之前是很好的朋友……不過不記得也沒關係,就當重新認識好了。”
鍾可欣默默翻了個白眼,敢怒不敢言。
溫辭述委婉地說:“我不缺朋友。”
她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常勳訥訥地說:“你哪來的朋友啊,從高中開始我們就一直一起玩,你還說要像我一樣考音樂學院呢。”
常勳高溫辭述一屆,從小和他在同一個老師手下學舞蹈,沒承想後來半路出家當了演員,誌願也從音樂學院改成了電影學院,從此和唱跳界完全脫節,這件事成了他最大的遺憾。
溫辭述麵色古怪:“我不想當歌伎。”
前世他雖然表麵上舞風弄月,但那都是為了避免太子耳目監視的假象,而且他研究的更多是絲竹,跟唱歌跳舞的歌伎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常勳聽到這話有點懵,鍾可欣終是沒忍住,轉過身肩膀一抖一抖地狂笑。
他跟現在的溫辭述賣弄情誼,簡直跟對牛彈琴沒區別。
常勳沒死心,繼續裝腔作勢:“算了,等你恢複好再說吧,我先不打擾你休息了,兩個月後劇組殺青,你這次殺青沒吃上蛋糕,到時候記得來。”
這句話說完,鍾可欣笑不出來了。
《大靖往事》裏溫辭述的鏡頭已經拍完了,對於稍微有點重頭戲的演員,劇組都會給買殺青花束蛋糕什麽的,但顯然溫辭述不配擁有。“殺青”這兩個字,就像是在嘲笑他鏡頭短似的,搶了角色還這麽大言不慚,真是叫人牙癢癢。
鍾可欣是知道他們那點破事兒的,無非就是溫辭述舞蹈天分高,老師更賞識他,所以常勳背地裏如鯁在喉,現如今仗著自己火了,各種明撕暗婊,當然也仗著溫辭述傻就是了。
她撇撇嘴,還是把火氣按了下去,畢竟以後可能還會合作。
正當常勳起身要離開時,病房門被推開了。
莊澤野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那架勢像入無人之境。
常勳好歹是敲了門才進的,遇上這麽個連門都不敲的,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莊澤野看也不看他,自顧自地說:“恐怕他去不了殺青宴,那會兒他應該在參加音綜。”
說完這句話,他的視線落在常勳瞬間變白的臉上。
莊澤野惡劣一笑:“哦,就是那個你和顧鳴赫同組海選,被刷下來的音綜。聽他說海選老師勸你好好吃演員飯,別看著碗裏想鍋裏。”
顧鳴赫哈哈笑道:“嗨,又見麵了,臨時隊友。”
常勳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鍾可欣笑著給了兩人一個眼神,示意他們別太過分。
當他們即將目送常勳狼狽離場之時,溫辭述忽然看向莊澤野。
他說:“我不去。”
大家頓時麵色各異,常勳臉上那叫一個悲喜交加,都快扯成川劇變臉了。
莊澤野的眼神冷了下來,他剛才頭腦一熱闖進來,沒想到這家夥居然不領情。看來是他誤以為他失憶後轉了性子,多餘幫他說話。
下一秒,溫辭述篤定地宣布他的計劃:“我打算去一趟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
鍾可欣張大嘴巴,顯然沒明白他在講什麽,顧鳴赫嘴角抽搐著問:“……那、那是什麽地方,你要去幹嘛?”
溫辭述嚴肅地說:“那是愛因斯坦的母校。”
這回不光常勳,所有人表情管理失控。
病房裏安靜了快一分鍾,鍾可欣趕緊找了個借口,說他身體不舒服,推著常勳往門外走去,顧鳴赫把這輩子最悲傷的事都想了一遍,還是沒忍住笑得發顫。
溫辭述認真解釋:“我知道他過世了,隻是想去一趟他母校,看看有沒有遺留文獻。”
莊澤野仰頭捏住眉心,努力平複呼吸。
顧鳴赫看熱鬧不閑事大:“這你可找對人了,查文獻什麽的,還得問我們唯一985在讀理工科高材生阿野。”
“你少火上澆油。”莊澤野反應迅速地給了他一拳。
溫辭述看著他們打來打去,逐漸反應過來:“這些文獻不需要去學院裏找,是嗎?”
顧鳴赫笑得腹肌疼:“是的,有一個東西叫做知網。”
莊澤野皺眉:“你就不能把那些該死的文獻忘了?”
不能,溫辭述心想,如果我回不去,你會死,太傅也會死。
雖然在曆史上你們好像都已經死了……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不高興,嘴角慢慢耷拉下來,默不作聲地抱住膝蓋坐著。
鍾可欣送完客砰地推門進來,怒氣衝天地說:“我服了,常勳居然叫了狗仔在外麵蹲著,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顧鳴赫看看她,又看看溫辭述,有點驚訝。
她破罐子破摔:“無所謂,辭述都不記得那貨是誰了,我罵幾句也不會怎麽樣。現在大家都知道他在這家醫院,說不定會有人來騷擾他。”
“那把他接回宿舍?可我們幾個都有課,誰有時間照顧他?”顧鳴赫說。
暑假是Flora為數不多的全員聚齊時光,公司也給他們塞了一堆舞蹈課、聲樂課、形體課,以及還要為第二張專輯做準備,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鍾可欣想了想:“確實可以回去,現在不掛水不吃藥的,呆在這裏也沒用,而且辭述的課不能落下太久,除了舞蹈課外還要加個聲樂培訓,要不然……”
她眼巴巴地看向莊澤野,顧鳴赫也看向他,兩人很默契。
莊澤野發出荒唐的笑聲:“你們腦子也進水了?想讓他住我家,門兒都沒有。”
他搬出宿舍後,在距離公司幾公裏的地方買了套別墅,那裏離他上學的燕中理工大學也近,每天晨跑就能過去。
一直沉默的溫辭述突然開口了:“我哪裏都不去,我不需要人照看。你們說的課我也不會去,我不是歌伎。”
鍾可欣:“……”
顧鳴赫被這個詞逗得又想笑。
經過一天的相處,溫辭述終於發現了莊澤野的不對勁。現在的莊澤野似乎並不效忠於他,甚至可以說有點排斥他,也或者,他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
鍾可欣又開始感到頭疼,對他們道:“你倆先出去,我和他單獨聊一聊。”
莊澤野看了他一眼,沒有絲毫猶豫地轉身離開。
在他關上門的前一刻,聽見鍾可欣無奈地說:“我的祖宗,你別再鬧了,大靖已經亡了!”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玩笑話,一句在網上被傳爛的梗,卻讓莊澤野心裏突地跳了一下。
大靖亡了——
萬一,他心想要是萬一。
溫辭述真是穿越來的,他聽見這句話會有怎樣的心情?
顧鳴赫說:“走吧,去吃個早飯,我剛睡醒就被拎過來,餓得都要低血糖了。”
莊澤野回過神來,不禁自嘲,自己怎麽會有這麽扯淡的想法。
兩人去二樓的麵包店買了三明治和咖啡,找到位置坐下吃飯。
顧鳴赫嘴裏包著三明治咀嚼,說話含糊不清:“要不是今天這種狀況,我都不信他真有臆想症,這簡直比男明星懷孕產子還要離奇。”
莊澤野噎住:“還是你說的比較離奇。”
顧鳴赫嘿嘿一笑:“你們昨晚相處的還好吧?居然沒吵起來,也算是有進步了。我說你就別再為那件事不高興了,溫辭述就是那樣的性格,人家高仲都不計較了,你還在耿耿於懷呢,而且也不一定就是他把高仲擠走的……”
他剛提到這個話題,莊澤野的表情就變得煩躁起來。
“吃飽了吧,三明治都塞不上你的嘴。”他把包裝紙從顧鳴赫手裏抽出來,團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顧鳴赫笑嘻嘻道:“好好好,不說不說。講正事兒,製作人讓我倆寫自己part的歌詞,你寫得怎麽樣?”
“分分鍾的事。”莊澤野懶懶地起身。
兩人身形高大帥氣,在餐廳裏吸引了不少注視。
顧鳴赫酸道:“草,又被你裝到了,幫我寫一段唄?”
莊澤野的原創名號在“扭轉乾坤”的時候就很響亮,加入男團後反倒是一直沒有發揮的機會,因為第一張專輯全都是找專人製作的,公司並不想冒風險用他們的原創。
“你上次不是說,我的詞味兒太衝,一眼就看得出是我寫的。”莊澤野插著兜等電梯。
他寫的歌詞向來很有自己的風格,顧鳴赫說不上是哪種風格,但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啊,這首詞肯定是S**寫的”。
“得了,我就說說而已,你要真幫我寫我還怕老師罵我呢。”
兩人說著話回到病房,看見房門大開。
鍾可欣的聲音很是擔心:“這麽不小心,頭還沒好,又燙到手。”
莊澤野腳步一頓,隻見溫辭述依舊坐在**,連姿勢都沒變過,左手纏了一圈紗布。
鍾可欣碎碎念:“你這麽不會照顧自己,又不讓請護工,你叫我怎麽放心的下。”
溫辭述穿著寬鬆的病號服,雙手環繞小腿安靜坐著,他沒穿襪子,光白細膩的腳背上骨骼突出,一排透明的指甲蓋像小學生一樣老老實實排列著。
“怎麽回事?”顧鳴赫問。
鍾可欣無奈:“他想倒開水喝,結果熱水濺到手上了。”
顧鳴赫連忙湊過去看:“疼不疼啊,脫皮了嗎?”
鍾可欣說:“沒脫皮,我給他用冷水衝了半天,剛好這裏有紗布就裹上了。”
莊澤野站在床尾,離他們有段距離,安靜地看了半天,開口道:“沒脫皮的話,別用紗布包。”
“啊,這樣嗎?我不知道。”鍾可欣上前想去揭紗布,卻被溫辭述輕輕躲開了。
莊澤野對顧鳴赫說:“你去問醫生要點燙傷膏。”
“哦,好。”顧鳴赫跑了出去。
鍾可欣拿他沒辦法,隻好說:“先吃點東西吧,你們帶了什麽上來……”
她打開袋子:“哎呀,忘了跟你說,辭述不吃雞蛋,這個他吃不了,我再去買一份。”
最後一個人出去後,病房徹底靜了下來。
莊澤野看了眼他手上的紗布,說:“摘了吧,包著不透氣,好得慢。”
溫辭述沒動靜,嗓音沙啞地開口:“我想問你個事。”
“問。”莊澤野撐著床尾看他,表情已經不似方才的冷淡。
溫辭述說:“大靖真的已經不存在了嗎?”
莊澤野本想說“沒錯”,猶豫片刻,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它存在過,那是個太平盛世,連我這種曆史很差的都有所耳聞。”
“你也不在了嗎?”溫辭述看向他。
這話怎麽聽著怪怪的。
莊澤野訕訕地說:“理論上我還是在的,畢竟這世上沒有鬼魂,就算有你也看不見。”
溫辭述眉眼愁容,不知在想什麽,他個子其實挺高,但骨骼比較纖細,坐在那裏縮成小小一團,看著怪可憐的。
莊澤野站了一會兒,走過去將手伸向他,溫辭述朝後一縮。
“別動,幫你摘紗布。”他說。
莊澤野並沒有碰到他,而是用手指捏住蝴蝶結的一角,輕輕鬆鬆把紗布扯了下來。
一圈圈白色細紗煙霧般蜿蜒落下,露出那塊紅腫充血的手背,皮膚紋理被熱水刺激到撐開,好似戳一下就會破的嫩豆腐,看著叫人於心不忍。
莊澤野是個朋友眾多的人,別人朋友多的原因是性格開朗,他除了開朗之外還要加一條,愛管閑事。
他安靜了幾秒,說:“你可以搬來我家住兩天。”
聞言,溫辭述抬眼看過去。
瞳孔是落日餘暉般的色澤,一眼望去清澈見底,仰頭時長發絲絲縷縷垂落,自內而發一種輕盈破碎的美感,好像一個輕微的打擊就能讓他崩潰到支離。
正當莊澤野以為他會感動涕零,紅著眼睛嗚咽兩聲的時候。
溫辭述輕蔑地移開視線,聲音擲地有聲:“不必。”
倘若莊澤野不是他的親信,那便沒有了接觸的必要。溫辭述的態度像丟棄什麽小物件一樣,顯得非常無所謂。
莊澤野:“?”
男大學生有個通病,那就是激不得。
你越拒絕什麽,他越跟你反著來。
莊澤野被他語氣一激,反骨瞬間就上來了:“什麽不必,你知道我家比醫院和宿舍大多少嗎,給你找個舒服地方養病還不樂意了。”
溫辭述嘲笑:“能有多大,比皇宮還大?”
他什麽大宅子沒見過。
莊澤野心裏的火苗在燃燒,眯起雙眼打量他,這可真不像溫辭述會說的話。
他也不閃躲,冷冷地回視過去。
莊澤野冷笑:“確實沒有皇宮大,但我那裏有個皇宮裏沒有的東西。”
“?”
“電腦。”
“電腦,可以查閱各種曆史文獻,包括愛因斯坦的所有資料。”
莊澤野威逼利誘:“你去是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愛因斯坦付出太多。
野子其實是個內心挺單純的男大,雖然外在很逼(哈人嘛,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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