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小童
話題似乎進行不下去了,我總不能問“夢遊”時,他在作什麽?可心念閃過間,就被他窺去了心思,隻見他笑得暢意地道:“難得有個夢遊的典範,我自然是得認真考察。行為能力略慢,眼睛闔閉,麵部表情呈放鬆狀態,嘴角微彎,這一係列特征表明你的腦神經反射弧雖呈低迷狀態,但有一定的控製行為能力。”
說得這般認真,好像真有其事一般。若非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可能就真信了自己夢遊。悶悶地吃完東西,放下筷子後我邊拿紙巾擦著嘴,邊似不經意地問:“沈家地下室的血跡是誰的?”得來高城嗤笑,“現在可以啊,知道用這種迂回戰術問我問題了。”
有嗎?很直接的問題,哪裏迂回了?
“血跡樣本采集回來了,這問題你該去問他們。”
就是還沒結果?血樣痕檢出來不是沈衍平的,而他又說那裏是薑宏修的第一死亡現場,可血跡不可能是他的,然後童子琪又出現在那裏,整件事錯綜又複雜,好混亂。
沈衍平,薑宏修,童子琪,他們三人到底是什麽關係?而沈氏與薑氏到底又在其中參與了什麽?這些人似乎在進行著什麽......儀式,對,儀式感非常強烈。
目前為止,已經死了三個人,從沈氏與薑氏之前的反應判斷,像是並不知道薑宏修死。看來切入口還得從這兩個女人身上下手。
正沉念思索著,手機突然響起來,在靜謐的空間裏,鈴聲顯得特別突兀。涼涼的視線飄來,我趕緊接聽,但在聽到對麵聲音傳來時心頭不由一沉。
“夏姐,是我。”
是小童。一直被案件鎖繞,都空不出多餘心思來關心她,連忙詢問:“小童,你跟阿姨都沒事吧?”小童的聲音聽起來懨懨的,帶了濃濃的鼻音,卻道:“夏姐,我媽讓我跟你打聽......什麽時候可以把我姐的......領回來?”
心裏湧起一陣難過,童子琪的遺骸變成那樣,有哪個父母、哪個家人不傷心難過的?而中國人的傳統思想都是想早點入土為安。若不是發生這樣的事,恐怕沒有人願意把親人的屍骨留在那冷冰冰的停屍房供人研究剖解。
但這事我說不了準,沉吟了下:“我去幫你問問。”
“嗯,謝謝夏姐。”小童軟軟地回,再開口已是帶了哭音:“找到凶手了嗎?”
我沉默,凶手如墜迷霧,何從找起?就連身旁那般厲害的高城,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下明確性的定論。那頭小童是個通透的人,頓然明白了我的沉默,很小聲地說:“我知道了夏姐,有消息了通知我。”
掛斷電話,我看向高城,以他的敏銳,當是聽出我這電話內容了,也該懂我現在的眼神。
他隻淡淡地道:“我盡力。”
“那童子琪的屍骨......”還是希望為小童做一些事的,而且童子琪那樣,也委實淒慘。
“走程序。”
就是沒多大問題了?法醫陳那邊應該要查的都查完了。果然,我去一問,陳說沒多大問題,可以讓家屬來辦手續認領屍體。聞言我心頭一寬,立即撥電話給小童。
半小時後小童和她母親就一塊過來了,不過是一天多時間,兩人就形消脫骨的嚇人,眼睛都紅腫著,也不知在家裏抹了多少淚。但讓我納悶的是,為何小童的父親始終都沒出現?
小童看到我,眼淚似又忍不住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著。可當高城走過來時,淚一下就湧出來了,緊走兩步一把拉住他手臂,哀哀地求:“城哥,你幫我,幫我一定要找到殺我姐的凶手。”高城的反應很淡,輕輕抽開自己的手,眸光淺薄了道:“先去領遺體吧。”
小童眼神縮了縮,眼底浮起一片哀色。我有些不理解高城對她的淡漠,在畫廊時,他對小童還算照應,甚至於比對我更加溫厚。等她們母女走進法醫部後,高城淡淡解釋:“自凶案發生起,與案件相關的家屬、朋友、同事,都成為了證人。我與她的關係就變成了對立。”
我不由轉眸去看他,視線相對時他問:“看什麽?”
“假如不是小童,而是你關心的親人或朋友,你也這麽理智的將情緒分割嗎?”
高城眸光若定在我臉上,語調依舊平複:“情緒的偏向是行為邏輯推理的大忌,而對死者或其家屬最大的尊重,就是將真相還原。”
理在,可是人的情緒哪裏是說控製就控製的?
正思轉著,突聽一聲哀嚎從內傳來,驚了一瞬,立即反應過來定是童母看到女兒屍骨散架後悲慟不已。
天光已亮,一夜過去。小童與童母喊來了靈車,直接將屍骨抬上靈車後就走了,將直接去火化。目送著遠去的車影,哀沉的音樂也漸漸散去,隻是心頭的陰影卻遲遲散不去。童母脆弱的哭顏,小童佯裝堅強,實則眼底斂藏不住哀傷的樣子,都印刻在腦海中。
回眸間,我走至高城身側,主動拉起他手往警局一側的花台邊走,等走至四下無人時停住轉身。“你是不是對小童有什麽想法?”
他抬眸淡飄了我一眼,“對她我沒想法。”
那眼神......我反應過來立即解釋:“不是說你對小童心動,剛才看你不露聲色地觀察她們母女的行為舉止,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小童和童母不可能參與到這凶案裏吧?”有此判斷是幾次看高城看小童母女的眼神裏透露著審視,甚至讓我感覺安排她們來認領屍體,也是他有意而為。
剛他說過不能有情緒偏向,所以我選擇主動探問。
“可不可能不是我說的,得用證據說話。”高城平靜開口:“童子琪是這起案件的關鍵人,她在五個人中間起的是主導地位,既然如此,必然是得從根源查起。淩晨五點,薑妻與沈妻的詳細體檢報告出來了,兩人身體健康;隨後兩具男屍的屍檢報告也指示兩人沒患骨癌。刑警為童家母女錄筆錄,稱童子琪一向身體健康,而查找病史檔案,幾年裏童子琪去醫院的次數寥寥可數,都有病曆記載。”
“也沒患骨癌?”
高城搖頭。原來這一夜看似平靜無波,其實已經有很多線索相繼匯總過來,而他一直保持緘默,實則就是在等這些證據。然後現在他終於開口,是因為......心中已經有所定?
想到這不由心跳加速,微帶急切地邁進一步,仰起視角盯著他眼睛,“有答案了?”
他俯眸看了我半刻,突然笑了起來:“你現在倒是挺會捕捉我心思的。”
......微腆,跟著他聽、看,以及推理,對他的思維模式自然有了一定的了解。也不知他這句是讚還是諷,我且當成耳旁風,再次探問:“答案是不是在小童母女身上?”
高城淺勾嘴角,“一切行為都存在動機,認準這個方向答案自在心中。”
行了,他已經給了明確答複。
沈衍平夫婦、薑宏修夫婦,加上童子琪一共五個人,前四人可確定沒患骨癌,而童子琪是查無病史,這個暫無從考證,因為屍骨被焚燒,即使曾有癌細胞在體內也都湮滅了。
於是問題一分為二:如果童子琪是那骨癌患者,那麽動機立明;但如果她真的如所查病史那般並未患骨癌,動機去哪找?
既然高城如此肯定地將牆上圖案鎖定為關鍵,並把童子琪定在主導者位置上,那方向基本是不會錯了。故而動機的存在就開始延伸往童子琪的身邊人身上,家人首當其衝。
我略一沉吟後問:“小童是單親家庭?”
高城挑了眉語帶淺嘲反問:“你不知道?”我微怔,轉瞬明白過來他這表情的意思,“你早就知道?她跟你說過?”他垂眸半刻,抬起時已麵無表情:“第一次去畫廊時就說了。”
除了愕然地看著他,我無語對之了。
與小童認識兩年之久,我不知她家裏的事,而他不過一麵,就讓她把這麽私密的事講出來了。這究竟是我的問題還是他的原因?探人*這種事我不會做,看小童平時很陽光,當然我這麽想時首先就有了偏頗的觀念,誰規定單親家庭裏長成的人就一定是悲觀憂愁的?就像我,不也這麽沒太大憂慮的過來了嘛。
糾其根本,還是因為這個人是高城吧。
難掩好奇而問:“小童是怎麽與你談起那件事的?”
“畫。”高城就吐了一字。我頓然也想起這件事,小童為他畫素描一直都讓我覺得困惑,按說他絕不是個好說話的人,怎麽就會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