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故人矣

比起鄧肅隻是路上撞見,楊應麒和種去病的交情大不相同——兩人不但曾近距離接觸過好幾次,而且還長篇大論地說過許多話。而且種家又是楊應麒心中很重要的一步棋子,所以對這對兄弟時常掛心。此時種去病不但樣子與昔日大大不同,甚至外表看起來也比他在雄州時老了十幾歲,但他抬頭望見楊應麒時那眼光還是泄露了一點昔日的神采!

此時兩人距離甚近,楊應麒先聽到他的聲音,心中便有些覺得熟耳,心道:“這人的口音競有幾分像種彥崇,隻是嘶啞了些。”等種去病抬起頭來楊應麒看見他的眼睛,不禁一怔:“他的眼睛也有些熟!”因為有了個“和種彥崇像”這樣一個先入為主的想法,心中將種去病與種彥崧的模樣神態加以對比,登時起了疑心:“難道真是他!”再見種去病眼中露出訝異,那是驟見故人才有的神色,心中便敲定:“十有八九是他!”

他見蕭鐵奴麾下的這個新晉驍將很可能就是種師道的孫子種彥崇,心中大感意外。他的這些複雜的心理活動其實也隻是一彈指間,但即便如此,蕭鐵奴仍然留意到了,問道:“你們認識?”

種去病還未回答,楊應麒的腦子己經瞬間轉了三十六轉,笑道:“我去雄州時應該見過他,所以看著有些眼熟!”

種去病眉不動,眼不跳,順著楊應麒話頭道:“末將當時不知七將軍身份,隻道是鄧參軍手下一個幕僚,多有怠慢,還請恕罪。”

蕭鐵奴笑道:“原來如此!那你們也算是舊相識,那更好了。”種去病曾在宋軍中服役,這事誰都知道,因此蕭鐵奴也不在意,對種去病道:“七將軍的事情你也略知一二。我這次要你護送他去燕京,你可敢去?”

種去病道:“有何不敢!”

蕭鐵奴又道:“好!不過話說在前頭,老七是我們兄弟幾個心頭肉,囟門骨!要是這趟出了什麽意外,你也不用回來了。”

種去病道:“六將軍將七將軍付托與末將,那是何等信任!末將便肝腦塗地,也當保七將軍無虞!”

蕭鐵奴讚賞道:“好!你先去營裏挑選一百名精銳,隨時準備出發。”

種去病應道:“是!”聲音平穩之極,直到轉身出門,眼皮才控製不住地劇烈跳動,心道:“是他!居然是他!怎麽會是他!”

忽然想起爺爺對楊應麒的態度,心道:“爺爺當時對他的禮貌,我便覺得有些過了!但現在想來,若爺爺早知道他就是七將軍,那麽那樣的禮貌便不為過!難道爺爺早知道他的來曆了?”

又想:“那天晚上我和彥崧出去以後,爺爺和叔公不知又和他談了什麽!嗯,彥崧居然得漢部的支持拉起一支軍隊!看那隊伍不但兵精馬壯,而且糧草充足!可見漢部在他身上下了大本錢!這些,是不是爺爺和七將軍秘密約好的呢?如果是,那爺爺和七將軍的約定還有什麽-”前一陣種彥崧從塘沽出發要到太行山平賊的時候,種去病曾在暗處偷偷看了幾眼

想到這裏,他的心情更是複雜:“七將軍在雄州時與我相交甚歡,看他當時的言語不似作假。剛才他很可能己經認出了我,卻又輕描淡寫地把我的事情給瞞了去……然則六將軍與七將軍之間,其實也不是什麽都說!”

他一邊沉思,一邊大踏步回營,看在路人眼裏隻覺得這個殘廢的小將傲無旁人,卻不知他內心正思如潮湧!

種去病出去以後,蕭鐵奴對楊應麒道:“這個小夥子是個人才!他在大宋時鬱鬱不得誌,來漢部的日子雖淺,但我十分信任他。大哥回津門、你到燕京的事情我也曾和他說過,所以這些事情有必要時候可以和他商量。”

楊應麒聽了有些意外,說道:“他才來多久,六哥你居然便如此信任他!難得,難得!

蕭鐵奴笑道:“這小子,是一頭不知道自己是狼的狼!若他一直留在大宋,就算右手沒殘廢估計也幹不出什麽大事!不過這段日子經過我的**己經野起來了!戰場上殺男人,帳篷內幹女人,半點都不含糊!”

楊應麒皺了皺眉,歐陽適笑道:“他戰場上殺男人不合糊大家都看得見,但他帳篷內幹女人不合糊你是怎麽知道的?莫非我們的六將軍還有偷窺下屬尋歡作樂的癖好?”

蕭鐵奴笑道:“你少給我胡扯!”

歐陽適笑著問:“要不然你怎麽會知道的?”

蕭鐵奴道:“這段時間他立了三次大功,立一次功,我便賞他一個女奴!如今頭兩個女人肚子己經鼓起來了,最後那個才賞了他不到一個半月,前兩天他忽然請求我讓那女人到內城來養身子原來也有了!你說,他是不是幹得很不含糊?”

歐陽適大讚道:“果然不合糊!”眉頭動了動道:“六奴兒,他不含糊,你也不含糊吧?跟四哥說說,你現在有幾個兒子了?”

蕭鐵奴嘻嘻笑道:“不多,男娃女娃加起來十幾個吧,我也懶得去數。你呢?”

歐陽適搖頭道:“這方麵我可就不如你了,大大不如,大大不如。”

蕭鐵奴不肯放過他,追問道:“到底多少嘛?”

歐陽適避不過,斜眼看了楊應麒一眼道:“反正比老七多!”

楊應麒的事情永遠比其他人更有吸引力,蕭鐵奴一聽便丟開歐陽適不問了,點頭道:“這也怨不得老七,他和老大一樣,好像都隻對一個女人有興趣似的!一個女人能生多少個兒子?自然不如我們了。何況林當家的又終年在海上漂泊,比我們還忙,哪裏有空生兒子?說起來,咱們這頭小羊羔今年也有四五歲了吧?這次回遼南一定要捏一捏他的嫩臉!”

歐陽適歎道:“聽說他出世不久,臉就被你捏腫了,這次下手可得輕些!”

蕭鐵奴嘻嘻笑道:“會的,會的!不過還是要捏捏的,老四你沒見過那羊羔,不知他和老七長得有多像!其實老七十幾歲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臉便很想捏了,就是不大敢動手。現在做了六伯,正好拿他兒子補償補償。”

歐陽適一聽大起同感道:“若是這樣,那我也得找個機會去一趟津門!過過這癮。”

“津門?”蕭鐵奴道:“羊圈不在遼口了麽?”

歐陽適道:“聽說大皇後南下之後,大嫂就把他接到津門去了。現在和允武允文他們在大皇後膝下混著呢。你大兒子也在那邊,你都沒關心過麽?”

蕭鐵奴道:“我大兒子?哦,是大哥給起了名字叫蕭駿的那個吧?”

兩人說的正在興頭,楊應麒咳了一聲道:“能不能不談這個話題?”

蕭鐵奴笑道:“幹嘛?怕我們欺負你兒子?放心,我們有分寸的!”

楊應麒不悅道:“我們現在要談的是燕京那邊的正事!謅這些幹什麽!”蕭鐵奴笑道:“這些怎麽就不是正事了?再說,燕京那邊的事情兩句話便完了,何必廢話。”

楊應麒哦了一聲問:“那把這兩句話說來聽聽。”

蕭鐵奴道:“國主要打,我們便打!殺他個屍積成山血流成河!國主若不打,那我們就這樣耗著!三年五載也好,十年八年也好,反正越耗對我們越有利,不是麽?”

楊應麒道:“可要是我們敗了呢?”

蕭鐵奴冷然道:“敗?我們不會敗的!”

楊應麒問為什麽,蕭鐵奴冷笑道:“為什麽?沒有為什麽!我說不會敗便不會敗!”

若是別人來說這話楊應麒定會嫌他魯莽無知,但蕭鐵奴說了這話卻讓楊應麒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蕭鐵奴又道:“老七你這次去國主身邊,麵子上自然要恭謹點,但不用太怕他!還有,要引誘他多動腦子,讓他多想事情!人想得越多就越不敢做一再說以他現在那身體,事情想得越多身體就越糟糕!嘿!最好你能活活把他給耗死!那我們就輕鬆多了!”

楊應麒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說:“如果我們能控製敵人的生死壽命,那很多事情確實會簡單得多——但是不行啊!有些人看來身體強壯,但說倒下就倒下了,沒有半分征兆就像宗雄;而有些人雖然老邁衰疲,但有可能拖個十年八載的也不肯死閻王爺不收人時,我們也沒辦法啊。”頓了頓道:“不過,生死的事情上我們沒辦法,但其它方麵總可以用用手段的。六哥,你在陰山下又收了不少胡人是不是?”

蕭鐵奴點了點頭問:“怎麽了?”

楊應麒又問:“現在還留在那裏的多不多?那些人可不可靠?”

蕭鐵奴道:“那要看什麽樣的人。”

楊應麒道:“還沒正式納入漢部蕭字旗正規軍隊的部族。”

蕭鐵奴道:“你是說受我羈靡的那些阻卜人、室韋人和蒙古人?”

楊應麒稱是。

蕭鐵奴道:“我遠在塘沽仍然會聽我話的,大概有三個部落,其中比較能相信的,大概隻有一部,人數很少,隻有千把人。”

楊應麒想了一下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