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瑤醒來了, 在一片純白的世界。光在極遠處,卻又似乎在眼前。
身體的空洞讓她有些飄飄然。
意識逐漸回籠,她怔愣的摩挲缺失的衣角。
耳邊甚至還回**著那熟悉到仿佛刻在心底的呼喚。
風在呼嘯, 他的長衣早已撕裂, 新傷疊著舊傷,皮肉都猙獰的翻起。
看著真疼。
她在半空中伸出手,卻並沒能落進熟悉的懷抱。
衣袖拉扯之間, 她被白光吞噬。
果然是真實的。
機械聲自極遠處傳來, “你做的很好。”
像是在誇獎一隻路上的野貓。
“接下來, 你要把係統和總控器交出。”它掐著表安排。
“總控器?”
疑惑並沒有很久,體內中傳來清脆的叩擊聲。係統所在的金色圓球顫了顫, 隨後平靜了下來。
這種被侵犯的感覺很不好。孟瑤一凜,皺著眉猛退一步。
這顆金球早在劍塚拿禦神台時就已經到她手中, 她瞧著沒什麽用,一直丟給係統當球玩,
卻沒有想到這所謂的係統總控器早就在自己手裏。
“很高興, 你沒有辜負我的信任。”
孟瑤似乎聽到了莫大的笑話, “我們之間有什麽信任可言嗎?”
她嘲諷,“不如說我和係統病毒誰贏了,都不會辜負你的信任吧。”
……
長久的沉默。
它收斂了溫和,“你可以把係統和總控器上交了。”
“然後呢?”
她似笑非笑,引來一陣新的沉默。
“有句古話怎麽說來著,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孟瑤扯著嘴,臉上的傷口撕裂的痛, “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的。如果沒有這一茬, 我估計還渾渾噩噩活著, 操著女主的心過著女配的命。”
“你果然讓人討厭。”它看著少女,就像看著一隻永遠學不會按既定軌跡行進的爬蟲。
少女笑了,血順著臉頰滴落。
“在你的眼中,我不過是係統控製下的一份無足輕重的數據,隻要按照設定的程序運行就可以。”
“可你錯了。”她的眼中有光,仿佛要將一切燒穿,“我這一生可以過成任何模樣,燦爛輝煌也好,淒涼跌宕也罷,這都是我的自己選擇的。”
“因為這是我的人生。”
“而不是你所謂的該死的數據,該死的程序可以控製的。”
少女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它卻隻想笑。
蚍蜉撼樹,不過如此。
它的聲音自四麵八方來,“知道了我們的存在,你覺得你還能活下去嗎?”
“嗬,人果然不能知道太多,是嗎?”她抹去流到嘴角的血跡,一字一頓,“虛偽的天道。”
氣氛劍拔弩張,毫無預兆的,火炮在純白的世界彈射,最終淩空炸開。
空中傳來一聲悶哼,孟瑤卻也猛地倒退一步,摔跌在地。
背後生疼。
孟瑤摸索著,知道自己已經站在純白世界的邊緣。
她抵著牆壁緩慢移動,將炮口對準空氣。
火炮再次發出。
“嗯?”主係統輕鬆的閃避開來,隨口讚道,“很厲害,竟然能感受到空氣中的能量波動。”
戰鬥你來我往,隻有係統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完全不在線。
“等一下!你們不要再打了!”
很快,戰鬥確實結束了。
孟瑤跌坐在牆角喘著粗氣,大口吞咽混合著鮮血的空氣。
身體仿佛被掏空,再也蓄不出半絲力量。
“你太善於變通,靈力、魔氣、甚至怨氣你都能利用。所以,出於安全考慮,我把一切都拿走了。”主係統“好心”的解釋。
隨後在這個空洞的世界一把捏住孟瑤的脖子,看著少女像彈塗魚一樣掙紮。
“我就不客氣了。”
它伸出手,少女的抵抗微乎其微,它可以輕易的將總控器掏出來。
可就在它觸碰到金色圓球的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嗖的一下從上麵溜走了。
原本呆在裏麵的係統現如今死死的扒在孟瑤的內丹上,恨不得將身體溶進去。
它大著膽子叫囂,“不!我不走!”
看著耍賴小孩一般的甜餅係統,主係統黑下臉。
它努力溫煦著孟瑤瀕臨破碎的內丹,死皮賴臉發出一句很經典的威脅,“如果你要殺了孟瑤,就連我一起殺了吧!!!”
這亡命鴛鴦一樣的語氣逼的孟瑤倒吸一口冷氣。
不愧是傻白甜世界裏出來的孩子……
它顫抖著,對抗本能的恐懼,“如果我死了,又沒有合適的係統來接管這個世界的話,它就會陷入無虛的混亂。你一定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孟瑤呆久了,居然也學會威脅人這一招了。
主係統驀地鬆開孟瑤,她猛烈的咳嗽,感受到沉冷到幾乎擰出水的空氣。
係統繼續咋咋唬唬,“我就要孟瑤,否則你就殺了我好了!”
它撒潑打滾。
“好的。”
主係統突兀的來了一句,係統停下滾到一半的身軀,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應該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合格的係統。我給了你那麽多次機會,你卻一點都不中用。”它在空中漂浮,“即然你不聽話,我也可以做出我的選擇。”
如果這時候係統再聽不懂,那簡直就是傻白甜裏隻占一個“傻”字了。
它愣在原地。
過往的一切曆曆在目。
自己原本在小甜餅世界過的好好的,明明就是它把自己抓來了修真世界,明明是它害得自己……
它裹上滿腹委屈,再次強調,“你就不怕……”
“這個世界我可以暫時接管,不是嗎?”希望破滅,它繼續聽主係統說道,“等幾天後,我就可以找到合適的係統來接替,而我可以繼續當係統管理者。”
主係統似乎特別喜歡看人希望破滅後的窘迫,任由係統在它麵前恐懼顫抖。
孟瑤嚐試將它從內丹剝離,“要是怕,你就和它……”
係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賴著,耍起了橫,“我不走!”
扳動自己的力量消失,它死皮賴臉再次粘回去,耳邊是孟瑤的輕哼,“既然如此,就再信我一次吧。”
主係統欣賞完了一人一統淒慘的模樣。
雖然很想繼續看看,但是時間不允許。
它伸出手。
眼前一晃,金球就在少女手上現了出來。
“我想通了。”她如此說著,掂了掂手中的圓球。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對誇讚不置可否,金色的圓球在指間打滾,“我要一身漂亮的衣服。”
這很簡單。
她唔了一聲,在主係統實現願望前得寸進尺,“要藍色的,裏麵嵌銀絲穿花紋,雲肩要蝶紋的,還有瓔珞……”
主係統嘴角抽抽。
有很多時候,它並不是很能理解眼前的人類。
都要死了,屁話怎麽那麽多呢?
“我都要死了,提點要求不過分吧?”
輕紗柔軟,甚至連身上的傷口都連帶著褪去。
少女背過手,燦燦的貓眼微挑,“畢竟我為你賣過命,再得寸進尺提個要求,我還想再看一下這個世界。”
她還知道得寸進尺?
主係統咬著牙。
它一分鍾不進入主控器,世界就有可能因為蝴蝶效應產生無數改變。
就算它現在進去也已經要修正很多小的錯誤了……
它越急,孟瑤倒越淡定,輕軟的薄紗褪到手臂,金色的圓球在她的指尖熠熠生輝,“所以,我能看看……”
她的眼前豁然開朗,白光散去,她仿佛在此進入血淋淋的戰場。
隻是空氣如此平靜,連半絲風也沒有。她抬手,觸到一道冰冷的屏障。
血海之中,那人似有所感,驀地望向虛空。
耳邊是風捎來的歎息。
“信我。”
*
金色的圓球落入手中,像是少女隨意拋棄的垃圾。
主係統深吸口氣,幾乎要哽住。
原來這就是她的夢想?
穿的漂漂亮亮再見一下情郎?
戀愛腦的腦回路果然是離了大譜。
不過自己沒有那麽多時間,它不屑的瞥了眼一臉愛戀的孟瑤,卻忽略了少女麵上一閃而過的譏諷。
等把世界接管,再來處理這個腦子不正常的數據。
它係統迫不及待的進入圓球。裏麵數據在已經亂成一團。它厭惡的皺起眉,自己不應該在外麵拖拉這麽久的。
就在它預備大刀闊斧開始修整的時候,少女的聲音突兀的響起了。
“我在這個世界呆了這麽久,一直有一個猜想。”她倚在空氣牆上,注視著在半空中漂浮的球。
“即便是所謂的天道,也要遵循這個世界的規則。”
她抬手,“今天,我想驗證一下。”
她打了一個響指,隨之閃動的是一抹紅色的光。
圓球詭異的閃爍了一下。
數據流瘋狂的抖動,似乎在排斥它的接觸,疼痛絲絲縷縷透過電流鑽入身體。
滴——滴——滴——
“你幹了什麽?!”它努力穩住身體,忍受著撕裂的疼痛去探聽。
她的靈府還是那麽空。
又哪來的力量對自己造成傷害?
她到底幹了什麽?!
少女的指尖,一張薄薄的紙片軟軟搭著,“眼熟吧?反轉符。”
那個孟瑾瑜給妹妹造出來玩的符咒。
那個在天雷中救了她一命的符咒。
擁有逆轉一切特性。
甚至連天道都不能除外。
生存與毀滅是反義詞。
既然這總控器是係統生存的地方,那就把它反過來吧。
它掙紮著想要逃離,可那種撕裂的力量卻拉扯著它。
它不甘,它憤怒……
直到一種從未感受過心緒爬上心頭,它知道,這應該名為恐懼。
“停手!我是主……”
世界歸於安靜,那顆金色的圓球在半空中漂浮。
*
“哇”
係統瞪著眼睛看了半天,隻蹦出來一個字。
“你說我一個玩符咒的,和靈力較什麽勁?”她歎息著甩手,將汗漬擦在袖間,“好了,你可以去了。”
被點到名的係統僵成一塊磚,隨後發出殺豬的叫聲,“不!你不要殺我!”
孟瑤:真的很想敲開它的腦子看看裏麵到底都裝了些什麽……
看到少女一臉便秘的表情,係統嘿嘿一笑,甩著小短腿自信的跑了過去。
金色的圓球果然沒有排斥它,但是下一瞬,它臉上的笑就崩不住了。
果然,有好多bug要修……
它抽著鼻子想找孟瑤抱怨,卻隻見到成片的血海之上,少女跪坐在青年懷中,兩隻白生生的手抓著他的衣襟。
“阿瑤。”
他搶在她之前開口,卻在少女專注的目光中噤聲。
有太多太多想說,卻隻有一句最為重要。
可是要怎麽開口呢?
“你能不能……”含混的聲音從喉間擠出,有散為無物。
你能不能留下,為了我……
心髒一下一下鼓動,將飽脹的酸澀小心翼翼的吞沒。
灼熱的感情順著指尖下的跳動流淌過來。
“顧裴之,”她清甜的聲音吹開陰霾,“你還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你特別好嗎?”
躁動的心跳在掌心中逐漸熨貼。
她無聲靠近,額頭相貼,逼得他隻能墜入那一汪亮晶晶的清泉。
唇邊是她柔軟的氣息,她開口,臉頰飛上一層淺淺的粉,“所以,你預備什麽時候娶我呀?”
“啵”
心中的一個泡泡破了,夏日的青梅酒漫進心裏,甜蜜又酸澀。
他不由自主銜住那抹切近的紅。
那麽溫暖,那麽柔軟。
他從來不敢奢求,可是光呐,卻主動停留在他身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