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漠北漢地孰先(上)
蕭駿在一隊騎兵的護衛下向燕京而來,過武清以後,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片荒蕪的景象。這十幾年來,燕京地區易手於遼、宋、金、漢四朝,戰亂頻仍,整個社會動**不安,尤其是這一年來由於金漢在此爭奪而變本加厲,軍隊長年比當地人口還多,農業生產和手工業生產幾乎無法正常進行,全靠積屯以及外地物資的輸入才能維係這個地區社會、經濟的運轉。
進入燕京城後,那就更是滿眼的斷壁殘垣,到處都是焦土,到處都是瓦礫,甚至還有一些來不及清理的屍體殘骸,顯然城破之後還有十分慘酷的巷戰,單是看到這戰後的景象,便能想像這幾個月來的戰鬥是如何激烈!
宗輔在城破之後焚城而死,雖然不是整座燕京城都燒成火海,但城內已無一座像樣的大房屋來供折彥衝、蕭鐵奴駐蹕,因此折彥衝等人便在城內安下大帳。看到這裏蕭駿心道:“這燕京變成這樣,還能立都?”
他進大帳時折彥衝和蕭鐵奴、種去病、曲端等正在議事,聽說蕭駿來,蕭鐵奴喝道:“沒見我們正談正事麽?讓他在外麵候著!”
折彥衝卻道:“讓他進來吧。都十六七歲了,也該知道一點行軍打仗的事情!”
蕭駿這才得以入內,他是認得折彥衝的,進帳後跪下向折彥衝行禮道:“侄兒蕭駿,見過……”還沒說完,便聽蕭鐵奴喝道:“囉唆什麽,站一邊聽著去!”便繼續跟折彥衝討論戰局。
蕭駿嚇了一跳,種去病走上一步把他一扯,扯到自己身邊。蕭駿方才被蕭鐵奴一喝喝得有些精神恍惚,好一陣子才定了下來,眼睛偷看帳內,隻見大帳居中坐著折彥衝,折彥衝左下手是楊開遠,楊開遠下麵站著一個滿臉煞氣的將軍,卻是蕭駿不認得的曲端,越過帳門,站在自己右邊的,才是一個蕭駿看著有些臉熟的蒙兀爾,而站在自己右邊的則是方才拉了自己一把的一個青年將領,蕭駿覺得他的臉也有些熟悉,再一看到他右手的鐵鉤才陡然醒覺:“是他!爹爹手下那個極厲害的獨臂將軍種去病!”蕭駿再看過去,見種去病和折彥衝之間一員戎裝大將正指著地圖侃侃而談,正是方才截斷自己說話的那個男人。
蕭駿心想:“這人是誰,方才在大伯麵前也敢這樣大聲說話。”再環視一下帳內,折彥衝、楊開遠和種去病他都認出來了,曲端明顯是個陌生人,蒙兀爾雖然不大記得是誰,但在模糊的記憶中隱約記得他是父親的部將,那麽剩下的就一個人了:“難道……他是我爹爹?”
蕭駿偷眼看去,慢慢覺得那人真的有些熟悉,可又覺得好陌生!這些年他想像中的蕭鐵奴不是這樣的!
“他真是我爹爹?”
蕭鐵奴最後一次和蕭駿見麵時他還小,在蕭鐵奴背叛的罪名“平反”以前蕭駿一直背負著叛徒之子的罪名,雖賴楊應麒的庇護而得以平安,但深夜之時其實常常在夢中驚醒,害怕自己會被部民拖出去殺死報仇泄憤。知道蕭鐵奴重新回歸漢部以後蕭駿才拾回了那點脆弱的自信,並將屈辱感化作強烈的自豪感,他非常欣慰自己的父親果然不是叛徒,而是一個為了漢部忍辱負重的英雄!這時蕭鐵奴已經離開了他好久了,蕭駿對他的記憶也日漸模糊,思念父親,常靠想像,而他心目中蕭鐵奴的形象,應該是像折彥衝那樣威武、像楊開遠那樣寬厚、像楊應麒那樣優容,是折彥衝、楊開遠、楊應麒和記憶中蕭鐵奴殘影的合體。可這時再見蕭鐵奴,才發現他父親根本不是這個樣子!
忽然之間,他發現蕭鐵奴在盯著他,那雙可怕的眼睛就像豺狼盯著獵物,而絕不是父親盯著兒子!然後,蕭駿才發現自己對剛才帳內的談論半句也沒聽進去。
“你!”蕭鐵奴一聲暴喝讓他回過神來:“大伯讓你進來,是讓你好好聽著,不是讓你在這裏發呆!”
蕭駿嚇得身子一聳,想辯解什麽,卻說不出話來,蕭鐵奴卻不再理會他,繼續道:“如今宗弼已被老二逼到黃河以南,宗翰不能越過居庸關以東。眼下可慮的,反而是那個耶律大石!我們得到消息太遲,竟未能防範於未然,如今漠北已養成禍患了!”
楊開遠沉吟道:“我料金人南下,越往後戰力會越差,河南那邊,可押到最後。但大同府這邊卻應盡快解決!”
“不然!”蕭鐵奴道:“如今我們東西兩大軍勢已經連成一氣,人物兵地一統一,力量實已倍增!宗翰當初集合金軍東西路之精銳尚不能下太原,何況現在?隻要太原不出岔子,河東必然無恙!至於燕京,有五萬人屯據要地,足保平安。”
楊開遠道:“你是主張先平漠北之患麽?”
“不錯。”蕭鐵奴道:“契丹在漠北根深蒂固,若讓他統合了漠北各族,那時我們就算滅了宗翰、宗弼和南宋,和耶律大石之間恐怕也隻能維持漢初對匈奴、唐初對突厥的局麵。”
“不僅如此。”種去病道:“如今歸附我們的漠北各部,其老家都已被耶律鐵哥占據。聽到這個消息後暫時停留在臨潢府大定府那邊的漠北諸族都已經不穩了。當初我們曾答應他們:就算他們的老家暫時被人奪了,我們漢廷也會幫我們奪回來。此諾若不兌現,我們在漠北便威信全失!”
楊開遠道:“隻是若要先平漠北,非出動主力大軍不可,那可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完成的事情!漢地尚有雲中、河南之患,大軍倘在北邊久戰不歸,漢地若出個什麽岔子,麻煩便大了。”
蕭鐵奴道:“北邊我去對付,大哥仍在燕京震懾群小。”
楊開遠道:“不然,既然定下先漠北、後雲中、後河南的次序,那便要料到最嚴重的情況。從來平定漠北,就算是漢唐盛世,也沒聽說可以用一支偏師成其全功的。”
折彥衝沉吟甚久,問曲端道:“廣弼對這件事情可有看法?”
曲端道:“二將軍現居大名府,他已分遣大軍,調徐文守河內,調王彥守內黃,又請調臣曲端守太原。”
楊開遠道:“不妥,二哥現守黃河,兼節製山東,權力已經過大。再加上河東之聽製,陝西之聞調,未免管得太泛了,我怕他顧不過來。”他最後這句“顧不過來”是客氣話了,其實真正的意思還是擔心曹廣弼權力太大以至於漢廷內部失衡,這一點在場諸人卻也都聽得心裏明白。
曲端道:“二將軍的意思,是請解河東之權,至於陝西,如今道路已經暢通,更不需要二將軍兼顧了。”
折彥衝聞言頷首道:“好,好。”
蕭鐵奴道:“看二哥的意思,也是先北後南之意,所以他才會在占據上風的情況下不攻反守。河南那邊若不是老二來守,我們也不放心!太原這邊戰線早已穩固,反而不怕。曲端打仗很不錯,有他鎮守,可保無恙。”
曲端聽蕭鐵奴也同意曹廣弼的推薦,心中大喜,知此事多半成了。
折彥衝點了點頭,說道:“你們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召應麒來燕京吧,我要問問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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