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赫連頭目

許乾銘一縮縮手,好在女人沒追問,幹脆俯著身,手架看臉,直瞪許乾銘。

許乾銘給她看得不自在之極。

“在想些什麽。”常夢迪問。

“沒什麽。”這是一個當然的答案。

這時許乾銘感到床單很粘,這是因為女人俯著身時造成的,極不舒服。

許乾銘起身。

“你想做些什麽?”常夢迪問。

“我想去洗洗。”許乾銘心中講,但想到常夢迪一定會說:“你嫌我髒?”即刻不敢說出口,又騙道:“我去抽根煙。”

“等一下再抽。”常夢迪緊緊抱著許乾銘說:“再抱一會嘛,抱半個小時吧。”

許乾銘沒有回答。

“十五分鍾。”

常夢迪說:“十五分鍾總行吧?”

許乾銘沒有回答。

“五分鍾,我隻求五分鍾,你就不會那麽狠心吧。”

“咦,這些對白,好像在哪裏聽過。”許乾銘道。

喀嚓一聲巨響,虛空中的綠色裂口須臾之間合攏。

彤雲密布。很快的,下起了暴雨。

許乾銘焦急地要找個避雨的地方,也許這場暴雨會下個一天半日。

一座大叢林進入眼簾,隱隱露出簷牙殿角。

他精神一振,加速奔了去。

林裏是一座古刹,宏偉的氣勢還在,但照經驗判斷,這古廟已經年代湮遠,而且可能沒有香火。

他奔了進去。

豆大的雨滴夾著風雷狂掃而來,他不由額手稱慶,要是不碰上這古廟,可就有罪受了。

荒煙蔓草,粉堊剝蝕,入目一片淒涼,果然是座沒有香火的古廟。

他轉到後進的廂房,取下扇半倒的門板,朝地上放平,然後坐了下去。

惡風猛雨,駭電奔雷,使人有置身大海狂濤之中的感覺,大白天,但暗得像黃昏。

這場暴風雨來得急,去得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已收歇,雲開日現,是下午的辰光。

許乾銘忖想此刻一定到處積水,行路艱難,所以並不急於離開,穩坐著,趁這死寂的境地,他要對今後的行動作一個通盤的考慮。

首先第一站他要拜訪的是設在蘭若的鎮宇鏢局,至於中州豪客和摧花手必須要另追線索。

對於因此而耽誤與李語嫣的佳期,他心理十分愧疚,但威龍的病如果不先治好,再大的喜事也會蒙上陰影,根本無法享受婚姻的樂趣。

一陣腳步聲和人語聲把許乾銘從沉思中喚醒,抬眼外望,隻見一乘小轎停在對麵廂房的廊沿上,兩個抬轎的在用衣袖擦額汗,另外一個彪形大漢是隨轎的,他們身上都沒濕,想來沒淋上這場大雨。

轎子怎會抬到這荒涼的古廟來?許乾銘大為奇怪。

轎簾掀起,鑽出一個小巧的身影,一身白,手裏還執著一根招魂幡。

許乾銘暗忖:“看樣子是遠道發柩子回鄉的,可是怎不見棺材,停在廟外麽?”

心念之中,再遙遙打量那女的,不由心中一動,這戴孝的女子年紀在二十左右,身材嬌小玲瓏,長得極美,白皙的皮膚與白衣成了一色。

“姑娘,此地成麽?”彪形大漢開口,聲音粗豪,老遠都可聽得清楚。

“我們就在這廟裏等候接應!”少女回應,聲音嬌脆悅耳。

“赫連頭目,先到處看看有沒閑雜人。”少女邊說邊四下打量。

頭目這稱呼使許乾銘立刻意識到對方不是普通人,定是什麽江湖幫派的人物。

“姑娘,這種鬼地方還會有閑雜人麽?”

“小心為上。”

“好吧!”彪形大漢開始查看。

許乾銘不願被發現而旁生枝節,轉頭一看,房角落有個大木櫥,業已黴爛不堪,但櫥後卻可以藏身,於是他立刻轉身到了櫥子後麵。

少女越過雜草叢生的院地,到這邊廂房來,探身往裏看。

近距離,許乾銘發覺這少女長的相當可人,像隻依人小鳥,眸子閃動間,顯出了她有極高的智慧,但是粉腮上並沒有一般喪家該有的哀戚之容,反而透著一種愉悅而誘人的笑意。叫赫連頭目的彪形大漢走來,望著這少女,吞了泡口水,眼睛裏流露一種郎意的貪婪。

“怎麽樣?”

“連半個鬼影子都沒有。”

“你看這扇門板沒塵埃!”少女心細如發。

“這種地方連土都不見哪來灰塵。”赫連頭目自認很聰明,“要不就是打柴趕獵的人用過。”

“嗯!”少女沒再說下去,點點頭道,“棺材就停在這廂房裏吧,你們就在那邊過夜,現在就傳出消息,通知我們落腳的地點。”

“好!”彪形大漢深深望了少女一眼,才舉步向外走去,他那看人的眼色,像貓兒望腥膻。

少女進廂房,輕盈地來回走動。

偷望著少女,許乾銘心裏感到一陣下意識的陶醉,想起說書的說過什麽燕的能作掌上之舞,看這少女就有幾分像了,的確是罕見的可人兒。

腳步與人聲再傳,一口披著黑色毛毯的棺材,由四名大漢抬了進來,在赫連頭目指揮下直接抬進廂房才放落,撤去繩杠,棺頭對門擺正。

“你們到對麵去休息!”赫連頭目下令。

抬棺的大漢退了出去。

“姑娘!”赫連頭目嘻嘻一笑,“這門板做床還可將就,我替你鋪。”

“我自己會來。”

赫連頭目可是不理,一把拉下蓋棺材的毛毯,雙折,平鋪在門板上,還用手拍平。

“姑娘,接應的最快也得後半夜才會到。”

“唔!”

“姑娘的飲食……”

“大夥兒一道用吧!”

“那好,時間差不多了,晚了沒燈照明,現在就請過去那邊吧!”

少女點點頭,隨著赫連頭目到對麵的廂房。

許乾銘心想:“現在正是離開的好時機,神不知鬼不覺,總不能在這裏替人守一晚上的靈。”心念之中,從木櫥後逡了出來。

側麵就是窗子,窗欞已經腐朽,半開著,想拴也拴不上,從窗孔出去,不必經過房門。

於是,他輕輕翻出窗外。

晚霞滿天的時辰,尤其是雨後,顯得分外絢麗。

離開古廟,順路前奔,黃昏時分,來到一個小鎮,小店的鍋勺聲加上油煙味,誘得許乾銘清口水直流。他是真正的餓了,無所揀選,踅進當眼的一家小飯館,要了酒菜,狼吞虎咽起來。

人真正餓的時候,酒會更香,菜會更可口。

許乾銘津津有昧地大嚼猛喝。

“砰砰!”很重的拍桌聲。

“小二,揀好的端來,快!”震耳的叫嚷聲。

許乾銘抬頭望去,靠角落的桌上坐了三個人,上首的一個身著綠袍,年紀三十不到,一臉陰鷙氣,手還在敲著桌麵,另外兩名勁裝少年打扮。

小二忙不迭地過去布杯筷,口裏連道:“大爺,馬上來,馬上來!”

綠袍人斜著眼道:“有沒有好酒?”

小二哈腰道:“小店一向賣的是白幹,存了罐汾酒還沒開封,隻是……”

少年武土之一道:“隻是什麽?”

小二賠著笑道:“價錢……要貴些。”

另一個少年武土“哈”了一聲道;“廢話,不會貴到一斤銀子一斤酒吧?快拿來!”

小二一疊聲地應道,“是!是!……”

許乾銘覺得好笑,他想到自己初出道時,也是這份德行,當時自己不覺,現在看別人才感到自己當年的囂張一定令人側目。

說快也快,隻一會工夫,酒菜齊上。

三人大吃大喝起來。小店,充其量隻是些現成的燒鹵,外帶簡單的小炒而已。

較高的少年武土開口道:“老大,那座廟到底坐落什麽地方?”

綠袍人道:“少問,我知道地方。”

少年武土閉上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