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放心, 我以後不欺負你了!”少女笑吟吟的戳了戳身邊的冷冰塊,貼心的像個活聖人,卻換來顧裴之冷冷一撇。
對上顧裴之似怒非怒的眼神, 孟瑤笑得更歡了, 簪花晃的惹眼。
哪裏還有方才討饒的嬌弱。
*
“我腰疼,手也疼!”少女撒著嬌,卻是暗自使勁。
“是嗎?”顧裴之勾唇, 頗有一副關切的意味。
少女不住點頭, 眼中的真摯都快要溢出來了。
眼前的紅唇彎了起來, 漆黑的眸子裏像是淬了簇緋紅的焰火,“那可真是辛苦了。”
孟瑤愣了一瞬, 尚且來不及喜悅,就騰空一把被橫抱起來。
“顧裴之!”
這家夥根本沒信自己!
短短幾步, 少女掙動的像砧板上的魚。卻仍舊倔強的放著狠話,“你欺負我!我要去告訴爹爹!”
“嗯。”顧裴之答應的迅速,噎的孟瑤一時無言, 隻能憤憤不平的瞪著眼前的薄唇。
“你!你恃強淩弱!欺負弱小!”
那唇彎了彎, 倏然低頭。
輕柔的舔舐感混著絲絲刺痛炸開來,少女收了聲,不可置信的看著顧裴之。直見到對方輕佻又孟浪的彎了眼,“你去吧。”
緋紅色的雲煙在腦中炸開來。
“顧裴之......”少女語音微顫,漲紅了一張臉, 終是惱了,“你給我放手!”
短促的電流感穿過身體,思維有一瞬間的停滯。
少女瞪圓了一雙眼, 不敢置信, 甚至連生氣都慢了半拍, “你居然摔我?!”
罪魁禍首卻雙拳緊捏,規規矩矩的呆站著,隻餘下雙眼晦澀不明的看著地上的少女。
“你!”孟瑤剛要發火,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驀地端正了聲色,“顧裴之,命令你扶我起來。”
少女搭著他的手,混不在意的理了理褶皺的衣角,終於還是忍不住發出了笑聲,“我家裴之可真聽話,這傀儡術也太好用了。”
顧裴之唇角抽了抽,越過少女的嘲諷僵坐在車座上。
“別氣了嘛!我以後不這樣了!”孟瑤睜著雙大眼,看似乖巧,實則笑意斂都斂不住。
顧裴之開口,帶著冷颼颼的寒意,“屁·股不疼了?”
少女陡然僵了,惱著張臉瞪他。
好的不學學壞的,這顧裴之怎麽也學會膈應人了!
說到底不過是些小事,少女的怒氣來的快,去得也快。金車走得飛快,耳邊逐漸傳來人群熙攘的吵鬧聲。
少女輕推車窗,燭燈打著晃串起,將整條長街點亮,亦將少女的眸子綴上光。
異域的胡琴聲不絕於耳,妖嬈的舞姬肆無忌憚的拋著媚眼。魁梧的壯漢舉著酒壇,金色的碎葉自雕龍畫舫上翩翩灑落,帶著香甜的酒氣將整條長街灌醉。
當真是紙醉金迷。
孟瑤舉著金葉興衝衝,“整片的,我運氣可真好!”
金色的葉片打了晃,淩冽的風猛地灌入車窗,帶得珠玉飛揚。酒香味瞬間便馥鬱起來,直灌得腦子發暈。
不好!
孟瑤掐起指尖,潛意識裏知道要盡快將這金葉丟出。
可是罡風勁烈,直將手往回推,指尖的金葉像是個脫不出手的燙手山芋。
金樓上的大漢不知何時已經落到車邊,稍顯錯愕的看著自己,像是在看陷阱裏逃脫的獵物。
有意思,竟然是個仙家來的小妞。難怪能擋他一陣。
他吊著眼看。
隻可惜不過是個金丹期的小修,不值一提。
一隻手在他之前摘去了金葉,薄薄的葉片躺在白皙的掌心,“我等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望行個方便。”
是稚弱青年特有的聲音,滿滿的書生氣。
“我若不......”話語驟然被塞回喉間。
那公子終於側目施舍了他一眼。隻是一眼,卻像是擂鼓敲在心頭。自己仿佛置身於黑死地獄,恐懼悄無聲息,卻已經爬入脊髓深處。
“你該拿回去。”男子的語氣毫無波瀾,似乎在勸說。
堅硬的罡風像是豆腐,被薄軟的金葉刀切碎。
他該躲的,可是身體沉重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木製的軒窗逐漸合攏,似乎也隔絕了恐慌的源頭。繃成一線的金葉癱軟下來,擦著鼻尖緩緩落下,身體後知後覺的開始顫抖。
威壓。
好可怕的力量。
*
金烏夜啼,係統猛地驚醒過來。滴水石規律的擊打聲在黑暗之中格外清晰。
它困頓的眨了眨眼,少女仍舊在一片柔軟紅光的籠罩中。
微薄的靈力與魔氣纏繞在一起,形成一張混沌卻致密的網。
孟瑤蹙著眉頭,額頭的薄汗也不及去擦。識海中一片滾燙,岩漿沸騰的翻滾著,貪婪的將墜落的力量包裹。
好熱......
“專心。”
威嚴的聲音像炸開,少女猛地挺直脊背,隻覺得自己仿佛站在大鍾之下。
靈力被輕鬆的吸收,隻剩下些汙濁的魔氣淤積在丹田之中。細細的火焰堅持不懈的分解著這些漆黑的頑石。
“嗞”
像幾百年沒通過的下水道般的味道直泛喉頭,逼得孟瑤直打惡心。
黑石化為一攤泥水,隨後逐漸被火焰蒸成灰白的霧,絲絲融入骨血。
孟瑤衝到池邊就開始吐,嫌棄之情溢於言表,“還是太惡心了!”
“你你你!”氣得老人直跳腳,恨不得生出實體敲敲這個小姑娘的腦袋,“我教你陰陽互用之道,助你以仙資煉化魔氣。換做別人怕是要跪下感恩,你倒好......”
孟瑤猛灌了幾口花茶方才緩了回來,委屈的癟了癟嘴,“我是很感謝,可無論練多少次還是惡心啊。”
也許是來魔界金樓一麵被嚇破了膽,少女竟是突然轉了性子要開始修煉。
想要遊曆世界的滄瀾真人立馬就被這小狐狸盯上了。好說歹說,連威脅帶哄騙的拜了師。想在九黎壺中孟瑤悟性絕佳,滄瀾真人倒也絲毫沒有藏著掖著,將畢生所悟盡數灌輸。
隻可惜往日裏見慣了那些泥裏摸爬滾打的修士,現如今的孟瑤倒是顯出一副嬌小姐的做派。
滄瀾真人歎了口氣,“嬌氣啊嬌氣,我哪裏收過這樣的徒弟。”
少女仿若未聞,對著鏡子輕快的補起了眉。
係統與孟瑤同心共體,修煉時的艱險看的清楚,自然看不慣眼前這說教先生,當場氣成了一個包子,“不學了!咱們不學了!”
不學?
孟瑤輕快的將眉尾補齊,心卻是微沉。
顧裴之身居高位,雖有心,卻不可能時刻將自己護在羽翼之下。更枉論其後要與那妖異非常的係統漏洞爭鋒相對。哪怕自己再不想,在懶惰,也是不得不成長的時候了。
“抱怨歸抱怨,學歸學嘛!”孟瑤耍賴,委屈的垂下眼嘟囔,“再說哪有人不抱怨的,我又不是大聖人......”
滄瀾真人失笑。
眼前的女娃鮮活,說話毫不扭捏,渾身沾染的都是塵世雲煙。自己當了千年首尊,不知不覺倒是去了些人性。
“煉化的魔氣尚且不穩,現下輔以靈氣運化三周天,將其化入骨血。明日卯時再行陰陽互用之法。”
“卯時?!”少女的小臉瞬間垮了下來,手裏的糕點瞬間就不香了。她跌坐在蒲團上,抽了抽鼻子認命的運轉起周身氣運。
倒真是哭歸哭,練歸練。
看著這張皺成一團的小臉,滄瀾真人掩了掩笑,板起臉,“別偷懶。”
少女“唔”了一聲,不情願的挺起身子。
*
青絲纏繞在臉頰邊,露出少女白皙的脖頸。空氣裏是少女沉沉的呼吸聲。
想來是修煉了一天。
原想整理青絲的手微頓,終是不忍心打擾這困頓美人圖。
卻在抽手前一刻,一抹溫軟將他輕輕覆住。
少女的手虛搭著,帶著烘烘的暖意。許是困頓,她仍是閉著眼,像隻撒嬌的貓將茸茸的腦袋於掌心蹭了蹭。
“醒了?”輕輕摩挲了一下少女的耳垂。
少女並未應話,隻是向裏縮了半個身位。衣被摩擦發出的悉索聲帶出安心的氣息。掌心下絲質的寢被絲滑柔軟,少女安撫似的拍了拍,帶著初醒時的微啞,“彎著腰不累嗎?”
“唔......”也許確實是彎著腰太累,又或者是眷戀這份親近,顧裴之還是坐了下來。
褥墊微微下陷,少女懶懶的調整了下姿勢,向聲源挪去。
“別鬧。”
冰冷的長衫沾染露氣,冷得少女打了個顫。她卻仍是軟軟環著,嗅著讓人安心的氣息。
她昂著頭,迷迷糊糊的睜眼,眼裏滿是散不開的霧,“我今天好累哦,你抱抱我好不好?”
薄被被掀開,孟瑤向後縮了縮,卻沒有想象中的寒冷。對方向來稍涼的軀體暖烘烘的,溫柔的靈力將她一同包裹,像是泡在溫泉中舒服。
暖融融的手掌熨帖在後背,卻也隻是乖乖放著。自己怕是塊嫩豆腐,撈一下就碎了。
“累嗎?”
少女乖乖蜷在懷間,問得突然。
“不累。”顧裴之下意識的回答。
軍情諜報,朝堂製衡,他被突如其來的壓力衝的脫不開身。前方戰事順利,後方卻是危機四伏。魔界父子開戰,另兩方坐山觀虎,卻不知是真的遠觀,還是黃雀在後。
累嗎?——是累。
但能累嗎?——不能。
無論是給三界看,亦或是給她看。
她本不該被帶進這混亂紛爭,該是無憂無慮,該去尋她的秘......
“胡說。”思緒被扯回,少女仰著頭,霧蒙蒙的眼睛綴著星,她輕柔的撫過自己的臉,“眼睛都熬紅了。”
酸澀感疾速充脹起來,將整顆心化成了浸滿水的海綿。
他知道自己不該說,不該認。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叫囂。像是找到一個宣泄口,將這百年間所有的酸澀委屈都倒了出來。
滿腔的委屈到嘴邊卻隻能化作一聲低沉的歎息。
這是怎樣的感覺?
就像心髒是破碎的洞口,往裏瘋狂的灌著狂風。
纖長的手臂漸漸收攏,她環著他,猶如密不透風的牆,將潰不成軍的酸澀盡數遮擋。
少女的手緩緩劃過自己的脊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陪伴。
金烏劃過天際,廊上的燈籠打著晃一陣明滅。
身邊人不安的翻動了一下,感受到顧裴之的警惕,孟瑤緩緩歎了口氣。
就是個勞碌命。
她輕扯著他的衣衫,將整個人埋入其間,“別去管,也別去想,睡吧。”
少女的聲音像是清泉流過腦海,逐漸將歸攏的思緒衝散,令人安心的暖意將他包裹,便任由思緒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