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生與死
秦軍右寨此時當值的是馬玩，聽到軍營外猛地爆發的喊殺聲，略有些迷糊的他如潑冰水，精神一振，猛地站起。
“將軍！涼軍夜襲！”一個部將帶著剛剛被打散的部眾退到馬玩帳前，神色慌張。
“老子知道！帶你的人頂上去！必須要頂住！”馬玩抽出直刀，對著這部將神色狠厲，如果這部將敢多說一句廢話，鐵定被他一刀剁翻。
“弟兄們，隨我殺！”這部將深深望了一眼馬玩手中的刀，大吼一聲，帶著部眾撲向涼軍。
此時的涼軍氣勢如虹，在右寨中如同虎狼一樣。秦軍還未集結，一個個如同羊羔小鹿一樣，四處慌逃，紛紛被涼軍追上，一刀砍死，化成灰燼。
“殺！攻進去！”索遐手裏揮舞著長劍，一波波的涼軍順著營門湧入，卻被一些反應及時的秦軍堵住主要通道，雙方殺的難舍難分，寸土不讓。
“楊秋！你調集兵馬，老子帶人頂上去！”馬玩見楊秋在親兵的擁護下，趕到大帳，大吼一聲就帶著親兵撲向涼軍。
楊秋見此時大營一半已經被涼軍攻陷，被攻陷的營地內，紛紛跑出營帳的秦軍士卒要麽被圍殺，要麽結團自保。未攻陷的半個營區內，各部軍官正在整頓自己部眾，整頓好的已經朝大帳趕來。
“你，帶手下速去中軍求援！”楊秋隨手指了一名隊率，那隊率轉身就帶著部下從營寨偏門奔去。
“放火！都給本將燒起來！”索遐大吼著，周邊親兵人人手持剛點著不久的火把，聽到軍令，四處散開。看到營帳就點，火把上沾著油脂，碰觸到布質營帳，夜風下，營帳眨眼就燒成一團。
一個個躲在帳篷裏的秦軍紛紛逃命，一個個又被守在四周的涼軍砍翻。火光下看著自己的步卒時刻都在被斬殺，馬玩楊秋很是憤怒。
左寨也是如此，一個個點燃的帳篷與四五裏外的右寨交相輝映，猶如明晝。
“全軍備戰！”公孫策下令，中軍大營此時隻有三千戈兵以及公孫英的一百天兵，指揮起來很是方便。
“將軍，先秦中軍開始集結，營門緊閉！”
涼軍斥候將探明的消息帶回，謝艾聽了左右踏步，略作猶豫之後說道：“張耽，繞過先秦中軍，攻他後寨！本將不信，他公孫策還能龜縮不出！”
張耽得令，帶著三千涼軍繞過中軍，直撲秦軍後寨。
左右兩軍不斷將戰況報來，謝艾沒有想到偷襲會這麽順利！如果早知如此，就直攻公孫策大營！
“是本將高估他了！沒想到他如此不濟！”謝艾說罷，轉身傳令，準備強攻公孫策中軍，同時向金城求兵。
“王上，中堅將軍求援，準備集合兵力一舉敲破先秦中軍營寨！”金城城樓上，尉緝麵帶喜色，歡聲傳達謝艾的求援信息。
張重華此時站在垛口，望著先秦左右二寨起火，知道夜襲成功，心中喜悅，可卻有著隱隱的不安。
“這一戰關乎我大涼國運，寡人心中不安，也是正常。”張重華的暗自安慰自己，心中卻在想著攻破眼前這股秦軍後，大涼之後的道路。
對於重新立國，他心中也覺得這是個很渺茫的事情。他複活後，已經將張祚餘黨肅清，完成了自己一部分夙願，餘下的就剩大涼的基業了。
“出兵！”張重華大手一揮，身上披著的羊裘掉下城牆，亮出一身金甲。
隨即城門大開，待命在城門的涼軍一湧而出，除了甲片的撞擊聲和腳步聲外，再無雜音。再之後就是張重華的親軍，整整一千重甲天兵，由他的親信寵將尉緝統率，擁著張重華殺出城去。
張重華率軍離開後，城門緊閉，門前隻有一個被踐踏成黑色的羊裘。黑的猶如這夜一樣，極難辨認。
鬼將李進的身影不久後從陰暗的角落站起，觀察了一下城牆上的巡哨規律後，雙手各執匕首，插著城牆攀了上去。這是他今夜第二次幹了，可謂輕車熟路。
“殺！”秦軍後寨距離中軍大寨不足一裏地，喧天的殺喊聲隱隱約約的傳到公孫策耳中。
“根據李進的探查，金城內的涼軍最多三萬，除掉攻擊左右兩寨和後寨的涼軍，我們麵對的涼軍也就一萬五左右。”公孫策突然對自己的堂兄說道。
公孫英聽了心裏也是一驚，直問：“那你拿什麽打？營寨裏隻有三千人，馬超、高順、馬岱、諸葛爽一共兩千人不到，加上那一千符騎，三千騎能做什麽？”
“大哥你怕了？”
“是你瘋了！六千人怎麽能打得過一萬五，差了足足九千人！”公孫英並不是怕自己死亡，而是擔心公孫策出意外。公孫策現在是整個公孫家的希望，盡管公孫家此時隻是大貓小貓兩三隻。
“我真正起家，可以說是全靠了一場夜襲。我對夜襲不斷的了解，自然知道對付夜襲，最好的辦法就是夜襲！”公孫策發生質的變化，就是在衝信縣城外的那場夜襲。
那一戰，他真正領略到了兵法的神奇。他開始真正喜歡上了兵法，不斷的研究，讓他如癡如醉。
“殺！”中軍大寨外，涼軍明火執杖，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火把在搖晃著。涼軍齊聲大喝，氣勢十足。
“進攻！”謝艾得到指揮全軍的權力，火光下他劍指秦軍大寨。
“衝啊！”涼軍各部校尉指揮部眾，撲向大秦營寨。
“放箭！”無數弩箭從營寨柵欄的縫隙裏平射而出，衝在前麵的涼軍不論軍職大小，凡被弩箭蹭到，最輕也是重傷。即使手中有盾，也隻是減緩了自己死亡的速度罷了。
“殺過去！秦弩最多五輪！五輪之內，必須衝破營寨！”謝艾嘶聲大吼，黑夜裏拿著火把的涼軍如同一條火龍，源源不絕的衝向中軍營寨。
秦軍射完五輪箭雨，涼軍折損上千人，餘下涼軍已經衝到柵欄邊上，連弩符兵抱著五連輕弩趕緊退後，戈符兵上前，隔著柵欄開始與涼軍戰鬥。
柵欄這裏，戈兵很吃虧，長戈往往被柵欄阻礙，無法有效殺傷涼軍。但涼軍槍兵隔著柵欄又很難刺到戈兵，一時僵持起來。
謝艾見涼軍被堵在柵欄外，一時無法衝進去。他深知時間緊要，必須短時間內突破，不能給與秦軍弩兵填裝的時間。
“撞開柵欄！”早有準備的涼軍扛著原木朝著柵欄衝撞而去，沿途涼軍紛紛避開，生怕被原木活活撞死。
“嘎吱！”柵欄痛苦的搖晃，將要倒地，戈兵紛紛退走。
見柵欄被一節節撞翻，前沿涼軍哪裏會去想秦軍會撤的原因，紛紛踏過柵欄，揮舞著兵器殺了過去。
“點火！”公孫策站在戈兵重新組建的戰陣之時，大吼一聲。
公孫英手下一百天兵手持火把，對著戈兵戰陣前的帳篷投擲出去，一時間中軍大寨兩旁的帳篷急速燃燒起來，燃燒的速度極快，因為帳篷上澆了油脂！
帳篷燃起的大火在風中跳舞，一個個舞姿優美。火浪翻滾，又將周圍澆油的帳篷引燃，一時間戈兵戰陣之前的帳篷悉數被點燃，熱浪滾滾，宛若明晝。
擺在涼軍麵前，隻有一道三十米寬的通道，他們不做任何猶豫，就撲了上來。兩旁的火區，不是他們敢涉足的，因為他們會被燒成灰燼！
一個身高體壯的涼軍校尉可能是腿比較長，衝在最前麵，在距離戈兵戰陣三十米的地方大吼一聲：“殺！”
他揚起手中加長大斧，腳下速度更是快了一籌。還沒邁出兩步，猛地摔倒，慘叫一聲，他那比常人要長的兩條腿一根已經齊膝折斷，斷裂的傷口湧出黑色血液，這校尉抱著斷腿還沒哀嚎幾聲，就被身後緊隨的涼軍踐踏而死。
這些衝在前麵的涼軍紛紛栽倒，他們都斷了一條腿！原因是公孫策很歹毒的在這一片範圍內，挖滿了陷馬坑！
一個個花盆粗細，半米深的陷馬坑，不僅是對付騎兵的利器，對付衝鋒的步兵，同樣犀利！
“射！”弩兵填裝完畢，在強弩校尉白塔的命令下，一輪輪仰射，箭雨再次落到涼軍頭頂。衝到戈兵戰陣前的涼兵稀稀落落，眨眼間就被亂戈分屍。
“秦軍早有準備！王上，再戰下去，雖勝也是慘勝！”謝艾跪在張重華麵前，神情悲哀。因為他和張重華都知道，隻要無法一舉將秦軍擊破，他們重建大涼的希望就徹底破滅了。
秦軍不會給他們機會，他們周圍的勢力也不會給他們機會。
“殺！孤王要拿公孫策的頭顱祭我大涼！”張重華臉色冰冷，全然沒了以往的萬千氣度。
他就像一個輸掉了老婆孩子的賭徒，他現在的腦海一片空白，隻想殺了公孫策泄憤，殺了公孫策祭奠他那已經死亡，了無生機的大涼！
這一戰之前，他有信心守住金城，經受不住謝艾描述夜襲秦軍成功後的巨大**。先是見襲擊大秦左右二寨成功，他心中充斥著喜悅。
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大破秦軍後，挾此大勝威懾周圍勢力，一舉成為對抗秦軍的主力人物，將其他勢力裹脅至麾下，壓榨他們的血液，恢複自己的大涼。
可剛才謝艾居然告訴他，失敗了！
夜襲秦軍的計劃失敗了！代表著什麽，代表著他的夢想破滅了，代表著自己的大涼再也不會複活，代表著他以後即使活著，也是活在一片黑白的世界中，了然無趣。
“尊王命！”謝艾起身，再次一拜後轉身離開。
“我大涼健兒，何人願與我謝艾一起為我大涼赴死！”謝艾一劍劃破自己的臉頰，鮮紅的血液被他抹在自己臉上，火光下甚是猙獰。
“願隨將軍為我大涼赴死！”一名校尉抽刀就將自己麵龐割破，流出黑色的血液表示他還沒有徹底複活，恢複人身。
“赴死！”謝艾周圍的涼軍紛紛割傷自己的麵龐，用黑色的血液將自己的臉塗黑。
“赴死！”更多的涼軍被這種決死的精神所渲染，加入了他們的行列。剛剛遭受打擊的士氣再次回複，徹底爆棚！
“殺！”涼軍士卒不再畏懼可以將他們燒成灰燼的大火，忍著大火高溫的炙烤，一個個慘聲哀嚎，緊握手中兵器，從火海裏穿過。
他們渾身帶著火苗，皮膚潰爛毫不畏死的撲向戈兵戰陣薄弱的兩翼，長戈劃過他們身軀，他們臨死也要抓住長戈，攪亂長戈的攻擊節奏，為後續的袍澤製造擊殺戈兵的機會。
在涼軍如此悍不畏死的進攻下，戈兵戰陣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破滅。
公孫策手握青龍戟，指揮戈兵邊戰邊退。弩兵也是邊退邊射，準頭大失。
正麵涼軍少了弩箭的強力壓製，發動的攻勢更是猛烈。
公孫策看著一排排倒下的戈兵與涼軍軍魂，心中了然。
戰鬥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就看自己能不能挺過去！
這一戰他失算了，沒想到涼軍如此的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