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誠意

徐江倫打斷了我偏遠的思緒:“你問他你是誰?看他答的出來不?”

我的身體僵住,神經驟然繃緊,瞪視著他。頓了足有三四秒,才緩緩側轉過頭凝向高城,是那意思嗎?徐江倫用那什麽石音陣損毀了他的腦神經係統?不對,剛才他的行為表明該有的敏銳力和覺察力都還在,若神智被毀,就等於是瘋了,不可能的。

耳旁聽到徐江倫還在道:“他也算屬異類了,若是普通人從石音陣裏走一遭,那麽必然神智渙散,可他還能保留一些本能的東西,僅僅思維成空白。不過,對我而言足夠了,你覺得這樣的他還能與我鬥智嗎?”

傷的是腦,鬥的是智慧。腦與智慧是連在一起的,所以這刻,我們站在這裏。表麵上還沒被擒,實則已經受製於徐江倫了。因為不管我們逃到哪,都在他的掌控之內,而且,這個他布設的空間基地一定有自毀係統,之前我與高城在通道內聽到的“軲轆”聲,就是某個係統啟動,從而使得那一段通道轟塌,發出巨響。

通道隻是這隱秘空間裏的其中一條道而已,毀了一條還有別的,否則徐江倫不會這般有恃無恐。更何況,那條通道的存在或許本就不是通往每個單一空間,因為那一道道切平的缺口是落景寒的手筆,真正派以何用又通往哪裏,也隻有徐江倫知道。

突的心中有念閃過,我微不可查地用餘光瞥了眼高城。假如他已經深入這腹地過,能不對這處加以提防嗎?d組之內,秋月白以巫師之名,對陣法應是極其擅長,就連曲心畫這個藥劑師也略懂一二,那麽他這d組之首怎可能一竅不通?事實在秦南師大底下,已見識過他對格局陣法的熟悉以及掌控力。所以會不會他現在是在將計就計,以假象迷惑徐江倫?

想著又覺不對,徐江倫智慧不下於他,還有這類似於監控室的地方來監控全程,怎可能會那麽輕易就上當。他敢如此論斷,就一定是肯定了的。

正自冥思著,突然一道勁風撲麵而來,我本能地向旁避閃,可仍慢了一步。抬首已見徐江倫五指成爪扣向我右臂,可橫來一掌卻將之劈開。頎長的黑影擋在我麵前,眨眼間兩人就過了數招,我看出了端倪,高城的動作明顯要比以往遲緩,尤其牽動到背部時姿勢怪異。

心中了然,他的傷是真的,才這幾天根本還沒好。

盡管之前在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魚餌時,心中各般不是滋味,有苦澀也有怒意,但到這時依然還是忍不住擔憂。可殊不知隻在眨眼之間,徐江倫突的疾退而開,刷的一聲眼前已不見高城身影。

我驚鶩地瞪著那處地下,剛才好似看到那地表石塊突然抽離,高城直墜而下,而這時地表已經恢複了原樣,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抬起眼一個箭步衝到徐江倫麵前,“你做了什麽?”他麵無表情且蕭冷地看著我,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拿起桌上一個類似於遙控的裝置按下一個鈕鍵,“自己看吧。”

所有的顯示器變成了一個大的液晶屏幕,上麵顯示的畫麵是:一個密閉黑暗的空間,可能是因為監控攝像頭上有特殊的夜視鏡裝置,能夠清晰看到高城獨處裏麵。他並沒有因為突然墜入而驚慌,隻是站在原地環視著四周。

“你真卑鄙。”我從齒縫中迸出四字。

徐江倫哼出聲來:“既然鬥智鬥勇,就沒卑鄙一說,隻看誰更高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整個d組潛伏進來探我老底是為勇,我敢把這些攤開在他麵前難道就不是?夏竹,當知道他從頭至尾都在利用你後,還是偏心於他嗎?”

我咬唇不語,視線凝在那抹身影上移轉不開。世間最難控的是人心,且不說別人的,就連自己的,又何嚐能控製?已然愛這個人了,在知道真相後要如何把這愛瞬間收回來?

徐江倫似也不要我的答案,他再度扣住了我肩膀,讓我感覺到疼,語含警告:“休要再用縮骨術脫逃,既然你還在意他,那麽就別怪我借由他扼製你。你的疑惑我大略能猜到,可以明確告訴你他沒有假裝,給你見識下石音陣就明白了。”

屏幕中一閃,畫麵切換,出現一副怪石嶙峋的畫麵,而且石頭還五彩斑斕很是好看。可突然靜默中有一道細聲鑽入耳膜,那尖細到仿佛一根針紮入,帶來刺痛感。細聲之後又接著一道,再來一道......屏幕被關閉了。我抬手去摸額頭,冰冷、粘膩,全是冷汗。

徐江倫道:“隻是讓你聽了三種音,你的臉色就告訴我不能再繼續聽了。這音陣之內,一共有十二種音階,一道比一道尖細,挑戰的是人對絕對音頻接受的程度。舉個例子,當音頻達到某種共振,可以擊碎你想擊碎的任何東西。我可以告訴你,他在裏麵待了半小時,而這十二種音階是反複輪轉的。”

後麵的話他已無需再向我多解釋,這也是他篤定的理由。

“那為什麽他還有行為自控能力?也能對外界作出各種敏銳判斷?”我提出疑問。

徐江倫:“他受過特殊訓練。具體是什麽訓練我不知道,他心智之強是我未預料到的,隻不過他此刻作出的判斷純粹是本能,沒有理智可言。你罷了他還記得你的念吧,恐怕連他那兩個同伴站在他麵前,他也都是陌生的。他會帶上你隻有一個理由:牽製。突然陌生的環境,遇到的第一個人不管如何都能為己所用。你看,這麽危險的一個人,你說我能放心嗎?”

這時候我是理智的,並沒有被情感衝擊過頭,也不會被徐江倫帶跑思路。

我不認為高城最後對我起保護之心是為了牽製。因為想起之前他突然將我撲倒,卻在我身上嗅了好一會,並自己嘀咕說“我的味道”,可不可以認為是他在我身上聞到了屬於他的氣息,從而將我認定為己方?

想了想我又提了個問題:“剛才他在的那個地方是完全黑暗的嗎?”

徐江倫眸光一閃就了悟:“是全黑的,但他戴了隱形夜視鏡。”

原來如此。

一時間氣氛陷入沉滯,我瞥了眼扣在肩膀上的手,淡聲道:“先鬆開我吧。就算我想跑,也都在你的監控之內,能跑到哪去?”

徐江倫看著我的眸色明淺,隔了半分鍾之久,終於縮回了手。

淺聲問:“他們呢?”他直接調控顯示器,屏幕又變成是每個視角裏的,隻見他隨手一指道:“在那。”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曲心畫靠牆而坐,頭發微亂,身上的衣服也是皺的,特意觀察了她的手臂,發覺是左臂呈無力狀垂在身側。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狼狽,但她的表情卻很平靜。

無需多找,就在她畫麵的旁邊一格顯示器上看到了落景寒,他是躺著的。看不出哪傷了,但從起伏的胸口判斷,他要比曲心畫傷得重。

斂轉視線尋找了一圈,忍不住問:“張繼呢?”

徐江倫頓了頓蹙起眉:“他跑了。”我微覺詫異,但也沒再繼續問下去,張繼是刑警大隊隊長,身手本就厲害,恐怕在落景寒與曲心畫的幹擾下,徐江倫顧之不及吧。但以張繼的性格不大可能棄下這處不顧,而逃之夭夭呀。

在我翻滾而落崖口後,必然上麵有發生什麽突發狀況。有個問題一直縈繞在腦中,就是徐江倫真的隻是一個人在與高城鬥嗎?這麽大的一座虎崖山,這麽龐大的內部機構,隻靠他一人操作運行是根本不可能的。且不說遠的,就拿剛剛發生的事,徐江倫製住在身邊的隻有曲心畫,若他隻一人,如此短的時間內他要做這些事:把落景寒從虎崖上帶下來,將兩人分別關進某個洞層內,再來到這間操作室,通過監控掌控我與高城的動向,隨後自毀通道來阻截我們。

不是說不可以,但時間上有矛盾。所以他必然是借助了外力,最合理的可能是:在眼睜睜看著我用縮骨功脫離他掌控後,他就讓人把曲心畫與落景寒關起來,而他直接來到這裏。

可搜羅整個顯示器屏幕,沒有一角畫麵是有“人”存在的。

“你在想什麽?”耳旁傳來詢問,一側轉頭就與徐江倫差點撞上,沒想他突然離得這麽近。往後退開一步拉遠距離,他眼睛危險地眯起,隱隱寒光直射我。

我撇開視線,假裝不經意地問:“你的人在哪?”

他驀然冷笑:“想知道我的底,你得先拿出自己的誠意。”

我怔了下,“要怎麽才叫有誠意?”他輕邁一步,再次縮回剛才的距離並伸手扣住了我手腕,低垂視線凝了一眼,抬頭時麵無表情問:“你是代入在易楓的世界,以至於不管我是不是楊曉風;還是說,你在這兩年裏以徐江倫身份接近我,真的移情別戀到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