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這才解釋道:“六郎說,他在聽謝二郎講解呢,覺得自己不如謝二郎聰慧。我啊,讓他多聽些,總有一日會更厲害的。”

“啊?這都行?”柳桃一臉無語,這不是說天書呢?

瞧著二人心意相通的樣子,柳桃為沈昭月感到高興,可到底還是小聲說了一句:“你就,非要謝六郎不可?你知道的,我總覺得你最好,便是做貴人也可。”

這話若是別人說,沈昭月或許覺得是假話。可三年前,柳桃是唯一在她得了咳疾時,還願意給她送藥、喂藥的人,那時就連謝六郎都被老夫人攔在了外院。也是那時起,沈昭月更下定了決心要離開謝府,自立門戶。可若不嫁人,她一個孤女在外,那就是人人想撲上咬一口的香餑餑罷了。

做謝六郎的正妻,已然是沈昭月最好的選擇了。

“嗯,非他不可。”謝六郎與她青梅竹馬,即便有一日負了她,也不會念著往日的情分,給她一份體麵。至於其他的,沈昭月暫且想不到那麽多。

樹下的兩個女子,一來一笑地嬉鬧著,時不時用帕子遮在唇邊,似是在說些什麽趣聞八卦,謝長翎的視線略過幾眼,她們在說什麽?

想起此前在京城時,謝長翎也總能遇見對他再三打量,悄悄私語的女子。他也曾因避之不及,快步躲進假山後聽過幾句,大多是“若是能與謝二郎說上幾句話就好了”、“誰不是呢,若是嫁給他,做妾都行”、“誰不是呢?那可是聖人欽點的探花郎!”,諸如此類的話。

她們也會說這些嗎?

謝長翎突然發覺了自己的心思,他竟然隱隱期望對方在偷窺自己。正如那日手心裏難以忘懷的軟柔觸感,他於官場之中,也曾去過煙花之地。雖隻是逢場作戲,但唯有她讓自己如男子般動了心思。

隻一瞬後,這個念頭就被他揮之腦後,兒女之情,最不值得他費心思。更何況,謝長翎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轉過心思,語氣清冷,卻帶著捧殺之意道:“自然比不上陸三公子,心中經緯,遠超監考的夫子了。”

句句捧殺,將陸恒書掛在了火炭上,此話若是他應了,才是真的落了下風。為學子者,輕狂驕傲皆不可被容。

想了片刻,陸恒書左右不知該如何答了,隻能硬著頭皮,麵露慍色:“謝二公子不愧是大理寺少卿,口舌之辯,非吾輩可及。”

“若不懂口舌之辯,如何向聖人諫言,如何為百姓辨是非呢?”謝長翎曾痛惜過陸恒書的不幸,可現在看來,這陸家才是真的不過爾爾,“陸三公子,有空多練練口舌吧。”

“哼。喪家之言,我何須聽。”明顯的諷刺之意,讓陸恒書口出惡言。

突然,一巴掌淩空打了下來,眾人頓時吃了一驚。這?竟然有人敢在陸府打陸恒書?

陸家家主陸遠山快步而來,厲聲嗬斥:“胡鬧!喝多酒,這混話也敢說!”

等到眾人反應過來時,才發現來者是陸家家主,立即失了看戲的念頭,紛紛四散走了。

“二郎莫怪,我這侄兒久居家中,悶久了,犯了糊塗。莫怪,莫怪。”陸遠山一臉諂笑,又連著拍了陸恒書幾下肩膀,“還不快去醒酒!”

陸恒書捂著臉,眼睛低垂,掩飾著恨意,原本他父親才是陸家家主,若非早逝,哪能輪得上陸遠山?可現在,他一句話不敢說,隻灰溜溜地逃了。今日這巴掌,讓他徹底在同窗眼裏丟盡了顏麵。

“陸大人,多慮了。不過些玩笑話,我自然不會當真。”謝長翎嘴角上浮出了笑意,這魚總算是自己冒泡了。

“哈哈哈,自然自然。這外頭一群小孩子,哪裏懂什麽官場之道。”陸遠山打著哈哈,將事揭過,而後拉著謝長翎道,“二郎如是不嫌,陪我下兩局棋可好啊?”

“晚輩,榮幸之至。”謝長翎一改剛才的冷麵,勾著嘴角,搭上了陸遠山的胳膊。

兩人往著陸府內院走了去,這一處雅閣才重歸了熱鬧。

樹下,沈昭月正聊得歡暢,一道呼喊讓她站起了身。

“哎呦,小祖宗,這花可不能摘啊!”

兩人正說著話呢,沈昭月一個側頭,看見了爬上了樹的謝九郎,樹下兩個婢女連連勸著,搖搖欲墜的樹枝上,半人高的謝九郎掛在上頭,“啪嗒——”一聲,折斷了一枝白梅。

“九郎,快下來!”沈昭月是一個頭兩個大,她實在是管不住謝九郎這個潑皮。謝九郎緊緊握著花枝,得意道:“這枝開得最好看!”

是了,等回去,還要送給四夫人呢!那時,就算沈昭月說破了天,四夫人也隻覺得自己的兒子貼心,萬事都想著他,最後被訓斥的還是她與謝六郎,怪他們沒帶好人。

沈昭月扶額,連勸帶哄地將謝九郎請下了樹。看著斷了一根枝的白梅樹,隻能一臉無奈地朝著陸婉盈賠罪道:“陸四姑娘,這滿園春色甚好,隻我這弟弟,實在頑皮了些。”

那白梅樹,是特地移栽過來的,好不容易才開了四五枝花,便硬生生被人折斷了。饒是誰見了,都會不喜。

好在陸婉盈並非斤斤計較之人,她剛才就瞧見了沈昭月,也瞧見了那謝家的擾人精謝九郎,她笑道:“妹妹說笑了,有花堪折直須折。九公子喜歡,這花才算開得有價值了。”

被人喚了一句妹妹,沈昭月也趁機換了稱呼,“還是陸姐姐聰慧,倒是我想多了。”

比起謝家其他寄居的女郎,陸婉盈對沈昭月頗為感興趣。這麽多年,沈昭月可是唯一與謝家人定了親的表姑娘,雖說隻是個庶子,但能有這份心計,自然是個聰明人。何況,她做生意也是個好手。

“我聰慧,還能比得上你。廣陵誰人不知沈氏茶坊的名聲,怕是十個我,都不上你。”陸婉盈誇讚了一句,卻是引來了魏靖然的不屑。

“一個小小的商女而已,與她相交,也不怕失了身份。”魏靖然走過謝九郎的身旁時,隨手扯了幾朵白梅,潔白的花瓣零落而下。

那可是謝九郎剛剛費了大力氣,才爬上樹頂折下的枝子!金貴著呢!

小小的人兒立刻漲紅了臉,厲聲道:“這是我要送給娘親的!你都弄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