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中泛著點點的熒光, 少女絕望的捂著腦袋。

從東門到南門,別說值班人員了,甚至每一條執勤的狗都精神抖擻。

這不給個愛崗敬業勞模獎都說不過去吧?

她看了眼仍舊維持著便秘臉的文硯, 那可憐的小身板幾乎要被藍幸壓垮了, “你說我能賄賂賄賂他們嗎?”

文硯生無可戀的瞥了一眼,扯出幹巴的笑容,“孟特使真會開玩笑啊。”

看來隻能等換值了。

她撿了根樹枝百無聊賴的在地上畫圈, 身後是文硯如影隨形的歎息。

黑暗中傳來狗叫聲, 孟瑤又往橋墩後麵縮了縮, “顧裴之是不是經常給你們畫大餅,所以你們才這麽聽話啊?”

回應她的仍舊是歎息, 似乎有發泄不完的怨氣。

孟瑤拿著樹枝扒拉,畫了一個彎又一個彎, 隻盼著時間過得快點。

一隻黑靴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眼前,毫無停頓的踩在了剛畫好的龜殼上,甚至很惡劣的碾了碾。

“你幹嘛踩我王八!”孟瑤驀地抬頭, 怒氣卡在嗓子眼裏, 瞬間就消了。

很好,完蛋了。

孟瑤下意識往後縮,卻想到後麵就是護城河,隻能梗著脖子站在原地。

遠處狗叫得歡,陰風吹得更歡, 直吹得孟瑤看不清對方風雲變幻的神色。

孟瑤舉起樹枝飛速劃出楚河漢界,細軟的樹枝虛抵著顧裴之的胸口,“大師兄, 咱們有話好商量。”

“看來畫餅是不夠, 要畫王八才能讓你聽話點?”他的聲音一貫的平穩, 刻意放緩的語氣卻帶著些許的壓迫感。

手上一哆嗦,樹枝被拽走。孟瑤尷尬的撚了撚手指,任由顧裴之近了一步。

她垂著頭,隻能見到黑色的衣角在夜風中舞動,黑靴邊沾著泥點,正死死地踩在她畫的王八上。

我的王八!

係統無語凝噎:大小姐現在是心疼這個的時候嗎?

“聽說,你在金樓搶了個人回來。”他陳述著,看似平靜。

對上那雙毫無笑意的眼神,孟瑤猛然回頭。她的“好戰友”背著癱軟成一團的藍幸看天看地看空氣,眼裏就是沒有自己。

文硯:對不起,我也隻是想活下去。

孟瑤無聲的對他比了比中指。

“我很好奇,是怎樣的美人能讓孟特使在青樓裏大鬧一場。”他沉默了一瞬,再次開口,“不介紹一下嗎?”

粗糙的樹枝貼著臉劃過,文硯哭喪著臉摒住呼吸。他到底造了什麽孽,要在這裏感受暴風雨前的寧靜。

顧裴之臉黑的像鍋底,如果厭惡的眼神能殺人,文硯覺得自己估計已經被連坐淩遲了。

背上這位公子的臉被緩緩挑起來,溫熱的鼻息灑在脖子上,讓他直冒冷汗。文硯緊張的注視著自家主子的臉色,生怕對方一個手刀傷及無辜。

“倒是好看......”在看清眼前人麵容的一瞬,他的瞳孔驀地放大,怒火卻戛然而止,尷尬的掛在臉上,“藍幸?他不是隨暖煙上山的少年?怎麽跑來了魔界。”

少女斜倚著橋墩,為自己無辜受死的王八默哀,“我也很好奇,所以撿回來問問。”

若是在以前,顧裴之定會認為孟瑤是垂涎藍幸的美色。現如今卻不會這麽想了。

顧裴之虛掩著袖咳嗽,“畢竟你也是搶過別人一塊玉佩,是該還回去。”

詭計多端的男人,扯話題。

“你可別冤枉我,那玉佩又不在我手上。”孟瑤晃了晃手,“你拿戒指和我換了,所以算你搶的。”

“歪理。”那隻戴著戒指的手看起來如此順眼,連帶著嘴角都彎了起來。

孟瑤卻是不給麵子,啪的拍開眼前的手,“別碰我,我怕我明天沾上醋味。”

文·重體力勞動者·硯:如果可以,我可以不用在這裏吃狗糧了嗎?

宮門被推開,孟瑤和顧裴之走在前麵,少女突然開口,“你有沒有覺得他很奇怪?”

顧裴之示意少女繼續說下去,卻已經操縱靈力探入他的身體。

“從藍幸和暖煙上山開始我就覺得不太對。明明他們交集是最淺的,但看起來藍幸卻對她唯命是從。我原本以為是因為我攪亂了故事的進程,讓藍幸愛上了暖煙。但是剛才金樓點豔那人說的話一下子讓我覺得也許不是這樣。他說——買下他是買一送一的劃算買賣。”

顧裴之的靈力頓了一瞬,少女仍舊在叭叭,文硯卻覺得少君的目光盯得自己毛骨悚然。

“是我靈力太淺薄了嗎?”少女背著手,驀地轉回身,幾步跑回顧裴之身邊,“你有感覺到不對嗎?”

顧裴之斂去神色搖了搖頭。

凡人靈識淺薄,瞬間就能穿透。這人的身體空空如也,就是一個標準的凡人樣子。一絲一毫修仙的根基都沒有。

“哪兒來的買一送一。”孟瑤捧著腦袋,腦洞大開,“總不能是他懷孕了吧。這算是醫學奇跡了吧。”

文硯:......

顧裴之哽了一下,一翻手將魔氣續接上去,絲絲縷縷的魔氣順著藍幸的額間沁了進去。

如果連金樓的人都發現他不對,沒道理他和孟瑤發現不了。唯一的可能是方法不對。例如,靈力不能發現。

果然。

魔氣裹挾之下,一股力量自沉睡中蘇醒,抑製不住的躁動著,在藍幸的體內瘋狂的逃竄。

少年單薄的軀體極度扭曲著,雙手蟹鉗一樣的死死扣在文硯的肩胛上,像是要生摳出個血洞一樣。

孟瑤嚇了一跳,少年青筋暴起,自喉頭深處發出嗬嗬的喘鳴,雙眼血紅,眼底滿是瘋狂,“他是被鬼上身了嗎?!”

“差不多。”顧裴之操縱魔氣在經脈中循行,難得的皺起了眉頭,“他的身體裏有種很奇怪的蠱,似乎是人......”

“人?”

那蠱顯然十分討厭魔氣的存在,在魔氣的逼迫下越發瘋狂,橫衝直撞,連帶著藍幸看著都像是要變異似的,軀幹以不可能出現的角度彎折著,“我要把它逼出來,你退後。”

耳旁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詭異,文硯僵直著,汗毛都立起來了。

這不會是要獻祭自己吧?

“要出來了。文硯,你聽我......”

慘烈的叫聲響徹雲霄。

隻感受到強勁的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孟瑤眯著眼擋灰,四周塵土飛揚。花崗石板碎成渣,翻出下層的黑土。藍幸躺在坑底,和著碎石,像個微縮的爆炸現場。

“指揮......”顧裴之歎息著吐出最後兩個字。如劍一般的魔氣飛射而出,包裹成圓球將飛馳逃竄的蠱蟲包裹起來。

“他舔我!他舔我!”文硯打著顫蜷在角落,聲聲泣血。

孟瑤默默收了長鞭,趴在坑邊看了看咽過氣的藍幸,又看看仍舊脆弱彷徨的文硯,發出幹巴的感慨,“壯士,失敬了。”

“放開我!”尖銳卻低微的叫聲自圓球中傳出。

一隻拇指大小背生六翅,腳長六足的昆蟲在裏麵叫囂,長長的尾須蜷縮起來,竭力避免接觸到魔氣。

“居然真的會說話......”孟瑤躲在顧裴之的身後,終於直到為什麽顧裴之方才那麽驚訝。

一隻蟲子居然能口吐人言,想想就很惡心。上次這麽惡心還是在那遍布蛇蟲鼠蟻的地宮。

“放開我!聖皇和聖女不會饒恕你們的!”它張牙舞爪。

“那條破蛇?”孟瑤皺著眉頭,卻發出嗤笑,“怎麽,你以為憑著他和暖煙你們就能翻天了?”

那蟲子驀地安靜了下來。

孟瑤麵上維持著輕蔑的笑,心裏卻是凜然。暖煙終究還是以聖女的身份聯係上了這個神秘的族群。這也就罷了,怎麽巫執又攪和進去了......

“都是我的手下敗將。”孟瑤甚至不拿睜眼去看,“倒是你,都被抓住了還在表忠心,你的暖煙聖女能聽到嗎?”

“聖皇和聖女合體,天道都要怕我們三分,你以為......”慘烈的叫聲自球內發出,不過一瞬小小的蟲身便化為一攤綠水沉在圓球底部。

“不是我。”顧裴之搖頭,魔焰燃起,空氣中傳來一股淡淡的焦味,“他觸發了禁製。”

言禁。

孟瑤垂眸,他說的天道都要怕他三分,看來竟是真的。

也許暖煙才是與係統病毒脫不開關係的存在。

*

也許是藍幸這一路都太不幸了,他終於能量守恒的幸運了一次,從死神手上搶回一條命。

孟瑤猛地吸了一口氣,推開房門,快被膏藥味熏哭了。

**的少年裹得仿佛一個木乃伊,隻剩下兩隻烏黑的眼仁在外麵。

看到眾人,他眨了眨眼,“諸位來了。”

孟瑤和顧裴之尷尬的對望了一眼,最後還是由顧裴之率先開了口,“藍公子可還記得是什麽時候被蠱蟲附身的?”

藍幸垂眸,聲音仍帶著些許沙啞,“從遇到暖煙開始。”

“啊?!”孟瑤收回自己的驚叫,抑製不住的抱歉。

怎麽會這麽早......暖煙和藍幸不是統一戰線的嗎?怎麽會一開始就讓藍幸蠱蟲上身?

“當鋪的老板告訴我玉佩被姑娘買走了,隻是夢河峽穀除妖之後貴派並未久留,我便錯失了贖回玉佩的機會。我在去往清風派的途中偶遇了暖煙。她說她就是清風派的弟子,可以帶我上山,我便欣然同意了。但她想幫的不是我,而是她的同伴。”

“那隻蠱蟲?”

“不錯。”藍幸勉強點頭,“我至今也不甚了解。但他應該是需要一副可以潛入清風派的軀殼。我作為普通人很合適。上山之前我便著了道。應該是需要我活著,所以他們並沒有殺了我,隻是控製了我的軀體。”

靈力探查不到,確實合適。未曾想暖煙竟然已經和她的族人聯係了如此之久。

“他應當是一個被放逐的族人。找到暖煙是為了立功。暖煙最初對他也很信任,但是後來種種事件都超脫了他的控製和計劃。”

藍幸瞥向孟瑤,後者隻當沒看到。

“前些日子清風派內亂,他也就慫恿暖煙與他一起逃到了族群所在之處。聖女回歸,他自然也受到了重用。”

“可是數日前,他們出逃的聖皇回來了,回來後便開啟了殺伐整頓,短短幾日就將原本尚且齊心的族群搞得分崩離析。而我也因為聖皇的挑撥離間,差點死在了山裏。”

“也許是因為他太過虛弱,所以我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在一位前輩的指引下一路奔波,逃到了魔界。隻是很不幸的被金樓抓了。然後就遇到了你們......”

“那位前輩是?”

藍幸搖搖頭,痛的倒吸一口冷氣,“我不知道他是誰。我原本以為他是金樓的人販子,但看來是向引我來找你們的。”

孟瑤想到那明滅的靈珠心下便有了想法——幻靈,是他把藍幸引來的。

暖煙和巫執的聯係,蠱蟲和幻靈的出現,每一步展開都讓孟瑤有些猝不及防,像是被時間的車輪推著前進。

但這麽被動,並不是好事。

看來她還是要積極一點才行。

作者有話說:

前兩張有部分修文,故事劇情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