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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餘在陸昭的車上待到了兩點。

“我得回去了,這幾天我可能不會跟你見麵了,有什麽事……”夏餘抿了抿唇,“有什麽事你可以電話找我。”

陸昭嗯了一聲。

他的手還覆蓋在夏餘的手上,稍一用力,他又把夏餘拉過來,在狹窄封閉的車廂裏,吻了上去。

夏餘的身體已經暖了過來,臉色也不再蒼白,臉頰上兩團潮紅,睫毛不斷顫動著。

不知道吻了多久,陸昭才放開他。

陸昭沒再說什麽,在實現之前,承諾做得再多也蒼白無力。

他又吻了一下夏餘的臉頰,替夏餘拉開了車門,“等我。” 。

夏餘回去後一夜都沒睡好,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也心不在焉,許詹還沒下來,隻有他一個人坐在空**的餐桌邊。

他手指間把玩著陸昭送他的戒指。

藍寶石瑰麗幹淨,藍得像一片深邃的海,凝固成一塊小小的石頭,戴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又想起了自己那副被人買走的《眼》,也是這樣的藍色,不知道現在正掛在誰的家裏。

他正出神想著,突然聽見旁邊有拉開椅子的聲音。

許詹端著餐盤在對麵坐下,他今天精神好了一點,穿著柔軟的針織衫,隻是臉色仍有點蒼白。

“那是陸昭送你的戒指嗎?”許詹一眼看見了夏餘手上的藍寶石,淡淡地問道。

夏餘手指蜷縮了一下。

“嗯。”

許詹沉默地切著盤子裏的吐司。

其實他也想過跟阮森求婚的。

他想等跟夏餘離婚後,拿到了離婚證,再坦坦****地阮森聊一聊所有事情——他的婚姻,他對阮森的感情。

他想問阮森,我們能不能結束包養關係,請你正式成為我的戀人。

可惜阮森沒給他這個機會。

許詹睫毛顫了顫。

他直到現在還很難相信他愛著的那個年輕人,搖身一變成了一個騙子。

但他搖了搖頭,不願再去想阮森的事情,他抬頭看著夏餘,又問,“陸昭昨天是來找你了嗎?我在樓上看見你出去了。”

夏餘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放下勺子,喝了口咖啡,覺得沒什麽胃口。

“陸昭說他會找我哥談談,讓我不要放棄他,他會努力處理好一切。”

這聽著還算像話,許詹想。

其實他一點不看好陸昭,但如今再看,誰又敢說世界上一定有人比陸昭更適合夏餘。

“其實我也不看好陸昭,可如果你真的愛他……”許詹看著夏餘,很淡地笑了一下,“我希望你比我幸運。” 。

夏津最近有點煩。

他站在自家的三樓,看著花園外直直站著的身影,心裏一陣說不出的煩躁。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現在的溫度是-5度,外邊天寒地凍,地上都凝著一層冰,別說是夜間,就算是白天也冷得刺骨。

白凝也站在窗邊,皺著眉頭。

他們家的花園足夠寬闊,冬日裏也綠意蔥蔥,球根植物,鼠尾草,金魚草錯落有致地栽在一起,而沿著石子路一直往外看,沉重的黑色鐵製大門外有個模糊的身影一動不動,遠遠望去,幾乎像個凝固的黑色路標。

她不禁有點擔心,“今天這麽冷,會不會凍出問題來?”

夏津眼神依舊冰冷,“凍出問題又怎樣,他一個快三十的人了,冷不知道走嗎?”

等在外麵的是陸昭。

這幾天,陸昭每天都會守在門外,請求跟夏津談一談。

夏津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卻沒有點燃,隻是煩躁地咬在嘴裏。

他最近戒煙,不能抽,隻能過過幹癮,但這已經說明他的內心極度煩躁。

他第一天在家門外看見陸昭的時候,差點想開著車撞上去。

這些年他跟陸昭不是沒有碰過麵,但每一次他都恨不得往陸昭那張冷漠的臉上揍上一拳。

可商場上的社交總是透著一層虛偽,三年前他揍過陸昭一次了,再想下手也沒有由頭,隻能冷淡地點一點頭,就當打過招呼。

平心而論,感情的事情誰也沒法評判,陸昭當初不愛他弟弟,誰也沒法指責什麽,是夏餘執迷不悟。

但不愛就不愛了,夏餘也放下了,陸昭現在又是在做什麽?

夏津咬著那支沒點燃的煙,皺著眉,心頭一股鬱氣找不到出處。

陸昭已經在外麵等了第四天了。

每天傍晚,陸昭都會雷打不動地守在他家的門外,一等就是幾個小時,等候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不是看不出陸昭的意思,陸昭如果真心想逼他見麵,有的是方法。

他跟陸氏雖然沒有直接合作,但川市的圈子就這麽大,他可以不給陸昭麵子,卻不能不給其他合作方麵子。陸昭完全可以托人安排飯局請他過來,甚至請人當說客。

但陸昭沒有。

陸昭守在他家的門外,恰恰說明這完全是一樁私事。

要先得到他夏津的首肯,才有商談的可能性。

而現在已經快到十點了,陸昭仍舊站在門外,天寒地凍,滴水成冰,連鳥雀都飛進了巢穴,陸昭還跟個孤魂野鬼一樣站著。 。

白凝不由在旁邊搖了搖頭,她其實也沒太同情陸昭,她是夏餘的嫂子,這些年跟夏餘一直處得挺好,對陸昭的善心也有限。

但正因為她在意夏餘,她還是對夏津道,“你差不多也得了,你當年上我家求親,我爸也沒把你晾門外。”

夏津嗤了一聲,“我跟陸昭能一樣嗎?”

他又沒做什麽對不起白凝的事情。

“是不一樣,”白凝心平氣和,“可是夏餘就像我當年喜歡你一樣,喜歡陸昭。你要是真不願意陸昭上門,最直接的辦法其實是去逼夏餘,讓夏餘要求陸昭再也別過來,讓夏餘當著你的麵跟陸昭分手,更過分點你就把夏餘送去國外關兩年,但你舍得嗎?”

她對丈夫那點心思簡直是明察秋毫。

夫妻幾年,她怎麽會看不透夏津。

夏津如果真的連見都不肯見陸昭,態度絕對比現在激烈一百倍。

夏津拿掉了那支一直沒有點燃的煙,他透過窗戶上不知何時漫起的白霧看向外麵。

“我真是不明白,夏餘喜歡陸昭什麽,”他低聲道,“既不體貼,也不溫柔,為人不風趣,也不像是能順著他的,也就那張臉還能看。”

他完全有理由懷疑,夏餘就是看上陸昭那張臉。

白凝笑了一聲,“你怎麽知道陸昭在夏餘麵前是什麽樣子?”

不溫柔,不體貼,她看倒也未必,從前可能真是這樣,但陸昭現在對夏餘如此在意,也許他已經學會了如何做一個愛人。 。

陸昭並不覺得自己等得有多艱難。

在國外的那三年,漫長的失眠裏,他已經學會了等待。

比起想起夏餘睡在旁人身邊的痛苦,比起以為自己再也不能靠近夏餘的窒息,眼前這點難熬根本不值一提。

隻是他上個月才因為胃出血住過院,站在這嗬氣成霜的冰雪天裏,總是不太好受,風太刺骨了,吹得他有點頭痛。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他聽見麵前的鐵門吱呀一聲緩慢地打開了。

陸昭精神一凜,抬眼往前看去。

門內走出來的是夏津。 。

夏津打量著陸昭,他們曾經是大學校友,在夏餘跟陸昭沒有鬧僵的時候,他也曾經覺得欣賞過陸昭工作的能力。

但現在,漫長的六年過去,紛紛擾擾,他再看見陸昭,作為一個兄長,心頭複雜得一言難盡。

“你天天站在我家門口,是想凍死了好敲詐嗎,”夏津冷冰冰道,“還是上演什麽苦肉計,好叫夏餘心軟。”

陸昭笑了下,“沒有這個意思。”

他一說話,又輕微地咳嗽了幾聲。

“我隻是想跟你好好談一談,但上門做客總要先得到主人的允許。”

他想求娶別人的弟弟,也要先得到哥哥的認可。

夏津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聲。

他對於陸昭放低的姿態毫無感覺,他天生心冷,隻在乎自己的家人,陸昭別說是凍出什麽問題,哪怕真的死在他眼前,他眼皮也不會眨一下,頂多說一句節哀。

某種程度上,他跟陸昭才是一類人,良心有限。

但他在乎夏餘。

“你回去吧。”他對陸昭說。

陸昭也沒什麽異色,夏津都出麵來驅趕了,他也要見好就收,但他點點頭,又麵色不改道,“那我明天再來拜訪。”

夏津想,他就知道。

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陸昭這麽不要臉的時候。

“你明天不要等在這裏了,去老宅那裏,”夏津冷淡道,“我會讓管家帶你來練武場。你大學時候來過的,還記得嗎?”

陸昭心頭一動。

他大學的時候來夏家做客過好幾次,因為夏津從小練散打,夏家有個挺大的練武場,他恰好也練過,做客的時候還跟夏津交手過幾次。

而那時候夏餘就在旁邊當觀眾,一邊是哥哥,一邊是暗戀的人,加油都不知道該給誰加。

“我會來的。”

陸昭對夏津微微彎腰,“謝謝。”

夏津冷漠地望著他,一言不發,又轉身回了門內,沉重的鐵門重新關上,像是從來沒有打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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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我還挺納悶的,為什麽前一章評論,有人覺得小魚選了陸昭……

陸昭本人都沒這麽自信的。

前前章的標題,可是叫“次選”啊。

夏餘現在是在來回拉扯,撕心裂肺沒錯,但他的心理活動很明顯就是不願意放棄家人的。

他跟陸昭打電話的時候,想的是“我怎麽能選你。”

所以陸昭也不問夏餘選誰,三年過去,他的自知之明漲得很快。

有些朋友對陸昭的信心,怎麽說呢……比他本人還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