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角分明,仿如精雕細琢一般的臉上,鑲嵌著的墨玉瞳仁裏,孟雨萱清晰地瞧著她不知所措的倒影。

世事無常,她無法給予一個明確的答案。

“稟殿下,到了。”

伴隨著車軲轆聲的停頓,車夫的聲音,也隨之而來。

並不知曉車內的情況,車夫已經率先下了馬車,準備主子們下車要用的小矮凳。

外麵車夫的動靜,正好擾亂了孟雨萱的思緒,她提著裙擺,準備下車。

裴嘉胤抬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臂:“雨萱,你還沒回答我。”

“殿下,墨墨被王之忠帶走了幾日,我擔心他受到驚嚇,我此時心裏隻想著他的安危,其他的……暫且不想想。”

孟雨萱淺淺蹙眉。

對孩子的擔憂,以及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墨墨的心思,比起其他任何需求,對她而言都更重要。

裴嘉胤隻覺這是個借口。

“烏蒙不是已經帶人回來了嗎,一個小男孩,不必太過嬌養。”

孩子三歲多了,裴嘉胤也沒怎麽盡父親的責任,他心有愧疚,也想著用未來的時光,好好地彌補。

前提是,他們必須都在京都。

“他才三歲!”

孟雨萱輕輕地甩開了他的手,率先一步下了馬車。

一抬頭,就瞧見了烏蒙。

在門口,他肅然著一張臉,一隻手放置在腹前,一隻手反手在後,淩冽的秋風,吹動了他隨意灑落在肩後的黑發,以及淡青色的流光錦緞。

遠遠瞧去,如同傲然在蕭瑟風中的一棵大樹。

他的視線隻在孟雨萱臉上,停留了一小會,就落在了裴嘉胤的身上,狹長的眼眶一直緊繃著,渾身似乎透著某種慍怒。

裴嘉胤也感覺到了,烏蒙對自己不懷好意的目光。

“墨墨呢?”

孟雨萱走近後,頗迫不及待地詢問。

烏蒙既回來了,墨墨必然安全到家,隻是她人已經到家門口,屋內還如此寂靜,她心裏有點慌。

很擔心,小家夥是不是被王之忠關押的時候,受傷了。

烏蒙垂眸,目光柔和不少,言語也很親切,生怕說重一點,就會嚇到她似的:“回來後,吃了點雲香做的醬香餅還有一個雞腿喝了兩口溫水,就睡下了。”

“那我去瞧瞧他。”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的心肝寶貝。

裴嘉胤也想要跟上去,烏蒙抬手,攔住了他:“殿下,今日院中事多,你身上的殺戮氣息太重,就別進去,嚇到孩子了吧。”

裴嘉胤低頭,這才瞧見自己一身鎧甲,確實是沾惹了不少血氣。

宮內經過了那一場廝殺,想要身上,本點戾氣都沒,那除非是死人。

“烏蒙,我要去看的是,我的娘子以及我的孩子,你有什麽資格,攔著我?”裴嘉胤對烏蒙把自己過於當‘主人’這件事,甚是不滿。

孟雨萱走了幾步,聽到外麵的對話後,頓住腳步。

她遲疑,自己是否要退回去,幫著烏蒙……

轉念一想,權當沒聽見吧。

她繼續往內院而去。

裴嘉胤分明瞧見她的背影僵了一下,也分明瞧見她頓住了腳步,卻也見她裝作沒聽見似的,繼續離開。

她這行為,已經相當於是在默認烏蒙的做法了。

“本王不驚擾墨墨休息,就去前廳喝杯茶。”

裴嘉胤固執地闖入。

在皇宮,麵對王之忠以及二皇子的萬千叛軍,他都無畏無懼,現在麵對一個寸鐵不撓的烏蒙,難不成就懼怕了?

他烏蒙即便是外邦國君,又如何!

在孟雨萱和墨墨的守護者身份這件事上,裴嘉胤絲毫不退縮。

還真的,就是喝了一杯茶,裴嘉胤就走了,臨走之際,還留下了一些護衛,守護在院外,以確保那些未清的餘孽會傷害到他們。

人走後,孟雨萱走了出來。

烏蒙突然提到:“你要離京嗎?”

“……”

孟雨萱先是沉默,再道:“王之忠還沒被斬首,害我父母之人,人頭還未落地,我現在離開京都,心有不甘。”

得親眼看著王之忠被處死,她才能在父母的牌位前,燒香跪拜,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烏蒙沒反駁:“那等王之忠死後,會離開京都嗎?”

孟雨萱更不知如何回答了。

她不太願意入宮,卻也不忍心,墨墨一直沒有父親,在京都的繡坊生意,已經開了連鎖,弟弟孟辰軒和幺幺也在這裏上學了。

若裴嘉胤可給她安寧,她不排斥在這裏住下。

知曉烏蒙是為她著想,希望她能如願,過上安寧日子:“京都怕是暫時不會離開了,至於之後的事,之後再說吧。我且考慮幾日。”

想著,好好仔細斟酌一番。

皇帝對她現如今沒有了敵意,孟雨萱和墨墨想要入宮,可以說就跟回自己家一樣的簡單。

隻,這不是入宮不入宮的事,這是她後半生要在宮中度過,還是在宮外度過,是要成為後宮中被圈養的金絲雀裏的一人,還是選擇在宮外靠自己力量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這是對外來人生的一種選擇。

選擇後,幾乎就沒後路可退。

她不得不慎重。

“那你好生考慮,不著急。”

烏蒙對她的一切選擇,都百分百的敬重。從裴嘉胤親自送她回來,烏蒙也看出來,裴嘉胤對她怕是不會輕易放手。

“娘親。”

墨墨赤腳,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他適才睡得好好的,感覺娘親一直在陪著他。

後來又感覺周圍空空的,墨墨就從睡夢中醒來了,屋子裏一個人都沒,他先是後怕且警惕地打量周圍,確定這不是關他的那個房子,而是他自己的小臥室後,掀開被子,赤腳下地。

許是母子連心,一路亂尋,竟尋來了前廳。

孟雨萱抱過他,往自己腿上坐,一隻手拉開他揉眼睛的手,輕輕的幫他撥開,眼睫毛上沾惹的小的分泌物。

“你這是上火了呢,娘親給你熬點去火的藥膳,可好?”

生怕孟雨萱會走,墨墨一把抱住她,貪婪地呼吸著她身上的氣息,尋找安全感:“不要,孩兒隻要娘親抱著就好。”

烏蒙打趣道:“之前一直表現得跟個男子漢似的,這會子倒是回歸小孩狀態了。”

“嘻嘻。”

墨墨不好意思的往孟雨萱懷中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