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曲心畫
等過一會,我開始後悔,怎麽就答應他跑這守墳的?原來不是我不怕了,而是因為剛才他在身旁才有那心思傷春悲秋,這會他不在了,那風吹在身上都覺陰森森的,鬆樹遮影,簌簌而動,像暗藏在陰暗角落的獸,滿是惡意且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有冷汗從額角滾落,心頭撲騰跳得厲害,恐懼這東西一旦冒出壓都壓不住。幾乎想起身撒腿而跑,但一來黑漆漆的山路難辨,二來我發現自己已經腿軟了,三來......守了這麽久到底還是想等來結果的。
高城一去不複返,我縮在樹影裏煎熬著。懷疑他是故意把我一人扔這了,又搞那什麽鬼名堂的測驗。咬咬牙,倔脾氣上來,今兒還就不想讓他瞧扁了。
既然眼睛睜得再大都無從在漆黑裏辨影,不如斂神靜心閉上眼。偶爾作畫心頭浮躁,我就盤膝靜坐,心緒慢慢可平複,這也算是畫者的自我修煉方式。
雜念被摒棄,耳旁靜謐偶有鳥叫,心緒終至寧靜。夜風拂於麵上,涼意涔涔,卻不再能擾動我,所以當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時,我甚至可以豎起耳朵去判斷那頻率是否是高城的。答案是:否!
夜深露重,漫山孤墳,會是誰在走來?
愈來愈近了,我屏住呼吸睜開眼,不知是眼睛適應了黑暗還是什麽原因,依稀可見有道身影。不對,為何對方的方向竟是朝著我這來的?那小女孩的墳墓該在三四十米之外啊,這距離這濃黑度,我不可能看得清人影。
越覺不對勁了,幾乎可確定那人影是衝著我這位置而來,而且身影偏矮,不是高城!
該怎麽辦?腦中閃過各種念頭,是走還是留?突的一聲嘀咕傳來:“咦,人呢?”我心頭一恍,遲疑地問:“曲心畫?”
“真在這?出來吧,不用等了。”
我卸了防備疑惑地從樹蔭裏走出,沒等我出聲而詢,曲心畫就道:“童子涵在山腳被城哥逮住了。”心中一沉,真的是小童!
當童子瑤的名字出現在那塊碑上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小童,然後高城說要在這等,唯一能想到會可能來的人也是小童。下山的路上,曲心畫走在前麵我跟在後,她的腳程很快,四下漆黑一點都不受幹擾,我卻有幾次都踩到樹枝踉蹌。走了十多分鍾,就被她落開了一段路,依稀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了。
又一次踩到石子頓了頓,再抬頭已不見前方身影,一下慌了,再顧不得其它放開嗓喊:“曲......曲心畫?”第一次喚她名字,感覺有些怪異。但聲音揚出去,卻四下仍靜謐,聽不到任何回應。我驀的反應過來,從之前藏身位置到山腳不過百米距離,十多分鍾的腳程就算不能抵達山腳,但也應該能依稀看到道口。
這鳳凰山上可能徑道狹窄,樹影重疊遮天,但山道口還是寬敞的,而且鬆樹稀疏。何以周遭變得越發濃鬱幽黑了?沉吟了下,朝著曲心畫失去影蹤的方向又走了兩三分鍾,終是確定我迷路了。
心裏憋著火氣,無理由判斷曲心畫的行為,除了高城授意還能有別的情形?他竟在這種地方給我出這樣的題目考驗。可這刻,即使有火也沒處撒,事實就是漆黑深夜,我獨自一人在荒山孤墳間迷路了。
咬了咬牙,憑生出一種孤勇。從兜裏摸出手機,按啟開機鍵,之前聽了高城的話將之關機了,開出來發現電還有兩格。點進通訊錄,略一遲疑按了高城的名字,但語音提示對方手機處於關機狀態。我扯了個嘲諷的笑,就知道他會阻絕我的退路,而且既然題目出來了,沒到最後,就算是打通了他電話,也不會中場停止的。
翻找手機內軟件,找到手電筒按亮後,見光束雖小,但還是能照清身前。辨認了下,發現已經脫離山道,走至墳地間了,一塊塊墓碑就在腳邊淩立,而腳下踩的正是某塊墓碑後的石板。心漏跳了半拍,連忙走下,對著墓碑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無從辯知方位,隻能盲目地選一個方向走。然而半小時後,我仍在徘徊,確定不是原地環繞打轉,也沒遇上聽聞中的那種“鬼打牆”,可就是無論選擇什麽方位就是找不到上山時的那條山道了。不得不承認,視覺受阻盲目後,人的判斷力幾乎為零。
手機上手電筒那個軟件特別耗電,兩格電眼看見底,我一發狠索性關閉了。既然視覺有等於無,那還不如盲走。一下遁入黑暗,眼睛微晃,沉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席地而坐,沉想這刻局勢。自從嚐試畫影後,很多東西呈射到我腦中就變成了畫,假如鳳凰山是幅畫的大局,而我現下就是其中的一個點,經過的路就是點的軌跡。我需要做的就是將這軌跡在腦中勾連起來,這說簡單不簡單,但說複雜卻也不複雜,因為我會腦中成影。既然都能通過所吸收到的訊息,反射別人影像,何不試試自己呢?
閉上眼,心緒沉定,隨著時間流轉,我看到了自己的腳在邁步,軌跡模式啟動。手無意識的在地上劃動,尤其當與曲心畫會合後開始行走的路線,我尤為著重心力。
再起身時胸已有成竹。首先我必須得回到曲心畫消失的位置,那是迷路的起點,若在當時我凝神斂心,當是可以回走,不至於迷失在墳林間。有了畫影軌跡圖後,一切變得很順利,短短五分鍾就回到了起點。回首而看,即使眼前深黑空無不得見,但也仿似看到一條燃了明火的線。我不由勾唇而笑,畫影,真是一個讓人無法抗拒的東西。
心有軌跡,再回到原來隱藏點就不是什麽費力的事,輕呼了口氣,腦中沉念過後,下山的方位已成型。剛準備返轉,心頭突的一跳,我頓住了腳步。
凝立片刻,眯起眼若定某個位置,語聲平靜:“曲心畫,出來吧。”
蕭默、靜謐、無聲,涼風四下。
我沉吟了下攤牌了說:“別躲了,你腳邊的工具箱會反光。”一秒、兩秒、三秒......悉索聲起,纖細的身影從暗處走出,無需看清臉麵,是她。
曲心畫低吟開口:“一小時又零五分,夏竹,你太遜了。居然能在裏麵迷路超過一個小時才出來,這樣的水平如何能進我們d組?”
不等我接話,她又繼續冷嘲:“還不過是我隨意擺了個陣,要換成是秋,估計你一整夜都別想出來了。城哥怎麽會瞧上你這隻菜鳥的呢?”
就算是麵揉的性子也不免存了氣,冷了聲回:“進不進你們d組,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說了算,你該回去問你的城哥。沒有在‘規定’的時間段出來,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但是做任何測試可否經過我本人同意?啊?楚高城?”
曲心畫頓了頓,“你胡喊什麽?”
“胡喊?”我冷笑出聲,“楚高城,你如果不在這,今天我還不姓這個夏了!現在結果出來了,難道你就不要現下身亮個相嗎?”
沉沉的低笑聲從身後傳來,緊隨著是輕慢的語調:“不姓夏姓什麽?改姓楚嗎?”
我驀然轉身,怒瞪著那黑影輪廓,頎長的身形已是了然。“很好玩是嗎?”
“不好玩。”他答。
咳咳兩聲從旁傳來,又從暗影走出一道身影,“城哥,沒什麽事我跟曲子先走啦。”卻聞曲心畫道:“我不走。既然她想進我們d組,就必須得接受我們每個人的考察,事實證明無論能力還是膽量上,她都遜的很,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進d組?”
“去它的d組!”我忍無可忍爆出粗口,“接受你們每個人的考察?都把自己當成什麽了,當你們那什麽鬼d組很牛是吧,誰愛進去進,我反正不稀罕。楚高城,我受夠你了!”吼完轉身而跑,跟這三隻自大鬼多呆一分鍾都難以忍受。
可沒跑出幾步,手就被從後扣住,我回頭就是一拳揮去。倒沒想能給我打了個實,重重砸在他胸口,隻是下一秒我的人被拽了過去撞在他身前,重力使我晃了晃,隨而被單臂環過胸前,緊緊壓住,再動彈不得。
落景寒的聲音:“曲子她也是因為......”隻聞身後的人叱喝:“給我閉嘴!立即帶她下山。”
“我不下山,城哥你別忘了秋她......”曲心畫反駁的語聲被堵住,落景寒在後捂住了她嘴。高城以從沒有過的寒聲警告:“曲,下不為例。否則,你們該知道我的脾氣。”
曲心畫被捂住了口,支吾著出不了聲,落景寒代她回答:“知道了,城哥。”頓了一秒後又道,卻是對我:“小夏,曲子沒惡意,還請包涵。”之後再無二話,拖著曲心畫迅速離開。三言兩語間,似透露了一些什麽,可我此刻滿腔惱怒,不想去理會他們所謂d組的事。
掙動無果我就不動了,省省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