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 人心公道殊且異
“這裏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
蕭鐵奴這句話很無禮,但完顏虎已經計較不了這些了。她畢竟是戰爭中成熟了的女人,驟然見到會寧摻狀";不免心生生悲淒,這時被蕭鐵奴用一席又真又殘醋的話將事情挑明,便心中的悲苦收起,不再以一個女人,而是以一個領袖妻子的立場去想這件事情,這樣一想,會寧的殺戮就變得設那麽難以接受了。
不過經過這一輪反複以後,完顏虎也不免大感疲累,蕭鐵姬請她回軍中大帳內休息,也不拒絕,在趙擂兒的安慰下慢慢入睡。
完顏虎入睡後,趙橘兒才步出帳外,外麵已是憐月偏斜,蕭鐵奴問:“大嫂睡下了?
趙橘兒點了點頭,蕭鐵奴又道:“弟妹,我們借一步說話。
兩人走開幾步,趙橘兒才問:“六伯有什麽踢教?,
蕭鐵奴微微一笑道:“其實弟妹來做什麽,我早知道了。人,我已經替七弟妹找到了趙橘兒大喜道:“真的?這…”現在在哪裏?
“就在寧江州啊。”蕭鐵奴微微一笑道:“我本來是想給弟妹一個諒喜,誰知道弟妹不入城來,卻讓伯父他們好等了。
趙橘兒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太謝謝六伯了……嘿,不知我爹爹、娘親、哥哥他們怎樣了?”
蕭鐵奴道:“伯父、伯母他們都還好,你哥哥趙恒也沒什麽事情。隻是你的姐妹,還你的嫂子大多數已被金人淩辱至死,所以”說著歎了一口氣。
趙橘兒臉色錯然半用,隨即翹強展顏道:“劫後之家,能夠保佳性命就好。其他的,不說也罷。
蕭鐵奴微笑道:“設想到弟妹這麽豁達,老七娶了你,真是福氣。
趙擂兒也微微一笑道:“不管怎麽樣,這件事情我都要謝謝六伯的。
蕭鐵奴笑道:“別說這麽多謝謝了。應旗和我的交情,與別的兄弟不同。他的事情就我的事情,謝什麽謝趙橘兒微笑道:“六伯說的甚是。不過,六伯,咱們漢部眼下是似安實危,你雖然才下大功,卻不當就此鬆懈下來。
蕭鐵奴呆了一呆,說道:“弟妹這句話可有些鎂饒了,不知指的是什麽事情。
趙橘兒道:“我和大嫂在拉林河被襲擊的事情,六伯知道了麽?
蕭鐵奴臉色一變道:“這件事情,絕對與我無關這一點弟妹想必清楚。,趙橘兒微笑道:“自然和六伯無關,這我也知道。可是正因其無關,所以事情可能比有關還要嚴重。
“弟妹的意思是…”,趙橘兒道:“軍人不聽號令,不守軍紀這是亡國之兆一兩個人胡作非為,兵將之作鳳,要鏟除很容易。但要是軍紀遭到破壞,那可就麻煩了。兵將之作風,畢竟不能以殺掠為尚。”
蕭鐵奴沉吟道:“我一定將那個冒犯大嫂、弟妹車駕的案夥找出來幹刀萬剮趙橘兒道:“六伯,我的意思不是這樣,六伯是真不理解,還是不願意理解?
蕭鐵奴接眉沉思道:“這事…”如果大嫂和弟妹不生氣,還是不要株連過廣吧。
“我卻不這麽想。”趙橘兒道:“我覺得,嘿,…”如果七郎在這裏,他一定會勸六趁機將軍隊整頓整頓。
蕭鐵奴皺眉道:“他們畢竟才打了勝仗…”
“打了勝仗便能劫掠麽?”趙橘兒道:“隻要是秉公行事,那麽處罰再重,軍心也必服鷹。若是依私情行事,那麽獎賞再厚,也不過是讓軍心因之而腐化罷了。無論是大哥也好,七郎也罷,他門可不見得願意見到一支軍紀贖壞的部隊留在境內。對這批漠北人,我們可牽著他們走,而不能被他們牽著走。其實現在那些漠北人這樣橫行無忌,早該敲打敲打了,隻是芳用他們在對付女真人時並隻的過錯來懲處,恐怕會讓一些外族寒,門。但過次他們膽敢苛大嫂車駕,那卻是一個I很好的機會。六伯不正好借這個事情,讓這幫人知道害伯,知道守矩。我們得讓這些人來遵循我們的規矩,而不是我們去遷就他們的性情”
蕭鐵奴聽到這裏忽然笑了起來趙橘兒道:“六伯你笑什麽?,蕭鐵奴道:“我笑老七。
“七郎?“趙橘兒奇道:“七郎怎麽了”
蕭鐵奴笑道:“我笑他以後沒自由了!大嫂雖然樣子凶,其實心眼不夠細,大哥的事情她未必都能管到,但是老七”…哈哈,我不相信他能逃出你的五指山。”
趙橘兒聞言臉紅了紅說:“六伯你盡說瘋話七郎…。他……唉,我不和你談這些啦蕭鐵奴嘿嘿兩聲,忽然道:“不過我有一句忠告,不知你樂不樂意聽。
趙橘兒便問什麽事情蕭鐵奴望西悠然半用,這才道:“女人還是不要想太多事情的好。特別是我們幾個的情,件件都不幹掙,想得多了,會折壽的
趙橘兒聽得呆了,心道:“折壽…””她忽然想起婚後的一段先活裏她確實做到了“不想太多事情兒但當她發現楊匝腆出現麻項後便開始幫丈夫用心,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再也設法回到婚後那什麽也不管的心境了。而且她從登州回來後,楊應棋遇到什麽事情也多找她商量,趙橘兒對此也不覺得有何不妥,畢竟夫婦一體,有什麽事情都該共同承擔。一菠此,便道:“謝謝六伯關心,不過我折了的壽數若能添到
當初衝撞了兩個公主車駕的可裏、阿蘭多雖然逃掉,但事後一打聽卻忍不住後怕。
“不過蕭大帥就算知道了這件事情,應該也不會動我們吧。”可裏想:“畢竟我們為漢部立了大功。”
阿蘭多也覺得應該沒什麽事情,這段時間裏他們在東北幹下的傷天害理之事多了去,蕭鐵奴從來就沒過問,也正因為蕭鐵奴的縱容,他們才會越來越跋扈,以至於幹出衝撞自家行伍這種見利忘命的事情來。
蕭鐵奴在決定從嚴處理這件事情以後,並沒有立即發作,而是一邊收集證據,一邊派人前往黃龍府探折彥衝的口風。正好楊應麒這時也已經來到了黃龍府,聽到這個消息臉色沉了下來,對折彥衝道:“大哥!現在處置他們,就算是依法辦理,這些漠北人也未必會有理性來理解這件事情。但若不依法辦理,隻怕今天讓他們毀了會寧,明天便會毀了遼陽、津門!”
折彥衝問:“你待如何?”
楊應麒說道:“戰爭之中,或有從權之事,但戰事既定,便不能沒有規矩。”
折彥衝道:“你要動他們?隻怕將來會在漠北留下後患。”
楊應麒道:“在漠北留下後患,勝過在心腹留下後患。按法理辦事,縱然會暫時失去部分人的支持,但隻要法理還在,便仍能得到大部分人的認同。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我們不能為了照顧一小部分人的情緒,就把法理也廢了!能守規矩的,留下,不能守規矩的就逐走。那些犯過錯誤的就該嚴懲——若不嚴懲,將來主力軍事係統的將官也都有樣學樣,那我們漢部就徹底完了!”
折彥衝沉吟道:“但這樣一來,將來漠北的事情恐怕會變得棘手。”
楊應麒道:“大哥你是擔心會起戰事?”
折彥衝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楊應麒說道:“雖然我這段時間來一直都在想辦法向漠北諸部示好,但我並不認為那裏是可以兵不血刃就平定的。難道大哥你會這樣認為?”
折彥衝笑了笑。
楊應麒又道:“既然我們都知道遲早要打一仗,那就不必顧慮太多了。”
折彥衝對蕭鐵奴的使者道:“七將軍的話聽見沒有,就這麽辦吧。”
那使者領了命便要出去,楊應麒又對那使者道:“你且慢出發,我待會還有一封書信讓你帶給六哥。”
蕭鐵奴的使者出去後,楊應麒對折彥衝道:“大哥,東北這番殺得太慘了。”
折彥衝淡淡道:“我知道。我也很想像平定遼陽府那樣平定這裏,可惜他們不願意投降,我又沒有感化他們的大道德、大神通,所以不得已隻好大開殺戒了。你是因為這個才急忙忙趕來的?”
楊應麒道:“是。”
折彥衝道:“你來了,南邊的事情怎麽辦?”
楊應麒道:“現在我們是大勝,全軍士氣正旺,等宗輔、宗翰收到消息,無論是想反攻還是增援都來不及了。這邊能對我們造成後患的族群又已經被六哥殺得一幹二淨,隻要這邊沒事,遼南那邊就算出了什麽岔子我們也可以千鈞壓下,所以我不必枯守遼陽了。”
折彥衝道:“我不是說遼南——遼南我早有準備,宗磐首級一送來,我便已經分兵前往顯州、遂州鞏固那一帶的防線。”
楊應麒道:“那大哥說的,是中原了?”
“不錯。”折彥衝道:“這邊的事情還得持續一段時間,我已命去病南下襲擊大定府,燕雲、河北那邊的事情,你也應該準備準備了吧?”
“我有著手在做。”楊應麒將耶律餘睹之事說了,又道:“不過我以為,這邊的事情或許更加重要,所以過來看看戰後的重建該如何著手。”
折彥衝道:“已經想好怎麽著手了麽?”
楊應麒歎道:“東北人口本來就不多,經此一役,更是變得千裏人煙稀之又稀,不過道路還在,我已經在南邊放出消息,劃出農用村落一千個,牧用一百二十個,林場八十個,交給遼口那批溫州商人經營,三年之內稅收全免,第四第五年稅收減半,第六到第十年隻收七成稅收。至於如何開墾經營、如何募集人手,就由他們自己去辦。東北雖然苦寒,但物產頗豐,道路既開,又有河流溝通,我料這些商人還是願意來的。他們要募集人手,一是從中原招募流民,二是從山地勸誘室韋、女真諸族下山為農為牧。此舉有三利:第一是酬謝了浙東商人這些年對我們的支持,讓東海眾商家知道為國家出力是會有回報的;第二是以漢民實東北;第三是讓‘兄弟之族’漸漸漢化。現在東北已無強有力之部族聯盟,隻要我們留下一支可以信任的軍隊屯守各地,防止有變,再留下一個通曉政務、民情的大臣在這裏調節就可以了。”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道:“六哥好狠!不過……不過這的確省了我很多事情。”
折彥衝嘿了一聲說道:“你這計劃不錯,就按你說的做吧。不過你想留誰鎮守?”
楊應麒道:“武方麵,我希望是五哥,文是楊樸。”
折彥衝頷首道:“可以。”
楊應麒又說了一些治理東北的細節,告一段落以後,忽然欲言又止起來,折彥衝奇道:“怎麽了?”
楊應麒有些擔心地說:“大哥,四哥那邊,你打算怎麽處理?”
折彥衝哼了一聲,說道:“這件事情,等我們解決女真之後再說吧。”
楊應麒道:“不如……交給我來處理吧。”
折彥衝微微一笑道:“你怕我殺了他?”
“不是,不過……”楊應麒道:“我總希望我們兄弟能善始善終。”
“善始善終?”折彥衝冷笑道:“現在是他不想善始善終!”
楊應麒道:“無論如何,結義之情不可忘。”
折彥衝反問他:“你打算如何處理?”
楊應麒道:“四封之內,例不封王。如果他不肯老實,就讓他到四封之外去吧。反正這個世界大得很,我們沒法全部囊括的。”
折彥衝道:“養成邊患怎麽辦?”
“邊患是亡不了國的。”楊應麒道:“很多時候,沒有外患才會亡國。”
兄弟倆又說了許多話,楊應麒在遼陽時本來準備了許多勸諫折彥衝遠殺戮親仁德的話,但不知為什麽,見到折彥衝後反而一句也沒出口。
從折彥衝帳中出來後,楊應麒又召來蕭鐵奴的使者,寫了一封信交給他。蕭鐵奴的使者將信帶到了寧江州,蕭鐵奴聽說楊應麒也來了,便先問他們兩人的態度,然後才打開信來看,上麵卻全是恭喜他建立不世奇功的話,蕭鐵奴心想:“老七這信是什麽意思?”
這時阿魯蠻的先鋒部隊、楊樸的文官集團都已先後到達,蕭鐵奴思忖半晌,便派人去請來楊樸,將信交給他,笑問道:“我認得的字本來就不多,在外頭幾年,越發生疏了,老七這封信用的生僻字又多,你幫我讀讀。”
幫人讀信是十分低下的事情,楊樸如今已是副總理大臣,位望極高,並不比蕭鐵奴這個副元帥差多少,但他見周圍沒有其他人,蕭鐵奴要他讀的又是楊應麒的信,心知有異,便不多言,將信讀了一遍,心中便已有底。
蕭鐵奴聽他讀完了信,問道:“老七這是什麽意思?”
楊樸道:“七將軍的意思,大概是說六將軍您的功勳甚高。”
蕭鐵奴皺眉道:“那又如何?”
楊樸道:“或許七將軍是擔心六將軍的功勞太高了。”
蕭鐵奴心中一驚,醒悟過來,問道:“依你看卻該如何?”
楊樸沉吟半晌,問道:“七將軍信中提到兩位公主車駕受衝撞一事,又請六將軍慎重處理。此事七將軍在最後才提到,雖然隻是一句話,其實甚重要。卻不知楊樸能否知道六將軍將如何處理?”
蕭鐵奴笑道:“你又不是外人,要不然我也不會請你來了,如何不能知道?嗯,我看老大和老七的意思,是想重辦了。”
楊樸道:“重辦、輕辦的區別,對國家來說,對大將軍來說也許很重要,但對六將軍來說,卻不重要。”楊應麒和楊樸等一幹人,如今說話時都已開始棄用漢部而用國家了。
蕭鐵奴呆了呆道:“那對我來說什麽重要?”
楊樸道:“由誰來辦,這才重要。”頓了頓道:“六將軍,您叫得楊樸來,便可見是對楊樸的信任,楊樸便不怕直言——這平定東北的功勞……”
蕭鐵奴截口道:“本來就是大哥的,是吧?”
楊樸笑道:“不錯!”
蕭鐵奴又道:“不過這件事情,卻該由誰來辦好?”
楊樸道:“自然是軍法部。若是由六將軍來嚴辦這件事情,無論結果是好是壞,增強或損害的都是六將軍的威望。但若是交給軍法部來辦,那便是秉公處理,這樣一來既可以使軍士心服,二來增強的也將是公家的威嚴——而不是私人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