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概率問題
當我閉上眼再次學習用畫影的方式來勾勒腦中呈現的影像,原本我是專注在牆上的畫,對那模糊的背影有意轉移開心神,可沒想到最終呈現在畫紙上的,竟然與我前次山崖的畫詭異的雷同,似濃又淡的陰影之內依稀的背影,童子琪的背影。
唯有兩點不同:一個是坐一個是站,一個是獨臂一個是雙臂健全。更詭異的是,在她的頭頂上方,我無意識下同樣畫了一雙眼睛。
這雙眼要比之前那雙更邪惡,微彎的眼角似帶著淋漓的笑意。就像是......窺看著這一切,看著每一步都按照它的計劃在進行著,而在局內的人,根本對它無從可知。
高城突然指了畫上某處,“這裏是什麽?”他指的正是背影在刮去的圖案,我蹙起眉一時間答不上來,閉上眼後的畫影全屏的是感覺,尤其盡管我想斂正心神複原牆上的畫,但無意識裏側重點仍然在女人的背影上,所以使得那牆上的圖案變得隻顯輪廓,加上被人影遮擋,就越加難以辨認了。
在這上麵我不能依賴高城能看出什麽來,尤其這畫還是我自己畫的,沉閉了下眼,不太確定地說:“感覺像是前後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站在後麵,你看這處,好像前麵坐的那人向旁伸著手臂,後麵那人扶著他胳膊與肩胛處。”
突的我頓住,假如這個被人影遮擋的人是麵朝外,那伸在旁的就是左臂!假如是麵朝內,位置就相反,一道靈光閃過,我明白了!
而這時耳旁也傳來高城的低喃:“刮骨療傷。”
“你也看出來了?”我驚異而問。他抬起眼皮,“知道關羽是哪隻手受傷嗎?”我沉念想了下,指向自己右臂:“是這隻。”那個典故我有看過,印象深的是那副配圖,華佗站在關羽身後,附在他的右臂上為其刮骨療毒,而關羽卻仍談笑風生。
我指著那模糊的人影形狀說:“這是華佗。”又移往被女人身影遮擋處,“這是關羽。”心頭疑惑不已:“為什麽要在牆上畫這麽一幅畫?”即便是喜歡古畫,也該是山水畫之類,怎麽會畫了這樣一幅怪異的圖案?
正當我納疑時,耳旁傳來高城的否定:“不是華佗。”
“啊?”我微愕,“怎麽又不是華佗了?你不也說這是‘刮骨療毒’圖嗎?”
“圖是對的,但這個人不是華佗。絕大多數人都是受了羅貫中的誤導,將華佗為關於刮骨療毒的典故誇大化,但事實曆史上的華佗並未給關公治過箭傷,二人連見麵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華佗死於建安13年,而關羽中毒箭則是建安24年的事,其間相隔11年,死人焉能醫活人?關羽確曾中毒刮骨,但那位醫生姓名不詳。”他說到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藏精銳眸光:“這幅圖的立意已經出來了。”
我仍覺茫然,立意在哪?
高城並沒賣關子,沉靜地看著我:“不是你畫影失敗,而是這幅圖本來就隻有一個輪廓。作畫的人熟知這典故,醫生可以不是華佗,關羽受傷的也可以不是右臂。它的重點不在人,而在療!古有刮骨療毒法,今就有斷臂接續法,關鍵點又回到薑宏修這了。”
隱約明白了他意思,臆測地問:“你是說有人效法古醫,想幫薑宏修接斷臂?”可我剛提問完,他卻又搖頭自行否決了:“不對,這裏麵有矛盾。”隨而微蹙起眉,沉定若思。
難得見他似碰到了難題,我也不擾他了,視線再回畫上。感覺有些汗顏,他這個不懂畫的人,全靠細節敏銳度,居然比我還更能看透畫意。假如他曾經學過畫,那現在的造詣肯定不凡,但轉念又想,以他性格不可能沉得下心來安靜作畫,故而這個假設不可能會成立。
術業有專攻,這話真的沒說錯。每個人都有其立身於世的位置,或偏離一分,就可能有不可預知的局麵。偶爾總還是會想,如果楚高城把術業用於邪,那誰能與他周旋?誰又能洞察他的行為目的?幸而他喜歡捕獵,而不喜歡當與獵人遊戲的獵物。
獵豹。
我又一次品茗這兩字,某根心弦動了下,忍不住悄眼去看他。卻剛好撞上他看過來的視線,還沒等我發窘,他就躍過身旁大步而走,但走了幾步似想到什麽又回頭,“跟我走。”我莫名地問:“去哪?”
“回警局。”他簡單扼要地道明目的。
“那這邊......”我話沒說完就見徐江倫迅疾走來,遠遠聽他喊道:“二樓儲藏室內通氣窗被撬開了,頭讓我來喊你們。”高城頓停了腳步,略一沉吟,“上去看看。”
我知道他一定是已經想到了什麽要回警局查探,但因這事不得不停滯暫緩。
上樓時徐江倫解釋:“是我們一位同事發現的,那個氣窗安得很隱蔽,被儲物櫃遮住了,之前搜找證據的同事沒來得及細查到。氣窗口疑有半枚足跡。”
高城未置可否,速度極快地走在樓梯上,將我與徐江倫落下了好幾階。眼見徐江倫欲言又止,我目光微詢,他朝高城的背影看了眼,似下定決心般壓低聲道:“夏竹你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說完就疾跑著跟上前麵高城,留我在原地莫名其妙。
等我走進儲藏室時,裏麵已經有不少人,高城的身影隱沒在前。我也是走不進去了,隻能豎著耳朵聽,似乎是在討論那半枚足跡以及氣窗口位置問題。等人讓開看清那所謂的氣窗時不由愣住,四四方方口徑二十多公分,人能鑽的過?
徐江倫自告奮勇做測試,他把頭勉強伸出,但是身體卻怎麽也鑽不過了。又找了個頭小的刑警試驗,同樣的頭能過,身體卻受骨骼局限。
高城視線投向我招了下手:“過來。”等我到他身旁時,見他指了那氣窗道:“試試看,能過去不?”我瞪他,開什麽玩笑?就算我身形沒他們男人那般健壯,但也沒嬌小到能從這二十公分的四方口鑽出地步。可高城並非在開玩笑,將我往那處推了下,還低囑:“沒事,就試下,看看概率。”
頭輕鬆鑽過,肩膀就卡了,嚐試了下換角度,還是過不去,差了三四公分這樣。但不知哪根弦被撥動,好似曾也有過類似經曆,我將肩膀一縮,距離就縮小了兩公分,雙肩再含緊以達到人體不可能軟柔的幅度,竟真的像魚一般身體鑽出去了。
等我吸著氣再縮回室內時,四周鴉雀無聲,全都盯著我。
唯獨高城笑了:“原來不是概率的問題,是有沒有這種能力的關係。嗬,張隊,證據不足,駁回吧。”說完就拉了我穿過人群,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門,身後目光緊隨,有點如芒在背的感覺。我輕瞥了眼身旁的高城,他與張繼的火焰似乎越燒越旺了,但他臉上卻未見任何異色。似知道我心思般,他低了聲道:“對事不對人。”
挑挑眉,微笑了下點頭算作回應。到得樓下時,剛好法醫陳從地下室內上來,高城抬手朝她招手:“你,跟我們先回警局。”
陳還是一副工作中狀態,忽然被高城點名有些錯愕,但在抬頭看了看二樓後,就應聲:“好的。”我回眸一瞥間,見張繼就站在二樓的桅杆處,顯然剛才他同意了陳的詢問。
回到警局高城直接要求進停屍間,有了前次經驗,再走進去我已沒那麽懼了。空間裏刺鼻的氣味依舊令人不舒服,可其餘兩人神態都彷如聞不到一般,沒一絲皺眉的。
不明白高城到底是在看什麽,法醫陳把兩具屍體的白布都拉開了,而他在男屍跟前駐足了片刻,細細觀察著斷臂處,轉而又繞到童子琪的遺骸前就再沒動過。精明的黑眸一直盯著那焦黑的遺骸,大略知道此時他腦子一定是在飛速運轉。
“高溫焚燒下,癌細胞的存活率是多少?”高城突然問。
陳聞言怔了下,認真答:“零。人體細胞耐受熱的上限是43攝氏度,43攝氏度以上的溫度可以使體內細胞開始壞死,所以現今醫學已經開始利用這種熱療法來扼製癌細胞。假如經過長時間焚燒的話,別說癌細胞,連細胞組織都死了。”
高城斂目低語:“那沒辦法了,隻能走繁瑣途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