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辯證法不僅揭示了世界上一切事物、現象的普遍聯係,而且進一步揭示出相互聯係、相互作用所構成的運動、變化和發展的本質。唯物辯證法因此又是“最完備最深刻最無片麵性的關於發展的學說”[7]。

一、運動、變化、發展

事物、現象的普遍的相互聯係、相互作用,同事物、現象的運動、變化、發展是彼此不可分割、互為表裏的。聯係的觀點和發展的觀點是唯物辯證世界觀的兩個方麵,表達的是對同一對象世界本性的認識。

“我們所接觸到的整個自然界構成一個體係,即各種物體相聯係的總體”,“這些物體處於某種聯係之中,這就包含了這樣的意思:它們是相互作用著的,而這種相互作用就是運動”[8]。所謂相互聯係、相互作用構成運動,一方麵是說,任何運動都存在於、表現於事物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的相互聯係和相互作用之中,運動就意味著聯係和作用。機械運動——位置移動是最簡單的運動形態,而位置就是一種聯係,脫離了同周圍物體的聯係就不能確定它的位置,也無從說明其位置的變化。例如,自由落體這種單純的機械運動,就是由物體和地球之間相互吸引的作用構成的,而且隻有在物體和地球的相互聯係之中,在物體和地表的距離(空間聯係)的變化中,才能顯出來。最簡單的運動尚且如此,複雜運動就更是如此。另一方麵是說,任何相互聯係、相互作用本身的現實表現,都是一種動態的過程。聯係和作用也意味著運動。上述機械運動的例子中,位移的運動就是前後不同位置之間聯係的過程。

總之,無論任何事物,隻要它是現實的、客觀的存在,那麽,從其結構狀態來看,這種存在都是一定的具體聯係和相互作用;從其功能狀態來看,這種存在都是一種具體的運動形式。聯係與運動的統一,體現了唯物辯證法的唯物主義一元論性質,也體現了唯物辯證法的辯證法全麵性特征。這種統一是理解唯物辯證發展觀的一個前提。

用普遍聯係原理來理解和把握世界的運動、變化和發展,有助於從總體上正確地把握運動、變化同發展的內在關係。

運動是一切物質的根本存在方式,沒有運動就沒有事物的客觀存在。所謂運動,是指一般的變化,即宇宙中發生的一切變化、過程中所共有的東西。就一般含義來說,“運動”和“變化”是同等意義的概念。但是,二者也有一定的區別,這就是:“運動”比“變化”更側重於表述存在的一般方式,而“變化”則側重於強調運動中所發生的一般內容,即事物內部聯係和外部聯係的演變,強調事物運動中新的因素的出現。

運動和變化都是最高程度的抽象的範疇。在這兩個概念中,特別是在“運動”中,並未直接表達或規定運動、變化的總體性質、趨勢和方向性,如單純的數量增加或減少、位置的變更和持續、狀態的重複和循環、進化與退化、上升與下降等都是運動和變化。那麽,事物的不同運動、變化之間有無一定的整體聯係,這種整體聯係是否包含著某種趨向性,每一事物的運動、變化在總體運動、變化中究竟居於何種地位、起著何種作用,等等,這些更深刻的問題,就不是僅僅在一般意義上承認了運動和變化就能夠解答的。於是,人們在進行哲學思考中不可避免地提出了發展問題。所謂發展問題,簡單地說就是“處在永恒運動變化中的世界和萬物向何處去”的問題。唯物辯證法對此做出了科學的解答。

唯物辯證法的“發展”範疇,是在運動、變化的基礎上進一步揭示物質運動整體趨勢和方向性的範疇。恩格斯對此做過具體而生動的闡述:“一個偉大的基本思想,即認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體,而是過程的集合體,其中各個似乎穩定的事物同它們在我們頭腦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樣都處在生成和滅亡的不斷變化中,在這種變化中,盡管有種種表麵的偶然性,盡管有種種暫時的倒退,前進的發展終究會實現。”[9]這裏,恩格斯把從黑格爾的辯證法中繼承下來、並經過唯物主義改造的發展觀點,稱做“一個偉大的基本思想”,著重強調了兩個基本結論:

第一,一切事物都是過程,世界是過程的集合體。

所謂過程有兩種情況或兩個層次:

一是指每一事物的存在本身都是一種特定的運動形式及過程。例如,一個物體的現實結構就是它內部的分子、原子運動過程的外部表現,也是它處在萬有引力作用下的運動過程中的形態;一個生命體的生存就是它的蛋白質新陳代謝運動的過程;一個人的社會生命則是他在社會中全部活動的過程,等等。這是從“存在即是過程”的意義上講一切事物都是過程。

二是指每一事物都有其生成和滅亡,而生成和滅亡則意味著事物個體存在的過程從屬於一個更大的過程,是這個更大過程中的一個階段、一個環節或一個部分。例如,一個物體是物質演化過程中的一個產物、一個結果,它還會消失,變成別的物質形態;一個生命體是它的生命種類遺傳變異中的一個環節,它本身還要死亡,由別的個體生命或非生命物質來接續,等等。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一切事物都是過程”意味著每個事物現實存在的暫時性和穩定的相對性。

在這兩種意義上,整個世界都是無數事物的生成、存在和消失過程相互銜接、彼此結合的過程總體,而不是一切既定的、一成不變的事物的堆積。唯物辯證法過程論的觀點深刻地回答了萬物運動、變化之間的整體聯係問題,回答了每一事物的運動、變化在總體運動中的地位問題。以這一觀點為基礎,可進一步考察兩種類型或兩個層次的過程之間的內在聯係,從而確立唯物辯證發展觀的核心。

第二,前進的變化,即一種運動形式轉變為另一種運動形式的過程,是運動的總體趨勢和本質特征。

上述兩個層次的過程之間,以生成和滅亡為標誌的轉化過程,是物質世界永恒的運動、變化最終要實現的、不可避免的本質過程。唯物辯證法的發展概念正是對這一本質的科學概括。列寧指出:“發展顯然不是簡單的、普遍的和永恒的生長、增多(或減少)等等。——既然如此,那首先就要更確切地理解進化,把它看作一切事物的產生和消滅、互相過渡。”[10]

所謂前進的變化即進化,包含一般和特殊兩層含義:

一般地說,所謂前進和進化,是指事物從一種質態進到另一種質態,從一種運動形式產生出另一種運動形式,即飛躍、質變、原有事物的滅亡和繼起事物的生成。這裏,“進”是針對於、區別於不進、不變的觀點而言的。形而上學認為,事物僅僅在自身根本性質和根本方式限度內存在,其過程性僅僅屬於第一種類型,即處於量變、相對穩定、自身重複和循環的運動狀態,而不與事物的產生和消失相聯係;即使出現某些事物的產生與滅亡,也是由於外來的或偶然的災難性原因造成的,而不是事物本身發展的邏輯。與此相反,唯物辯證法認為,前進、進化、質變、飛躍、舊質的消失和新質的生成,才是萬物運動的必然趨勢和真正結局;事物在自身範圍內的運動和變化,如數量的增減、位置的變更、狀態的持續、麵貌的重複,等等,事實上都在為進化和質變積累著必要的條件,並且最終要走向質變,因此,它們總是作為進化的必要環節和階段而包含在總體的發展過程之中。唯物辯證法不是把兩種類型的過程割裂開來、片麵地強調其中一種,而是揭示了它們內在的統一性,從而確定了運動、變化的深刻本質——發展。

特殊地看,前進和進化就是包含在“前進”這個詞中的方向規定性。唯物辯證法綜合了科學和實踐的成果,從總體上考察現實世界運動、變化的客觀趨勢和特征,進一步指出,事物的上升運動,即運動形式從低級到高級、結構從無序到有序、功能從簡單到複雜的不斷轉化,是現實世界運動、變化的主導趨勢和基本方向(這一點將在後麵具體論述)。基於這一基本的事實,唯物辯證法的發展範疇,也就把上升的運動,即從低級到高級、從無序到有序、從簡單到複雜的變化作為自己內容的特殊規定。

這一規定具有清除形而上學影響的深刻意義。這是因為,在形而上學中,是可以把一般意義上的進化或前進的變化納入其特有的思維框架中的。形而上學可以接受最低限度的“轉化”概念,但它認為轉化無非是已有或曾有過的東西之間的循環,世界上的事物在不斷地變來變去,但變的結果不是產生什麽新的、過去不曾有過的東西,世界在總體上仍是不變的。因此,是否承認運動、變化中存在著上升趨勢,即嚴格意義上的前進,勢必成為辯證法與形而上學兩種發展觀分歧的焦點。唯物辯證法指出,在現實世界中,不僅一切都在運動、變化著,而且這些運動、變化的主導趨勢和結果是產生出在結構、功能和運動形態上優於(高於)舊事物的新事物,發展意味著新事物的產生和舊事物的滅亡。因此,唯物辯證法把發展的前進方向性作為自己發展觀的核心。

綜上所述,可以把前進或進化概念的一般與特殊含義結合在一起,給唯物辯證法的發展範疇下一個較為完整的定義:發展,即前進的變化或進化,是對世界運動、變化的普遍趨勢和本質特征的哲學概括,是指事物從一種質態轉變為另一種質態,或從一種運動形式中產生出另一種運動形式的過程,特別指現實世界中從低級向高級、從無序向有序、從簡單向複雜的上升運動。從這一定義中,可以引申出對世界辯證發展豐富特征的理解,其中,包括運動變化的多樣性、多向性與總體方向性(前進性)的統一,事物的量變過程與質變過程的統一,事物自我運動、自我完善與向他事物轉化的統一,新事物產生與舊事物滅亡的統一,等等。具體地、係統地闡述唯物辯證發展觀的內容,是唯物辯證法的全部規律和範疇所承擔的任務。

二、現實世界發展的方向性及其體現

作為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唯物辯證法的發展觀念和發展理論是建立在對現實世界的普遍事實和基本趨勢的深刻理解基礎之上的。唯物辯證發展觀的內容不斷地為科學和實踐的發現所證明、充實和發展。

唯物辯證發展概念所包含的特殊的、最高意義的內容,即前進的變化或上升的運動,不是一個抽象的觀念,而是對現實運動根本方向的反映。“運動變化的方向”這一提法,是指不同類型、不同層次運動形式之間的轉化和過渡。人們在觀察現實世界的多種運動形式時,按照物質形態結構和功能的無序與有序、簡單與複雜的程度,把它們區分為從低級到高級的層次係列,所謂方向就是特指低級運動形式與高級運動形式之間過渡和轉化的走向。從這個角度看來,現實世界中多種多樣的變化無非是三種方向的運動:(1)單一水平的轉化,即同一等級運動形式間的變化;(2)下降的運動,即從高級形式向低級形式、從有序向無序、從較複雜向較簡單的變化;(3)上升的運動,即同下降相反的變化。深入考察這三種方向運動之間的關係,是確認現實世界發展的根本方向和主導趨勢的基礎。

單一水平的轉化在許多現象和過程中是常見的。例如,某些元素的β蛻變,核中的多餘中子轉化為質子後,核電荷數增大了,但原子核的一般性質(複雜程度)仍保持不變;某種低級生物在屬、科、目的分類地位不變情況下,形成一些新的種或變種;社會在某種生產方式保持原有狀態的情況下,社會關係和社會生活狀況有所改變等。但是,單一水平的轉化顯然帶有局部的、暫時的性質。從事物有生有滅的總體過程來看,這種單一水平的轉化常常是走向跨等級轉化的環節,它本身就為跨等級的變化準備著條件,並最終導致根本的變化:或者是下降,或者是上升。因此,單一水平的轉化實質是處於另兩個方向變化的從屬地位的一種過渡性、準備性的狀態。

下降的運動,即從高級形式向低級形式、從有序向無序、從複雜向簡單的變化,在自然界是普遍的現象,如化合物和有機體的分解、生命體的死亡、生物器官的退化、一種社會形態從興盛走向衰敗,等等。由德國物理學家克勞修斯和英國物理學家開爾文於19世紀50年代初分別發現的熱力學第二定律,從根本上說明了自然界下降運動的普遍性和必然性。熱力學第二定律又叫“熵增原理”。“熵”原是發展、轉化的意思,它被專門用來表示物質係統內部運動能力消耗和減弱的程度、無序化的程度、熱平衡的程度。熵越大意味著係統內的熱越是趨於平衡,質能分布越均勻、越無序,係統宏觀變化的能力和可能性越小。由於自然界的各種運動形式最終都要轉化為熱運動,而熱運動又遵循從高溫向低溫流動從而趨向平衡的規律,所以,熵的不斷增加是一切孤立係統的自發的、不可逆的過程。熵增原理表明:一個孤立係統會自發地從非平衡態發展到平衡態,從有序走向無序;反過來,即自發地從平衡態發展到非平衡態,從無序走向有序是不可能的。

熵增原理揭示了自然界中存在的下降運動的不可逆性,為一般的發展觀念提供了有力的證據。但這是有前提的,即熵增規律隻完全適用於孤立的、近平衡態的係統;如果係統是開放的、遠離平衡態的,在“熵增”的同時有一個相反的“熵減”即“負熵流”做補充,那麽,這個係統就不會走向無序。克勞修斯忽略了這一前提,於是,提出了一個著名的結論:“宇宙熱寂說”。這一結論斷言,宇宙現在處於不平衡狀態,隨著熵的無限增加,最終將達到處處溫度均衡、一切宏觀變化都隨即停止的寒冷、黑暗、死亡的狀態。這一結論不僅給人們描繪了一個絕望的世界圖景,而且預言了運動在一定程度的可滅性,從而與“運動不滅”相衝突,並引起了科學界的震動和探索。針對“宇宙熱寂說”恩格斯提出了富有啟發性的猜測:“放射到太空中去的熱一定有可能通過某種途徑(指明這一途徑,將是以後自然科學的課題)轉變為另一種運動形式,在這種運動形式中,它能夠重新集結和活動起來。”[11]現代科學的發展否定了克勞修斯的“宇宙熱寂說”,證實和豐富了恩格斯猜測的基本思想,以確鑿的證據表明,在現實世界中,熵增即下降的運動不是發展的唯一方向,也不是發展的主導趨勢。

上升的運動,即從低級向高級運動形式、從無序向有序、從簡單向複雜的變化,不僅是現實世界中隨處可見的普遍現象,而且是現實世界變化的整體趨向和主流。達爾文在19世紀50年代末提出的進化論的演化觀,用生物進化的普遍事實論證了自然界上升運動的客觀性。現代以廣義相對論為基礎的大爆炸宇宙學進一步說明:宇宙是進化的,即從溫度均勻狀態到非均勻狀態,從物質分布均勻狀態到非均勻的有結構的狀態,從混沌到有序,從簡單到複雜地發展的。包括耗散結構論、協同學和超循環論在內的現代“非平衡態(或遠離平衡態)自組織理論”,則從理論上進一步說明了自然界的上升運動。這些理論的共同特點,就是以現實世界中普遍存在的開放係統和自組織現象為對象,研究上升運動的原因、特點、機製、過程及其規律。

事實上,純粹孤立的、近平衡態的熱力學係統在現實世界中是很少見的,事物的普遍聯係使任何係統都在不同程度上是開放的係統。當開放係統具備某些內部外部條件,如遠離平衡狀態、係統內存在非線性機製和隨機漲落時,就具有自組織特征。所謂自組織是指,一些係統在外界供給其物質能流的條件下,能夠自發地形成某種時空上相對有序的結構,其組織指令是來自係統內部而非外部。自組織是自然界物質進化的根據和實現方式。自組織理論以大量的科學實驗和物理學、化學,包括生物學和社會學的事實為根據,為解決無序與有序、簡單與複雜、平衡態與非平衡態之間的轉化和上升運動問題,提供了有力的科學解釋。非平衡態自組織現象的存在和對它的理論發現本身說明,自然界是進化著的、上升著的,而且將繼續進化和上升。

綜合可以看到現實世界以進化、上升為主線的發展圖景。宇宙大約起源於150億到200億年前一個高密度“原始火球”的爆炸,與爆炸後膨脹、擴散過程的持續同時進行的,是各個層次物質形態的形成過程,即一步步地形成了誇克——基本粒子——原子核——原子的等級序列;原子形成後,宇宙中先是形成氣體狀彌漫物,然後冷卻、凝聚,又逐漸演化出總星係——星係團——星係——恒星——行星(係統);在太陽係中,地球經曆了天文演化和地質演化的階段以後,形成了生命起源和演化的條件;生命的起源和演化也經曆了從化學進化(無機物分子——有機物分子——生物大分子——生命體)到生物學進化(非細胞形態——單細胞形態——多細胞生物即低等生物——高等生物)的上升過程,最後產生了人類,從而開始了社會進化;人類的曆史已有幾百萬年,其間一直沒有停止過從低級社會形態向高級社會形態的進化。從宇宙的演化到人類曆史的進化等整個係列所構成的現實世界運動,從總體上呈現出發展的方向性,即上升的運動或前進的變化趨勢。

唯物辯證法關於現實世界發展方向性的結論不是簡單地肯定上述事實,而是給以辯證的理解,認為必須深刻地把握運動變化的多向性與定向性、上升與下降、前進與後退之間的統一,才能全麵地把握發展的總體方向性特征。

首先,肯定發展的根本方向是前進、上升的運動,並不等於斷定一切事物的具體變化都隻有一個方向,從而否定具體變化方向的多樣性。唯物辯證法的發展方向性觀念,揭示的是事物多種多樣具體變化中整體的、綜合的、統一的趨勢,是在承認現實世界中有三種不同方向(上升、下降、單一水平轉化)的前提下,進一步揭示,事物是統一的、相互聯係的整體,發展即上升的變化從總體上體現著現實所發生的全部過程的統一性。正像宇宙表現為內部各種各樣生生滅滅和轉化的運動,而它們的共同結果構成宇宙總體的上升運動一樣。所以,從總體上看,發展或上升運動高於其他兩個方向的變化,並把這兩個方向的變化作為環節包含在自身之中。總體的發展方向是多種具體方向的綜合、統一的形態和結果。

其次,在現實的發展過程中,上升、前進也不是單一的、孤立的過程,它還伴隨著下降的、後退的過程。正是二者的相互作用才構成了現實的發展。下降的運動在兩種意義上補充著或體現著上升的運動:一是某一事物或某一方麵的上升、進化,總是通過其他事物或方麵的下降、後退來實現的;二是就每一具體的事物、係統來說,它的整個發展不僅有上升的過程,而且有下降的過程,有生成就有死亡,現實世界中一切無不如此。當然,不能由此得出下降是主導趨勢,或下降與上升同為主導方向的結論。這是因為,下降本身是從屬於總體上升過程的一個方麵,一切發生下降變化的事物,本身都是某個上升過程的產物;同時,這一下降過程本身又往往成為另一個上升過程的條件。上升與下降之間存在著的對立統一關係,這種動態統一的結果,是使上升即發展成為無限的過程。

最後,發展中的上升、前進也不是絕對的、直線式的運動過程,而是包含著局部的或暫時的倒退、停滯在內的曲折前進運動。在上升和前進的變化占主導地位的情況下,由於事物內部具有多方麵因素及其多向性,此事物上升與他事物下降的相互作用,由於事物本身的前進是一個充滿矛盾的過程,決定了任何現實的發展都具有曲折前進的特點。正是在曲折和反複中,新事物才能生成並充分展開,舊事物才能徹底消失。因此,“前進的發展,不管一切表麵的偶然性,也不管一切暫時的倒退,終究會給自己開辟出道路”,成為一種普遍性特征。

三、發展的觀點與革命的實踐

唯物辯證法的發展觀不僅揭示並概括了客觀世界不斷發展的辯證本性,而且充分確立並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的批判的、革命的精神實質。這一切都為正確把握人類實踐活動、特別是無產階級革命實踐的總方向、總目標,奠定了科學的思想基礎。

如果用最簡略的語言來表述唯物辯證法發展觀的內容,那就是:新事物不斷取代舊事物,或如毛澤東所說的“新陳代謝”,是宇宙間普遍的不可抗拒的規律。發展的核心就是新事物的產生和舊事物的滅亡。所謂新事物,是指合乎曆史總趨勢,具有生成、存在和發展必然性的東西。與此相反,舊事物則是曆史發展過程中逐漸喪失其存在必然性的、日趨滅亡的東西。區別新事物和舊事物,不能單憑出現時間的先後,不能隻根據形式上、現象上是否新奇,更不能靠人們主觀上的標榜。新舊事物相互區別的根本標誌,就在於是否同曆史發展的必然趨勢相符合。

任何事物的發展,總要經曆一個由小到大、由不完善到比較完善的過程。新事物的成長也是這樣,它在最初出現的時候總是比較弱小,總是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缺陷,而舊事物則往往比較強大,顯得合乎“常規”。在社會生活中,由於新舊事物的利害衝突、舊事物對新事物的抵抗,新事物的成長必然要經曆一個曲折的過程。然而,曆史發展的總趨勢是,暫時顯得弱小的新事物不管經過怎樣的困難和曲折,終究要戰勝舊事物。新生事物不可戰勝的規律,在社會生活中的表現是異常明顯的。把握這一規律,對於理解社會生活、認識社會發展、增強人們為美好事業而奮鬥的精神,具有重要的人生觀和方法論的意義。

新事物必然取代舊事物,是由新舊事物的本質特點和事物發展的辯證本性所決定的。新事物的出現,是在舊事物內部、舊事物“母胎”中孕育成熟的,如胚芽的萌發、無產階級登上曆史舞台,是種子本身、資本主義製度本身準備好了的,對於舊事物來說,新事物是促使它滅亡的因素,但同時又是它賴以存在的因素;新事物在舊事物的基礎上產生出來,否定了舊事物中的消極因素,吸取並發展了舊事物中的積極因素,並且添加了一些為舊事物所不能容納的新內容,因而比舊事物高級和優越,具有更強大的生命力。例如,生物的新物種拋棄了舊物種中不能再適應於變化了的環境的消極特性,保留了其中那些對適應新環境仍有積極作用的特性,又加進了一些能適應新環境的新特性,因而比舊物種有著無可比擬的優越性,能夠適應優勝劣汰的自然選擇。在社會領域內,新事物在根本上符合人民群眾的利益,反映著社會進步的要求,最終能夠得到人民群眾的支持,因而必然取代舊事物。

建立在對運動、變化、發展深刻理解基礎上的唯物辯證法,同時就確立了自己全部理論和實踐的精神實質,這就是批判的、革命的精神。馬克思指出:唯物辯證法“在對現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時包含對現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對現存事物的必然滅亡的理解;辯證法對每一種既成的形式都是從不斷的運動中,因而也是從它的暫時性方麵去理解;辯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12]。所謂批判,就是站在運動、變化和發展的高度上,從肯定與否定的統一、生成與滅亡的統一、現實的暫時性和發展的永恒性的統一來理解和對待一切事物;所謂革命,就是站在運動、變化和發展的立場上,促進和實現舊事物的滅亡、新事物的產生和壯大,推動人類社會不斷地從低級向高級發展。唯物辯證法的徹底的批判和革命精神,是人類曆史發展邏輯的精神體現,是人類自覺地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實踐活動總方向的理論反映。

唯物辯證法的這一精神實質與實踐唯物主義的精神實質是一致的:“對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來說,全部問題都在於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並改變現存的事物”[13]。唯物辯證法的批判的和革命的本質不是停留在書本上、口頭上的口號和願望,而是體現在馬克思主義全部理論和實踐的各個環節上。正是自覺地貫徹這一精神實質,馬克思主義把推翻資本主義社會、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作為自己的直接的實踐結論。正如列寧所指出的:“馬克思認為他的理論的全部價值在於這個理論‘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後一性質的確完全地和無條件地是馬克思主義所固有的,因為這個理論公開認為自己的任務就是揭露現代社會的一切對抗和剝削形式,考察它們的演變,證明它們的暫時性和轉變為另一種形式的必然性,因而也就幫助無產階級盡可能迅速地、盡可能容易地消滅任何剝削。”[14]列寧這一論述不僅準確地說明了唯物辯證法的發展觀與整個馬克思主義之間的內在聯係,而且也生動地表明了貫徹批判的革命的實踐精神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