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梟雄之異誌(下)
黃旌和楊應麒搭上線以後連番乞求楊應麒多賣些馬給他,卻沒說完就被回絕了。歐陽家不斷走歐陽適的門路,楊應麒知道後更是直接貼出極為嚴厲的公告:凡是敢私走馬匹者,船隻一律沒收,主謀流配室韋,官吏知情不報者就地革職查辦。
歐陽適看到公告後心中鬱悶。他一個堂弟不斷鼓動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走私,歐陽適差點就答應了。他對走私馬匹的分紅雖然頗為心動,但更多的是想給楊應麒一個下馬威,以證明津門並非楊應麒一個說了算的地方!
那個歐陽家子弟見歐陽適心動,打鐵趁熱,又用上了激將法,忽然從人來報:蕭將軍來了。
歐陽適一聽蕭鐵奴到立刻把這事給拋下了,跑出來道:“六奴兒,怎麽這麽好興致來看我!”他到海邊後以船為家,蕭鐵奴卻是上船就暈,來拜訪他,這卻是第一次!
蕭鐵奴踉踉蹌蹌走過來道:“聽說你搬了新船,特地來看看。”
這艘大海船是津門船廠特地為歐陽適打造的旗艦,是津門船廠有史以來最大、最好的海船。歐陽適對這艘大船極為滿意,聽了蕭鐵奴的話便拉了他到處轉,一邊走一邊誇耀。走了不到半艘船蕭鐵奴又暈船嘔吐起來。
歐陽適譏笑他道:“你啊,看來天生就沒縱橫四海的福分!”
蕭鐵奴冷笑道:“我誌不在此!”揮手把周圍的人都趕走了,繼續道:“我要幹的,是用馬蹄馬刀**天下!水上的活兒,就留給你吧。”
歐陽適微笑道:“好!咱們哥倆一個水上,一個陸上,各霸一方!”
蕭鐵奴道:“有折老大在,隻怕不容易吧。”
歐陽適一怔道:“你這句話什麽意思?”
蕭鐵奴道:“沒什麽意思。我隻是覺得隻要在折老大身邊,我們再怎麽努力隻怕都隻能成為他的手足。”
歐陽適驚道:“六奴兒!你怎麽說這樣的話!難道你……”
“放心,我沒背叛折老大的意思。”蕭鐵奴道:“我可不是鼠目寸光之徒!現在我們漢部大業未成,這個時候就窩裏反隻能讓外人笑話。我隻是想,如果我們兄弟七人有雄霸天下的一天,到時候我希望能夠自立。但在折老大成就王霸大業之前,我不會有二心的。”
歐陽適低頭不語,蕭鐵奴道:“老四,難道你不想麽?”
歐陽適擊舷道:“自然想!”
蕭鐵奴道:“咱們兄弟幾個,老五(阿魯蠻)胸無城府,獨當一麵可以,至於抱負,實沒什麽可說的。老三(楊開遠)是個被迫拿刀騎馬的讀書人,也沒什麽野心。說到誌向,你我不論,其實以老二、老幺最為堅定,所以我心中最佩服的也就是他們兩人。”
歐陽適點頭道:“你說的在理。”
蕭鐵奴又道:“若論才能,則我擅攻,老二擅守,老四你知權謀危變,老三老五也各有所長。但我們這些人連折老大也算上,如果少了那個家夥,恐怕到現在都隻能混得個沉浮難定。”
歐陽適道:“你是說老幺麽?”
蕭鐵奴道:“自然是他!這家夥讀的是活書,既有心胸,又懂得機變,通政事,又知軍謀。我當初和你們作對的時候,還不就是栽在他手上?往往我們沒想到的東西,他都預先想到了,而且想得極準!甚至連阿骨打、撒改這樣的豪傑都被他騙過。所以隻要有這家夥在,我們便隻需料理前方戰場事務就夠了,後方的事情,一切都不用擔心。可以說,這家夥是我們的糧倉,是我們的兵庫,是我們的錢袋!隻要有他在,錢、糧、兵——還有你需要的船,我需要的馬,遲早都不是問題。有了這些,我便能縱橫草原,你便能威揚四海。”
歐陽適道:“老四,你怎麽忽然來和我說這些。”
蕭鐵奴道:“你說呢?”
歐陽適想了想問道:“是不是老幺要你來跟我說的?”
蕭鐵奴道:“是。可我肯來和你說這一席話,卻不是為了他!甚至不是為了漢部!不是為了折老大!而是為了你,為了我!”
這句話說得歐陽適心頭一震,手掌猛地拍在船舷上,說道:“你說的沒錯!我這些天眼睛蒙了!竟然計較起那些小事來!”
蕭鐵奴道:“契丹必亡,大宋政局又壞!眼看天下便要大亂!亂世之中,誰知道明天誰是王,誰是霸!”他指了指風浪中大海道:“至少在這裏,我看不到有誰能是你的對手!”
以大宋的紀年來算,紛紛擾擾的政和六年就在一場飄雪中過去了。
這年年底,折彥衝和完顏虎帶著楊應麒準備的一大堆貢品到會寧朝拜。阿骨打見了二人嗬嗬而笑,連問在南邊的生活過得慣不慣。
折彥衝回答說他本是南種,遼南氣候正適合他,隻是卻苦了生長在北邊的妻子。
兩代皇後大唐括氏和小唐括氏摸著完顏虎粗糙了許多的手,眼中都是心疼。完顏虎卻反過來安慰母親和姨媽,說自己這幾個月雖然辛苦,卻很開心。又對阿骨打道:“叔叔,我在複州開了許多好田。明年莊稼收成要是好些,除了漢部自己吃飽,還能往東京運些。彥衝說要在東京設置個‘南倉’,把漢部用不了的糧食都往那裏運,儲積起來等叔叔你將來西征契丹的時候可以用。”
阿骨打聽了甚是高興,小唐括氏道:“孩子!開荒種糧不容易。開倉儲糧的事情緩兩年也沒什麽。最重要你別累壞了。”
折彥衝道:“她是個勞碌命!我讓她好好在家呆著,她卻總希望跑出來忙活!”
阿骨打的妻子小唐括氏責罵道:“哪有你這麽說你老婆的!娶了阿虎,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折彥衝不敢強嘴,低下了頭。
幾日後,諳班勃極烈吳乞買等重臣上表請阿骨打稱“大聖皇帝”,定明年為天輔元年。
天輔元年的春節對漢部來說也並不難熬。辛苦的勞作隻是鍛煉了他們的筋骨——隻要勞作過後得到符合期望、甚至超出期望的報酬,那這番勞苦隻會讓人感到更加幸福。這一年最後兩三個月裏,他們收起了番薯,種下了小麥,雖然屋子簡陋,但身上有新衣,屋內有煤炕,口裏有熱食,手中有分紅——望著窗外的瑞雪,新的一年似乎都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