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寒冷。那場小雪之後的第五日，便下了一場大雪。鵝毛般的雪花下了整整一夜。
次日天明醒來，整個皇宮雪白一片。
銀裝素裹，毫無雜質。
容玉樓坐月子哪都不能去，就隻能在寢殿裏待著。龍越一直陪著她，偶爾給她講故事。
這些故事都是他想好的，而且想得很完整，有頭有尾，人物鮮明飽滿。
靠在他身上，聽著外麵刮得呼呼的風聲，“龍越，我想看雪。”
“不可以。”
“我真的想看。”
聽她言語祈求，他隻好放下手中的書本，向著殿外走去。
進來時，也沒先到床榻邊，而是去炭火旁烤了烤。感覺自己身上沒有冷氣之後，才走近床榻。
將裝滿雪的木盒遞給她看，“喏，雪就是這樣的。”
她捂臉，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也不知什麽時候起，龍越竟然也能這般幽默。
見她看完之後，將木盒遞給了蕪兒，摟著她的身子，“我隻有這個辦法讓你看雪。外麵風大，你坐月子不能吹風，乖，忍一忍。”
“好，也就還要二十幾日，我能忍得過去。”
他拿著修指甲的工具給她修著，將她的指甲殼磨得圓圓的，很是好看。
她的這雙手，是最值得讓人讚歎的。也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一雙手。
當年她的這雙手驚豔了他。
女子都論美貌。可她要論手。
不過，打了好些年的仗，這雙手有了傷痕繭子，不如以前好看，但也仍舊勝過旁人。
“除夕夜，我們帶著生兒和離兒去城中玩兒吧。”
龍越看她一眼，無情的直接拆穿她，“是你想玩兒吧，容玉樓小朋友。”
容玉樓笑出聲，“是我想玩兒。”
每年長安城過除夕都會放煙花。她最喜歡煙花了，很美。
她還記得她和龍越的約定，每年除夕都要一起看燈。
龍越一定是記得的。她知道。
兩個人相處久了，總會養成一些默契。
當年他邀她一起看燈，還是對她有動心的時候。但他一句也不說。硬是憋了許久，才有了一句我愛你。
他能說出這三字，確實不容易，難為他了。
但她就是想難為他。
十六歲嫁給她做王妃，如今十年過去，她成為了他的皇後。
她還記得那日封後大典。他一身墨黑色龍袍著身，站在龍椅前，看著她一身大紅色鳳袍向著他走來的模樣。
他眸中有尊敬、愛戀、溫柔、纏綿，和長長久久度過餘生的堅定。
她這一生少有後悔的事情，隻一件令她印象深刻。當年她帶著十萬鐵騎回到北魏，後又帶兵去回城。知道自己有身孕，知道他在等她去哄他。可她沒那麽做。
還和他吵架。
她當時該去哄他的，可心中就是執拗，想讓他多愛自己一點。現在想想，自己那時該多矯情。
龍越一直是最愛她的人。
不過幸好，他們現在也還在一起。
不晚，餘生也還長，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在一起。
臨近夜晚，容玉樓給龍莫離喂奶之後才坐在床榻上吃飯。
龍越給她盛湯，喂了她一塊牛肉。
她咀嚼著連連點頭，“陛下夾的牛肉真好吃。”
見她故意誇讚，龍越很是鎮定，淡然的吃飯，“我不想理你。”
她笑得眉眼彎彎，撞了撞他的身子，“不要這麽矜持嘛。”
他放下碗筷，捏了捏長了些肉的臉蛋兒，“想家法伺候？”
她連忙瑟縮了身子，立馬慫了，“我不敢了。”
怕他還不行。
俗話說，一物降一物。
龍越就是能降住她的那一物。
她喝完他給她盛的蘿卜湯。打個飽嗝，覺得撐，便沒在吃了。
“再吃一口。”
容玉樓搖頭，“我不吃了，吃不下了。”
龍越夾著藥膳喂到她嘴邊，語氣溫柔，“就吃這一塊兒。”
容玉樓沒法拒絕，隻好吃了，但躲著身子，怕龍越又逼她吃。
她這肚子上一圈兒的肉。再胖下去，都沒法減掉。
夜色漸漸的深沉，外麵的雪又開始下了。
容玉樓坐著泡腳，身上都覺得暖呼呼。
她看向身旁的龍越，調皮的出聲，“越哥哥，待我們老了，我們也一起泡腳好不好？”
這聲越哥哥，讓龍越心肝兒都顫了顫。
他可是第一次聽見她這麽叫他。好像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握著她的手，“好，我們老了，也一起泡腳。”
兩人等到水溫涼了，才收了腳。
容玉樓拿著帕子擦腳鑽進了被窩裏，向著龍越勾了勾手指，“陛下，過來一起睡覺。”
龍越俊臉上帶著笑意，眸中滿是寵溺，來到她身邊躺下。
“睡吧。好好休息。”
他將她耳邊的軟發別在耳後，順手拍著她的背，“今晚要聽故事麽？”
“不用，留著明晚聽。”
她睡在他懷中，沒多久還睡得沉。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很冷。眼前的一切若隱若現，讓她看不太清楚。
隻見澄澈的湖水之上，雲煙嫋嫋，一縷縷薄涼的霧氣肆意而行，將湖水掩蓋得徹底。初冬的霜雪未凝而成，湖水徹寒，竟無人敢靠近。
湖心飄來一艘華而不俗的船隻，深棕的顏色，四周掛著月白的霞帳，清風徐來，掀起霞帳一角，但仍舊看不清裏麵是何人。
船隻裏傳來琴聲，暗調低啞，宛若那草原上的胡琴所奏之音，琴聲並不悅耳反倒是有些礙耳，讓人聽著心裏莫名的一揪。
她好像昏睡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船艙之中，身上穿的是男人的衣衫。船艙裏並沒有人，她便向著窗口處看去。
他一身白衫，長身玉立，絕妙的風姿灼灼，宛若那墜落俗世的絳仙。
一頭墨發隨意的用發帶係著，微風將他的墨發吹拂，空氣中好似都能聞見這男子的發香。容玉樓第一次見男人的頭發可以美的、順滑成這樣。
男子進了船艙，她看清的他的相貌。
此男子，是她一生的摯愛。
龍越。是他。
夢中的畫麵突然一黑，她猛然驚醒，坐起了身子。
龍越在她身旁醒來，知道她定是做了夢，抱著她的身子，“不用害怕，有我在。做了什麽夢？”
容玉樓躺回了枕頭上，“我夢見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覺得我如何？”
“你簡直俊朗得讓人想要強了你。”
龍越指尖輕撫她的眉眼，“看來你的確是被我的色相所惑。不過我很樂意。那就讓你強我一輩子吧。”
容玉樓向著他的薄唇而去，“先強吻你嚐嚐鮮。”
“別點火，你負不起這個責任。”
“我用一生來付。我一定付得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