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父親

“不要再想了,小竹子。”高城的聲音變得寒肅,“將恐懼壓下去,否則你會墮入心魔。”

我也想,可是沒法控製,就像被扼住了命脈掐住了喉嚨,脖子仰起也無法呼吸。是真的在窒息,我從高城驚異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樣子:慘白的臉,慘白的唇,眼睛半睜開,呼吸孱弱。下一瞬,他俯身而下覆蓋住了我的唇,溫暖的氣息流入,我饑渴地拚命吸吮,雙手緊緊抱住他身背,隻想吸進他口中所有暖流來融化那被恐懼深扼住的寒。

他退抵而開,咬著我的耳朵說:“小竹子,你不要後悔。”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麽,隻知道側轉臉去尋找他的唇,心底的黑洞要他來填補。

這一次,他的氣息變得瘋狂,將我沉沉壓在身下,給與我想要的,卻扼製我身體不能動彈。我除了跟隨著他呼吸外,其餘什麽事都做不了,腦子也開始遁空。當衣衫褪去,溫熱相貼時,終於寒意在褪去,原來隻有身體的躁動才能撫平那徹骨的寒。

高城的眸光內多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那代表了什麽,我似懂非懂。被他盯著看得不自在了,將頭微抬起埋入他胸口,炙熱的皮膚貼著我的臉,竟溫度相當,這才意識到我的臉在發燙。隱約明白接下去會發生什麽事,可隻要一有念撤離,寒懼就將我理智淹沒,隻想就這麽抱緊他,不放手......

在疼痛來臨之前,似聽到耳邊有溫熱的聲音在輕詢:“小竹子,準備好了嗎?”我隻略蹙眉,側轉臉堵住他的聲,但轉而就覺痛意襲來,痛呼溢在了他嘴裏,他帶著蠻橫地唇舌勾纏著不給我一點掙紮的餘地,讓我清晰地感受他。

咫尺的黑眸迫人相隨,我到後來隻能閉上眼,但失去視覺後的身體知覺就越加清晰。在某個時刻,我找不到自己的呼吸,隻聽到耳邊魅惑的聲音在誘引:“小竹子,喚我名字。”

酥麻進心裏,我滿意識地搜找,最終溢出口的:“高城......”

好聽磁感的笑聲抵進耳膜,之後帶我從低穀到山頂,再從山峰墜落低穀,終有平靜時,高城額頭的汗滴落在我臉上,重重喘息之餘我用力嗅著,發覺全身都沾滿了他氣息。這感覺讓我很安然,而那寒懼之意也終於消失了。

原來,隻有這樣的方式才能驅跑恐懼之寒。

當高城退離翻身而下時,有那麽一瞬的空虛鑽入心底,使我微慌,但見他隻是側躺在身側,手依舊攬著我,心又安定下來。隻聽耳旁愜意的低笑,我抬起眼眸,看著那雙彎起滿含笑意的眼,移轉不開目光。

高城是好看的,這在第一麵見他時就認知到了。但他很少笑。不是說他平時不笑,而是總嘴角上揚弧度,帶著淺淺的譏嘲,笑意不達眼底,給人一種疏離感。盡管我與他走得近,也是不喜他用那樣的神情對我。而這時,那雙黑眸就像染了豔色般,笑意深觸,我的手指又開始發癢,想將他畫下來。

心隨念動,脫口而出時我自己都在詫異:“讓我畫你吧。”

他眸光掠動,轉而變得深邃,似笑非笑地問:“現在?”我點頭:“現在。”他似想了下,才緩緩道:“一個吻。”我隻一蹙眉,就把唇湊了上去,蜻蜓點水而過就想退開,但被他攫住,且大掌扣住了我後腦,迫使我啟開唇納入他的唇舌。

是我天真,這時候的他如狼似虎,怎可能就這麽輕易放過我。

一番攻城略地地侵亂,我的呼吸又變得急促,終於等他肯退開時卻是一個翻身又壓在了身上,那處蠢蠢欲動太過明顯,我驚愕地問:“你......”未等我話說完,他就抵住我唇說:“想畫我,先負責把這火滅了再說。”

等安坐下來手中執筆開始作畫時,已是很久之後。我幾度抬眼看那側靠在那的人,終於忍不住:“你能不能別笑得......”像隻剛剛偷腥後的狐狸,一臉的春風**漾,眼眸還勾人。

他卻慵懶地道:“要求可多啊,不知道我這是由心的表情嗎?”

我咬了咬牙,決定忽視。紙筆是問賓館總台要的,不是專門的畫筆與畫紙,打算等回頭把底稿畫出來了,再用專業筆紙重新臨摹。沉默了片刻,那頭“模特”按耐不住了開口:“小竹子,你不會打算讓我這樣一動不動幾小時吧,不說點什麽嗎?”

默了下,我輕聲開口:“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故事的主人公是個剛剛女兒從產房出生的父親。他第一眼看到護士手中抱來的孩子時不是驚喜,而是驚恐,他問護士‘是不是孩子拿錯了?為什麽長得那麽醜?’,護士告訴他說女兒都隨父親的。轉而他釋然,卻仍有倉惶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了父親的準備。而他也無處去問,因為他已經很多年沒跟他父親說話了。”

我在這處頓了下來,抬起眼看高城,輕詢:“還想聽嗎?”

“繼續。”

斂了眉眼手上塗抹勾畫,等臉型大致出來後,我才道:“他不是不想與他父親交流,而是根本見不到人,他父親是一名警察,四十多年的老警察。在隱蔽的戰線工作,意味著他不僅很少回家,而且在他不回家的時候他在哪兒他在幹什麽,家人都不可能知道,也絕不能去問。父親十八歲那年第一次穿上了警服,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很帥,可是做警察這件事顏值是沒有用的,要看本事。

他敢一人走進團夥頭目聚集點,在對方拔槍之前快狠準地鎖住那老大的喉嚨,並用警槍指著頭目的頭讓其餘人放下武器。沒人聽他的,頭目的手下該掏槍的還是掏槍,七把槍都指著他的頭。這時候換了任何一人都會膽懼吧,可他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把64手槍放了下來,並與他的警官證一起推到了桌麵上。警察的生命就是警槍,任何時候都槍不離手,他把他的生命推了出去。反而所有人都放下了槍,頭目回頭問他是什麽意思,他笑著說:你知道這地方我們盯了多久了?現在外邊裏三層外三層,軍方警方已經全部圍死了,裏麵隻要槍一響,外麵立馬開火,一個人都活不下來,肯定的。我今天敢進來,就根本沒想出去,我來是跟你聊天的。你被抓了怎麽判都是死刑,我這有條活路。如果今天你放下槍跟我走,我敢用我的命保你這條命不判死刑,你信我把槍放下跟我出去活路,你不信我,開槍,一起死,你選。

後來這位父親在敘述這段時說這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兩分鍾時間,兩分鍾之後,老大放下了手中的槍,伸出了雙手,讓他拷上走出門帶入警車後。他才回頭悄聲對隨行的兩名警員說:‘立即通知軍方過來。’十分鍾之後,才有大批警力與軍力過來,真正裏三層外三層將那間屋子包圍,將所有的罪犯給緝拿歸案。”

故事很長,我講得有些口幹,但卻沒有起意去倒水,手中的筆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心底泛起一陣漣漪。手上一暖,怔然抬頭,卻見高城不知何時已經走至了跟前,低凝的眸內星光流轉,他說:“他很勇敢,後來呢?”

後來?我微仰起視角,有絲脆弱溢滿心頭,“後來他因為立了這功就正式進入隱蔽戰線工作,剛才那個故事是......他兒子為數不多能夠分享給人聽他父親的事跡。在之後的歲月裏,臥底、潛伏、槍林彈雨,都已經無從知曉了,隻能偶爾看到的他身上的槍痕彈眼,無數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痕跡,還有你問他的時候他的沉默和微笑。這個偶爾,可能是半年,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三年五載,更可能是十幾年。”

“再沒見過他嗎?”高城坐下來將我攬進懷中。

我怔怔地問:“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他淺笑了下,“如若不懂你,還會在你身旁嗎?”心頭震了震,激越的情緒湧出,瞬間鼻子就酸澀了,我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幽聲說:“他最喜歡一首歌是那電視劇《便衣警察》的主題曲《少年壯誌不言愁》:幾度風雨幾度春秋,風霜雪雨博激流,曆盡苦難癡心不改,少年壯誌不言愁,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之處顯身手,為了母親的微笑,為了大地的豐收,崢嶸歲月何懼風流。他是他們那級警校的班長,早年他還偶爾回家一次時,常聽他與同學聊電話。聊著聊著就有一位同學犧牲了,犧牲在哪不知道,為什麽犧牲也不知道,還沒過保密期。聲響都沒有的逝去,連豐碑都沒有的犧牲,就是他們。”

我講著講著有些哽咽了,眼眶似有濕潤,一轉頭把臉埋在了他肩膀上,抑住那酸澀泛濫。感覺到他用雙臂將我輕輕環繞,掌在後背輕拍,這是至今為止他最溫柔的時候。我知道,因為是他,所以才願意將這些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