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將自己摘了個幹淨, 隨後選擇作壁上觀。
孟瑤的心涼了一瞬,隨後奇跡般地沉靜了下來。
“孟瑤……”體內的係統不知什麽時候醒了。看著少女冷若冰霜的麵容,它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還有十道天雷……
停滯的畫麵詭異的卡頓了一下, 像是突然加載出了下麵的進程, 畫麵流動起來,閃爍的電光貫穿而下。
係統死死的扒著孟瑤,微弱的金光罩轉瞬就破了。
雷電的吸引下, 少女的秀發直立起來。
“不要!”係統的身體難以自控的蜷縮起來。
可是, 沒有疼痛, 甚至沒有電流通過的酥麻感。
少女奇跡般的躲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她狼狽的趴在地上,麵頰上還有碎石掠過的劃痕, 但她確實躲過了。
“如此天道,不要也罷。”老者的歎息自心底響起。
“是您救了我?”
“不,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老者一點,柔軟的水波從心底漾出來,所有雜念在這一瞬間被剔除, “是你的感受, 救了自己。”
感受……
靈力緩緩鋪散出去,撒過地麵,卷上雲層。
她是不是瘋了?!
已經失去自己身體控製權的暖煙茫然的思索著。
到了這種時候,居然放棄了最後的保護。
她是放棄了嗎?
身體變得輕盈而脆弱,感知卻變得豐富。擴散出去的靈力拂過一切, 將周遭的一草一木,一呼一吸都帶回身體。
世界變得複雜,但又無比清晰, 她甚至能看到翻滾起來的塵土顆粒被包裹在磁場之中。
雷電自高空醞釀而生, 穿過層層疊疊的雲;利刃回旋, 紮透飛葉,帶著腥膻的濕氣向自己飛來。
一切都很快,但又很慢。
明明隻有瞬息,卻到能捕捉一切軌跡。
身體的防護已經削弱到最小,散出靈力的她現如今簡直與凡人無異。
但就是這樣,她竟然一個踏步便掠過兩道攻擊,閑庭信步一般走向中心。
沈尋已經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如今體內過度的力量不再是負擔,而是救命的源泉。
生命在流逝,而它們在填補這個窟窿。
源源不斷的力量,源源不斷的生命力。這是他的追求,追求獨尊的強大,追求絕對的力量,追求至高無上的權力……
為了這些,他可以拋棄一切。拋棄師父師兄,拋棄清風派,拋棄感情,拋棄走了百年千年的道。
所有東西都是他走向最終輝煌的墊腳石。
可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麽?
沈尋不知道活下去的意義到底是什麽,但他卻無法選擇死亡。
那個少女自雷電中走來,他心中竟有一絲欣然,一種一切將要結束的欣然。
簌簌的黑暗將他籠罩。
孟瑤惱火。
她可以避開一切攻擊,卻無法清理掉可惡的蟲子。
沈尋已經不能被稱作為人,蟲子將他包裹成一個巨大的圓球,隻留下單薄的四肢**在外麵。
它們組成了密不透風的牆,保護著他身上的重要器官。
一波接著一波,沒完沒了。
長劍斜劈而下,下一刻就會有更多前赴後繼的湧上來。
空氣中皆是焦糊的氣味,蟲子的屍體像是一層黑色的痂死死的扒在沈尋的身上。
看著少女劈削砍刺,“她”發出嘲諷的笑。
即便能避開天雷,又怎樣呢?
“她”看著少女擋下一次攻擊,在最後一道天雷落下時長劍再次刺出。
而這一次長劍卻不是正向沈尋,她劍鋒一轉,直向地麵。
沈尋,或者說那個詭異的球,騰向半空。
炸耳的雷鳴震動天地,紫色的電光下沈尋抑製不住的彈動,蟲蟻像黑色的雨點,紛紛灑落下來。
最後一道天雷,終於還是落下了。
翻滾的力量耗盡的一刻,沈尋知道自己完了。
最後一顆內丹已經結成,“暖煙”的眼中顯露出癲狂的喜悅。
天仿佛都亮了,“她”看向沈尋,似乎他的身上閃爍著光。
不。
“她”很快意識到這道光是真的。
金色的光逐漸放大,像墜落的流星,直直衝向沈尋。
“不!”
“她”很快意識到這道光是什麽,這分明是孟瑤手中的神器禦神台發出的火炮。
才突破的沈尋耗盡了體內所有的力量,如今脆弱的不堪一擊,若是被一炮命中……
可是這炮彈分明是從其他方向來的。
難道!?
這瘋子竟然沒有把神器帶在身上!
“她”連忙操控飛劍阻攔。可是劍身卻被被突然卷來的九節長鞭死死拉住。
少女左手持鞭,右手禦劍,滿臉鮮血,恍然就像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
流彈飛馳而來。
“該死的。”
“她”低聲咒罵,著急忙慌將神識從出暖煙的身體中抽出,鑽入地下。
沒想到最後竟然還被擺了一道。
但是沒有關係,隻要沈尋的內丹到自己手中。不過是比直接注入本體要慢一些罷了。
空中傳來悠遠的低吟,緊接著,耳中便是尖銳的蜂鳴。
這熟悉的痛苦逼得她痛苦的眯起眼睛,血自唇角溢出來,隨後啐到地上。
龐然大物自地底翻出。
十一隻巨大的手姿態各異,掌心皆是捧著一顆已經灰白的小小圓球。而唯一一隻空空如也的手中,正捏著沈尋。
人類的身體如此脆弱,分崩離析隻在一瞬。
沈尋的內丹落入敵手,力量開始緩慢的分解,順著臂彎滲入巨佛體內。
孟瑤很快意識到程序病毒已經鑽入巨佛體內,她將鋪散的靈力收回。
這尊巨佛與孟瑤在清風派後山秘境中看到的極其相似,卻又有不同。
它端坐在黃土之上,像一座巍峨的山,驅使一掌阻攔飛彈的軌跡。炮火在它的掌中炸開,低沉的痛吟震的孟瑤五髒六腑皆在翻滾。
它顫動著,掌間、腕間的皮肉撲簌簌的往下掉,露出黝黑的血肉。
相比於之前所見,它似乎是真實的。
可以被損壞的。
巨佛顯然也意識到了孟瑤的目的,它將第十二隻手掌護至胸前,層層疊疊的巨手包裹著,將它護在中心。
空氣安靜下來。飛彈再次發射的聲音就顯得無比清晰。
可它並不在意,以絕對的防禦姿態開口,“你還能怎樣?”
嘲諷的笑聲震得地麵在顫抖。
孟瑤緊抿著唇,麵無表情的看向巨佛低睨的雙目,“手下敗將,也敢狂言。”
在最中心又如何。
絕對防禦又如何。
不過是十二隻手,將它一根一根折斷就好了。
迎接她的是滔天的狂怒,孟瑤持劍迎上。
黑色的血液自巨佛的手腕噴濺而出,神經發出劇烈的疼痛,皮膚上冒出焦糊的點。
但是孟瑤不能停手,她奮力劈下,長劍嵌入森森白骨。
巨佛發出憤怒的嘶吼,鬆開一手想要將該死的蟲子捏死。
少女一慌,急忙翻身躲閃,長劍卻脫手卡在骨縫之中。
它發出一聲嗤笑。
就這?
少女自半空墜落,像是無力的布偶。巨佛顧不上拔出劍身,壓迫的掌風立刻追隨而來,想要將她碾入泥土。
“孟瑤,衝吧!”係統開口,耳中的蜂鳴聲漸漸遠去。
差不多了。
半空中的少女驀地睜開眼,左手掌心長鞭一卷,便死死的纏繞在白骨之上。
遠處的飛彈也近在咫尺。
她將靈力凝成一個小小的彈藥,在掌心爆破,憑借推力將巨手拉扯起來。看起來就像它揮舞出手臂阻攔飛彈的到來。
“砰。”
尖銳的疼痛自骨節開始蔓延,似乎有什麽脫離了自己的身體。
少女在金光的保護下避開爆炸的餘波,長鞭在半空中卷回墜落的長劍。
“1”
少女沒頭沒腦來了一句,將巨佛的怒火徹底點燃。
流彈的騷擾讓它束手束腳,不得不分出力量保護最後一顆內丹,還要提防孟瑤的襲擊。
沒有主人掌控的神器終究是個死物。它分出一縷神識向炮彈襲來的方向追去,很快便感知到禦神台的方位。自己則放開手腳,專心對付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人。
沒有蚊子的騷擾,它便不再用數十隻手去護沈尋的內丹,抽出大部分用於攻擊。
它龐大,故而沒有那麽靈活,但是勝在數量眾多。
少女在接二連三的攻擊中狼狽的躲避著,佛手在眼前萬花筒一樣翻轉,讓人目眩。
她不得不再次鋪出靈力。
而這正是它要的。
“怎麽樣,是不是沒法專心了?”
她分神於躲避,自然也就無力於攻擊。主動權仍舊在它的手中,畢竟它隻要順利吸收掉最後一顆內丹的能量,就能徹底代替係統。
它隻需要專心於此,就能將她耗死。
然而變故突生。
“哢”
崩裂聲簌簌響起。
巨佛的左上肢突然出現一道裂痕,黑色的血順著肢體落下,地上騰起縷縷黑煙。
怎麽可能,她明明沒有攻擊到自己……
隻是一瞬,它便想到了方才分出去的那一抹神識。
它將思維短暫的轉移到那抹神識之上。
抬眼就見到一抹緋紅的衣角。它被踩在西月燃腳下,舉頭便是樊若的長刀。
意識斷連前最後一幕便是火靈獅銜著禦神台飛奔的瀟灑背影。
“2”
伴隨著斷肢墜落,少女冷漠的聲音在右耳響起,簡直就像是惡魔在耳邊低語。
怎麽會那麽近?!
它驚恐的睜大眼,正對上孟瑤不帶感情色彩的眼。鋪散出去的靈力僅在一瞬間就凝聚一點,冉冉的星火自劍身閃爍。
她緩緩張口,像是死神在宣判。
“3”
長劍包裹在赤紅的火光中,自肩頭斜劈而下。
它感受到刺骨的灼熱,鮮血甚至來不及噴濺,就被火焰凝結,
斷臂落下,地麵砸出深深的凹坑,驚出一片蛇蟲鼠蟻。
憤怒達到巔峰,它甚至顧不上再次騷擾而來的流彈,開啟了狂暴的攻擊。
孟瑤期待的便是它這樣不顧一切的攻擊。她沒有時間,隻能選擇險中求勝。
靈力鋪散,像是粘稠的流體,它的每一次動作軌跡都能洞察清晰。
一次,再一次。
密不透風的攻擊逐漸被撕開一個角,隨後空隙越來越大。
隻要再一次。
孟瑤敦促自己要耐心,直到下一刻,她終於看到了巨掌攔截之後的那個空檔,和那個空檔後掌心之中仍在閃爍的內丹。
她欺身上前,卻隻感覺腳下一頓。
地麵在這一刻陷落了。
怎麽會這樣!
她穩住身形,正看到暖煙赤紅泛淚的眼。
這一刻,她什麽都明白了。
烈火之下,狂擊之下,又怎麽可能還有蟲蟻隱藏在地麵之下呢?
什麽恰巧的陷落,怕是有意為之,這地麵之下早已被掏空。
暖煙……
她抬手捏訣,長劍直指孟瑤而來。淚卻從臉頰滑落下來,“我沒有選擇。”
即便到這個時候,她還是沒有悟到啊……
“你原本有的。”孟瑤垂眸,任由她持劍而來。
“可是以後。”她抬眼,掌心一翻,赤紅的長劍淩空劃過,“不會再有了。”
銀色的長劍脫手而出,疼痛自下而上,蔓延到頭頂。
她有什麽選擇嗎?
原來,她也有機會選擇嗎?
她躺在地上溫熱的血流淌出去,混合著流逝的生命,目光的盡頭是一個同樣被“天道”選中,卻選擇抗爭的人。
孟瑤知道,她還是晚了,僅僅幾厘米的差距,她的長鞭擦著內丹劃過。
而迎接她的則是蔽日的黑暗。
一雙巨掌合攏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