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誰給誰下馬威

劉璟來這個時代已經有半年了,也經曆了不少官場之爭,不管是蔡瑁的暗算,還是張允的明鬥,他們都多多少少都對他州牧之侄這個身份有所忌憚,不敢做得過份。

倒不是他劉璟依賴於這個身份,而是這一直是荊州官場的一個底線,就是劉表的權力。

在這個底線之下,有人可以借曹操之手殺他,有人也可以借用各種比武來教訓他,但都沒有像今天這個黃勇,公開叫囂著要殺死自己。

並且說到做到,提著兩支短戟,衝殺而來,完全把劉表的權威和荊州官場的底線碾得粉碎。

當然,黃祖可以借口他兒子魯莽衝動,為情所困,他自己教子無方,但這都無法解釋黃勇在柴桑碼頭搜查三天的事實。

隻能說,黃祖已經猜到了自己來江夏的任務,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切身利益,不惜讓兒子出麵動手。

黃勇馬速極快,片刻之間便衝到了幾十步外,已經可以看清楚他的模樣。

黃勇年約二十歲,身材並不高,隻有七尺五,但兩隻肩膀長得又寬又闊,頭大如鬥,披散著頭發,看上去就像被饑餓折磨得皮包骨的獅子一般,頭大身子小,有點畸形。

黃勇剛剛聽說,陶家管事帶著兩艘船向東去了,他便立刻猜到這是去陶家舊碼頭,別的船都沒有去,為何就這兩艘船去了,難道是劉璟來了?

複仇怒火在他胸膛內熊熊燃燒,他不顧一切地帶兵殺來。

黃勇當然有為兄長報仇的想法,但更重要是兄長告訴他,陶湛已經喜歡上了劉璟,他親眼看見他們兩人同榻而坐。

這個消息足以讓黃勇瘋狂,他早把陶湛當做是自己的女人,任何人休想染指,就算是劉表的兒子也不準。

此時,黃勇就像饑餓的獅子一般盯著劉璟,喉嚨裏不時發出野獸般的低鳴,雙手緊握鐵戟,渾身發抖。

他忽然暴喝一聲:“劉璟,給我滾下船來!”

但劉璟卻沒有理睬他,而是不屑地冷笑一聲。

他也聽說黃勇的武藝遠在他兄長黃射之上,是江夏軍中出名的猛將,但脾氣暴躁,言語不合便動手,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死在他手上之人已不計其數。

這一點他看得出,黃勇手執兩把鐵戟,和典韋、甘寧都是一樣的武器,每把鐵戟至少重三十斤

黃射的武藝,劉璟領教過,比自己要略高一籌,那黃勇的武藝豈不是要比自己高很多?

雖然知道自己不是此人對手,但劉璟不慌張,他背著手,冷冷地望著幾十步外的黃勇。

劉璟當然不會下船去和黃勇拚鬥一場,他可不想死在這個蠢貨的手中,但要他落荒而逃,卻同樣也辦不到。

他隻有憑著對時局的判斷,賭上一注。

劉璟怎麽也不相信,黃祖會讓他兒子把自己殺死,那樣一來,他和劉表連最起碼的表麵關係都無法維持,將直接麵臨戰爭,另外還有江東軍虎視一側。

而黃祖和江東有世仇,他又不可能投降江東,黃祖不會愚蠢到這個程度,形勢尚不明朗,就先把自己置於死地。

如果黃祖真想把自己殺死,他根本就不需要讓兒子出麵,命手下扮作**,在江麵上把自己暗中幹掉,那豈不是還撇清了他黃祖的幹係。

但黃祖並沒有派人在江麵截殺自己,說明他還不想和劉表撕破臉皮,他隻是打算讓兒子教訓自己,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那麽黃祖怎麽及時阻止這個愚蠢的兒子呢?他就不怕兒子失手殺了自己嗎?

劉璟已經發現,就在不遠處停泊著一艘大船,剛才還沒有看到,現在卻不知不覺地出現了,劉璟可以斷定,黃祖一定就在這艘船上。

有了這個發現,劉璟索性也放開了,他走上前,對大船喊道:“黃太守,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所有人的目光向大船望去,連黃勇也愣住了,眼中疑惑起來,難道自己的父親在這艘船上嗎?劉璟又怎麽會知道?

這時船上簾子一掀,從裏麵走出一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頭大如鬥,臉似南瓜,正是江夏太守黃祖。

他臉上有些尷尬,沒想到劉璟竟然猜到自己在這艘船上,這讓他感到很被動,因為這說明劉璟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黃祖確實不想讓兒子真的殺死劉璟,現在劉表隻是讓侄子和他共管江夏,甚至鬥爭還沒有開始,強龍不一定敵得過地頭蛇?

最後誰勝誰負,還為未可知,黃祖最大的心願就是保持現狀,既能得到劉表的錢糧支持,同時又能享受軍隊自立的實惠,何樂而不為?

正是這樣,黃祖並不想和劉表撕破臉皮,至少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會這樣做。

他隻是想教訓一下劉璟,給劉璟一個下馬威,但黃祖又擔心兒子手下無輕重,真的殺了劉璟,那就糟糕了。

所以黃祖也趕到了陶家舊碼頭,藏匿在船中,隻等兒子將劉璟羞辱得差不多了,他再出來製止,卻沒有想到,劉璟竟一下子猜到了他在船上。

黃祖幹笑一聲,拱拱手道:“我聽說璟公子到了,生怕犬子無禮,所以特地趕來,讓璟公子受驚了。”

劉璟淡淡一笑,“多謝黃太守關心,隻是我現在無法下船,手中又無寸鐵和令郎拚殺,你說我該怎麽辦呢?黃太守——”

黃祖眼睛一瞪,大罵黃勇,“畜生,我一個不留神,你就要給我闖下大禍,還不快給我滾!”

黃勇心中怒火滔天,卻又被父親斥罵,他恨得牙根都要咬斷了,心中的嫉恨讓他瘋狂得終於失去了理智,他猛地將一支短戟向劉璟狠狠擲去,“你去死吧!”

劉璟卻一動不動,眯眼盯著飛刺而來的短戟,他看得出,黃勇心浮氣躁,出手時略偏了一點。

他冷哼一聲,短戟從他耳邊飛刺而過,重重地插在桅杆上,引來周圍人一片驚呼。

連黃祖也嚇得心都快跳出來,頓時惱羞成怒,兒子竟然當眾掃他的麵子,他大吼一聲,“逆子,給我跪下!”

黃勇卻不理會父親,惡狠狠盯了一眼劉璟,“小子,算你走運!”

他調轉馬頭飛馳而去,氣得黃祖幾乎要吐血,劉璟微微一笑,“黃太守不必生氣,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有時候州牧也為琮公子頭痛。”

黃祖歎息一聲,“家有逆子,人生不幸,若不是我及時趕來,恐怕這蠢貨就替我闖下大禍了,我回去非要好好教訓他,讓他給公子賠禮道歉。”

“黃太守言重了,我可以理解令郎心情,年輕人嘛!為情發狂很正常,過了這個年紀就好了。”

黃祖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想替自己開脫,沒想到劉璟反而主動為他開脫,並沒有指責他縱子行凶,更沒有要去怒告州牧。

望著劉璟笑眯眯的模樣,黃祖心中一陣緊張,他知道自己遇到勁敵了,原本是想給劉璟一個下馬威,可現在看來,反而是劉璟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

............

陶家大宅位於柴桑城西北角,緊靠通向長江的漕河旁,是一座占地三百畝的大宅,甚至比縣衙都還大兩倍,這也是劉表的默許,陶家老爺子擁有亭侯的身份,在政治上也可以享受巨宅美眷。

陶宅不僅占地巨大,同時也是一座城堡式的大宅,四周有護宅河,院牆堅固高大,上麵可以行走護宅家丁,緊靠一座吊橋和外界聯係,儼如一座城中之城。

劉表為了拉攏陶家,甚至還給了陶宅一個特殊權力,那就是準許陶家擁有五百人的部曲,還可以公開使用弩箭和長兵器。

實際上,這也是一個惠而不實的特權,豪門擁有私兵部曲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弓弩和長兵器更是在民間泛濫,陶家隻是可以合法地擁有部曲和使用違禁武器,沒有人可以用這一點來對陶家做文章。

但陶家擁有的私兵部曲卻絕不止五百人,陶氏商行所擁有的船員、貨夫就超過一千五百人以上,大多是精幹的青壯,每年都要接受抵禦水賊訓練,加上莊園中的佃奴,一旦發生戰事,陶家至少可以迅速動員三千人保衛家園,這也是當初陶家要從甘寧手中買五百軍奴的緣故。

陶家有的是錢糧,唯一缺的就是人。

另外陶家在江東還有龐大的產業,不為荊州人所知,以至於陶勝可以成為孫權的坐上嘉賓,這也是劉表對陶家有點不滿的緣故,以至於在張允栽贓一案中,劉表表現出了一種比較曖昧的態度。

盡管家業龐大,但陶家在政治上卻始終比較勢弱,隻有一名陶家子弟擔任了公安縣尉,為此,陶家隻能以聯姻的方式尋求豪門庇護,家主陶勝娶了黃家之女為妻,而陶勝的一個妹妹則嫁給了江東大族陸氏。

同時陶家每年除了納稅外,還要另外給劉表和江東孫氏大量的錢糧援助,這才使陶家在複雜的南方局勢中屹立不倒。

不過,一些受氣和欺辱也難以避免,比如黃勇為了謀取陶湛而對陶家百般欺辱,打傷了陶家管家,張允為了謀利而栽贓陶家,包括這次黃勇搜查碼頭,騷擾陶家的祝壽客人等等,這些都表現出了陶家作為商人的軟弱之處,除了忍受,陶家別無他法。

在陶家後堂,這次壽辰的主角陶老太爺正和十幾名孫子孫女,以及幾個重孫們聚集一堂。

陶老爺子名叫陶烈,即將七十歲了,在三國時代,七十歲足以是古稀老人,柴桑也有幾十個,也大多垂垂老暮,而陶老爺卻精神矍鑠,紅光滿麵,思路清晰,保養的非常好。

陶烈極為喜愛孩子,尤其是孫輩和重孫輩,每天有近一半的時間都和他們一起度過,在這幾十個孫輩重孫輩中,他有幾個孩子最為喜愛,其中一個便是陶湛,他為自己有這麽漂亮的孫女而感到驕傲。

再過兩天便是老爺子的七十壽辰,陶烈的心情也開朗,他最關心的,是客人們住得滿不滿意,吃得好不好,為了這次壽宴,陶家特地將十幾家旅舍全部包下,柴桑城的十幾座酒館也全部轉為供應陶家。

後堂內,陶勝正在向父親請安,但陶烈卻顯得有些不太高興。

“聽說黃家次子在城外鬧事,有這回事嗎?”

這是一個重孫告訴他,黃勇在碼頭上搜查客船,弄得人心惶惶,坐在祖父身旁的陶湛頓時臉色變得蒼白,她當然知道黃勇是因為自己,在搜查劉璟,為此她特地安排大管事去接劉璟,也不知有沒有接到,她心中有點擔憂起來,同時對黃勇生出深深的憤恨。

陶勝迅速瞥了一眼女兒,躬身道:“回稟父親,確有此事,我們已經連續向黃祖交涉,聽說就在剛才,已經撤走了。”

陶湛心中一愣,難道是劉璟來了嗎?所以黃勇才撤走,那劉璟有沒有出事?一連串的疑問使她心中愈加焦慮,她就恨不得跑到碼頭上去,陶湛有些坐立不安,想找個借口離去。

陶老爺子感覺到了孫女的不安,有些奇怪地問道:“九娘,你不舒服嗎?”

“回稟祖父,孫女有點頭暈,想回房休息。”

“嗯!那就去了。”

陶湛起身給祖父和父親行一禮,便匆匆去了,望著孫女走遠,陶老爺子這才對陶勝道:“這次來了不少貴客,不僅州牧的次子琮公子要來,蒯家、蔡家、龐家都有子侄來祝壽,一定要讓他們滿意而來,滿意而歸,不要僅僅是當做一次壽辰,要利用這次機會,擴大陶家的影響,明白嗎?”

陶勝躬身施一禮,“孩兒明白,請父親放心!”

“我是不想操心啊!可是有些事,就怕你們還不懂。”陶烈低低歎息一聲,除非他死了,否則他怎麽可能不為家族操心。